后半夜,雨渐小。
淮阴以东,江淮运河东岸,李璟率三万军埋伏于此。
时间一点点流逝,公孙兰有些担忧,却见李璟反而沉眼假寐,不由问道:“三郎确定陆战队第七第八两军一万人就能成功击败淮军大营?”
一万人进攻淮军大营有些冒险。
李璟没有睁开眼,他在抓紧时间休息。
“经过我们的打探得知,淮阴大营有十万众,其中五万淮军五万民夫。淮军打算调集更多的兵马再渡河进攻泗州,此时我们突袭淮阴大营,必攻其不备。今夜大雨之夜,陆战队一万之兵突袭淮军民夫大营,引起混乱。淮军一时间无法得知进攻的军队有多少,淮军必不敢黑夜乱战,极有可能选择退回楚州,待天亮探明局势整顿兵马再战。因此,我军伏于此处,待淮军东退,半渡运河而击之,可胜之。”
虽然是冒险,但却是基于对淮军的反应而做的战术布置。
突袭再加伏击,这组合战术,绝对比四万人一起突袭淮军大营的效果要更好。
“万一陆战队无法达成目标呢,也许他们会陷入敌营之中。”公孙兰还是有些担忧,到了此时,也还没有看到半点动静。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璟平静道,“打仗从来没有百分百的胜算,只能做多些的谋划,若突袭的军队真的失败,那也没办法。”
好在这份让人煎熬的等待没有太久,将近天亮时,探马再次驰回报告,淮军大营已乱,淮军正向东撤退而来。
很快,淮军出现在西面。
开始是乱糟糟的小队,到最后开始出现大队人马,然后是一面面的旗帜,将旗。紧接着是高虞等人收笼集结起来的大部淮军,虽然撤退,但队列还算整齐。
李璟举着千里镜仔细观察着高虞的那面帅旗。
“再等等!”
“再等等!”
终于,高虞的帅旗在一片淮军之中缓缓移动过了运河。
淮军近半过了运河,还有半数在运河西岸。
“就是此时。”李璟大喝一声,拔剑一挥。
号角开始吹响,东岸,等候已久的骑士们纷纷跨上战马,步兵们也都拔出横刀,提起长枪。
“准备战斗!”
快啊,快啊,快啊!
郭威提着剑迅速的跑过自己的队伍,拿脚踢着还在慢索索的部下,“检查全身装备,准备战斗。”他大喊道:“动作要快。”他早已经全副武装,一个有些睡的迷糊的部下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如秦王所料一样,陆战队第七和第八军已经突袭了淮军大营,淮军正向楚州撤来。”
黎明的晨光中,李璟的军队有如一朵缓缓绽开的钢铁蔷薇,尖刺闪闪发亮。
中军由林威指挥,中军都督林威已经在运河东岸竖起旗帜。
林威指挥着两个步军一万人马摆在正中,奇兵一手持盾一手持枪,列成方形大阵,一面面方铁盾树立如墙,成千的长矛如花绽放。左右则是提着战斧、横刀,持团牌的跳荡步兵。在他们的中间,则是弓弩兵。弓弩兵们在奇兵、跳荡兵的保护下,列成弓弩方阵,冷静的调试的弓弦,把壶中的箭支取出,一支支的插在面前湿润的土地中。
在奇兵的盾墙之后,还夹杂着两千名陌刀手,内穿索子钢丝甲,外罩全身板甲,外面还罩着一套赤红战袍,身披一件丝绸长披风,手持着十三尺双刃雪亮的陌刀。还有五百名轻骑围绕着林威、鹰扬军军主李维、豹骑军军主丘神功等大将身边。
左翼全为骑兵,共约一万骑,由后军都督曾元裕坐镇指挥。
超过一半的骑兵集结于此,有如一只巨大的铁甲钢拳。曾元裕指挥,两只骑兵则是李存孝的黑旗军和王彦章的羽骑军。远远的便能看到,黑旗军那面漆黑的旗帜,还有旗上绣着一匹肋插双翅的白色天马。一黑一白,却是那么的协调。
李璟则坐镇在稍后的一片坡地上,四周全是预备队,一半骑兵一半步兵,多达五千人。李璟打仗,向来喜欢安排预备队。如今李璟身位不再适合冲锋在最前线,因此此战,李璟在后面指挥预备队,身处可将战况尽收眼底的高地,视情形将预备部投入最需要的地方。
居于高坡,不但他能将整个战场尽收眼底,而且李璟所处高坡之上,全军也能远远观望到这位全军主帅。高高的帅旗之下,李璟也依旧威风赫赫,辉煌耀眼。
李璟的战甲,连天子李儇所收藏的那些黄金甲相比之下都会黯然失色。他的披风由西河郡主她们作坊请最好的匠师制作,由无数的金缕丝线织成,看似轻薄,但却沉重到冲锋之时都不会飘起,跨坐马上时长长的后摆几乎将坐骑后腿都完全摭住。这件披风堪比一件上好的铠甲,箭支射中,也难以穿透。
配上那身绘着青龙纹饰的全覆盖式全身铜板铠甲,金光闪耀,无比醒目。虽然穿这样的铠甲如果在前线,有可能成为所有人的箭靶,但李璟如今很少需要冲杀第一线,坐阵在后方,穿着这件耀眼的铠甲,很多时候,都能让前线的将士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位置,却能起到更好的激励作用。
这时,郭威已经听见敌军的惊慌呐喊之声。
他记起上次在河北河间,一场几乎相当的战斗,不过河北人更多,可大帅却也如今日一般的自信从容。秦王殿下就披着那金光闪耀的铠甲,跨坐在高高的战马上,位于飘扬的帅旗之下,手中出鞘的长剑雪白发亮。他记得,大帅那匹小马一般的巨大银狼永远守护在他的身边,仿佛随时会跳起咆哮撕咬过去。
经过上半夜的突袭,然后是后半夜的撤逃行军,淮军此时有些筋疲力尽。特别是许多淮军受袭时逃的匆忙,衣甲不齐,甚至刀枪都有没带的。在高虞下达暂时撤入楚州的军令之后,这些人一路东奔。眼看着已经渡过了运河,前方不远就是楚州城,一时松懈下来。
谁知道,在这个时候,前方居然会突然杀出一支伏兵。
不得不说,李璟的这个安排,无比狠辣。如果一开始四万人马一起突袭淮军大营,一来人马太多一起渡河,有可能一时难以渡完,容易引起淮军发现。更多的是,黑夜突袭,四万人和一万人区别并不太大,冲乱对方营地不难,但想要在茫茫雨夜之中,追杀歼灭和五万民夫在一起的五万淮军,这却很难。
而李璟只派一万兵马袭营,却带三万人守在淮军必经的路上。却是先破其士气,再乱其阵形,然后半渡伏击,给予致命一击。
右方的李存孝和王彦章这两位殿下有名的猛将各自站在旗下,蓄势以待。有个在宋州才补充的新兵看了他们一眼,“他们如此彪悍,会是最先出击的吧?”
郭威看了他一眼,笑道:“不,他们会是最后出击的。什么时候看到他们出击了,就代表着战斗已经锁定胜局。”
在秦军中,有一个传言,说的就是王彦章和李存孝二将。传言说当看到铁枪将和打虎将出动,那么就说明战局即将胜利。这不但是因为二人所率的是全军少有的重装骑兵和最勇猛的枪骑兵,而且还因为这二位殿下的门徒打仗向来直来直往,当出动他们的时候,也就意料着战斗没什么变化,只管心情践踏辗压。
“他们是最锋利的剑芒!”
李存孝的黑旗军是全军唯一一支重装骑兵,拥有四个营的具装甲骑。他们身上的铠甲和战马就如他们的军旗一样,全身漆黑。盔甲是漆黑色的厚重钢板,没有任何纹章或者装饰,只有长期剧烈使用的痕迹。他们的铠甲覆盖全身,连头到手到脚全部包裹起来,只露出呼吸孔和视窗。他们的主武器是一把一丈四尺的巨大马槊,贵重且犀利,副武器是一把双手巨剑和一把双手战斧。他们的马也是一样的漆黑,如黑炭一般。身上披着的不是皮甲,而是铁甲。这些战马全是最好的马匹,爆发力极强,且负重极强。
李存孝和麾下重装一样的装备,不过主武器却是一把数十斤重的浑铁槊,这把浑铁槊提在他的手上,却浑如常人拿着一根木棍般的轻松。此刻,他已经和黑旗军相互套上铠甲,坐在战马的身旁,做着战前的准备,目光中充满着对战斗的渴望。
在右翼,这里西面是运河,北面是淮河。
李璟表明上根本没有安排兵马守在这个三角地带。
但暗中,传令兵却是纵马赶到运河口,向隐藏于芦苇荡中的五千余水师传达最新军令。
“秦王军令,待战斗开始后半个时辰,水师立即顺运河而下,切断过河淮军退路!”
这里是淮军的左翼,秦军的右翼,这里北面是淮河,陆上不需要布置多少兵力。只需要等战斗一响,淮军大部渡过淮河之时,水军突然从上游杀出,截断运河,断淮军后路,那么渡过河的这些淮军,就将落入秦军的四面包抄之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