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鹏继续对雅琴说下去。
“早晨我去东市场吃饭,突然俩个警察把我抓住,直接送到看守所,我望眼欲穿的在小号里14个月,多么渴望能来人提审。半年过去了,只有哥哥送来母亲留下的缎子被,我被剔着个秃头像木头人笔直的坐在那,不敢跟号子里在押人说话。武警经常好奇的把我叫到小窗口前,掀起小布帘问长问短,有可能是18岁的我,在看守所年龄最小的原因吧?
四处的来人提审,杨庆安为什么也来了?检察院来宣布逮捕,多么想早点判决哪怕十年啊!我在小号里不知靠走多少拨人,枪毙的就有两个,我的案子难办吗?
在小号里除了吃喝拉撒睡,就是看报纸打发时间,报纸刊登了中苏间的矛盾,陈毅十评赫鲁晓夫,中国那时因抗美援朝经济等还很落后,苏联实施的大国沙文主义,从历史他们不仅侵占了中国近0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在东北以对日宣战却大量掠夺财产。正如陈毅外长所说的,在中国第一颗原子弹成功爆炸的同时,苏修赫鲁晓夫下台的结局,这也就是恶有恶报吧?
法院来开庭了,但没有原告检察院,只有两个女陪审,当她们还没听完我的陈述,已经哭得不能进行了,看守所的所长表扬我一年的表现,法院让我等通知。
几天后市中级法院把我押上车,我带着手铐见到那些繁华的高楼大厦。法院的吉普车就停在齐齐哈尔车辆厂文化宫门前,法警给我打开手铐,我走进久违熟悉的大门。
在走廊里院长告诉我:这里会场有七百多人,所召开的是忆苦思甜的教育批判大会,你要认真而且慎重的陈述案情。我昂首挺胸走进会场,向在场的人深深的鞠躬,走向已经为我准备好了的椅子坐下。雅琴,当时我像背课本一样,经过两个半小时叙述,坐满在舞厅长椅上的人们鸦雀无声静听着,开始几乎就连咳嗽声都听不到,后来前排有些人忍不住传出哭泣声,那哭声越来越大会场已经难以进行了。
法官问:“张大鹏,向你提出两个问题,一:板子是谁偷的?二:黄金药材谁捣的?”
我沉默有一分钟,刚承认是我偷的,金戒子和药材全是我倒卖的,下面的群众大声喊着:“让他哥嫂站出来,张大园、刘丽珍向群众交待。”“人们都在挨饿,你们家鸡鱼肉臭了往厕所倒。”“让你弟弟顶罪,你们还是人吗?”嫂子穿着高跟鞋哭着从我身边跑出会场,有可能因为她的父亲是原来车间主任,没有人去阻拦她。
当我离开会场登上吉普车时又戴上手铐,几百群众围着看剔着光头的我,像是观赏人间怪物拥挤着已经水泄不通,吉普车像大海中的小船,车的喇叭声拨开人群的海浪缓慢的开动。我情不自禁的趴在手铐上放声大哭,再也不去观看那让人敬仰的美丽城市。
一个月后法院来判我四年,杨庆安有意来看守所探望,嫂子带着买的包子探监,告诉我哥哥已经调山西大同工作,家也要搬,说完扔下包子就走。从此哥嫂推卸责任去山西避难了,夏成林的绑架、*迫盗窃报复成功也逃之夭夭了。
来到富拉尔基砖瓦厂大院,那里有四千多人服刑,四个车间一个副业大队,除二车间是刑事犯,其余全是反革命。我们二车间是“内部矛盾”每月给三元生活费,其他反革命“敌我矛盾”只给一元五。在我第一次出工走到大门被文工团的人给留下,团长让我试试嗓子,决定让我扮演京剧“芦荡火种”里的卫生员小王,全戏只有一场唱段,学会后就是不愿男扮女装还是让我推掉了。
五中队胡队长是个抗美援朝炮兵团长,他对犯人在一切行动中完全军事化,讲话手表往桌子上一放,说是五分钟到点就结束,根本不拿大家当犯人,工作他跟着干,每天任务提前完立即收工,并来宿舍和大家谈心,针对每个人的案情、思想都是了如指掌,或有时还与犯人们在一起下象棋。监狱大院离各车间十几里远,每天胡队长让我喊着站队喊口令走正步,一、二、一,…!还要按照步伐起头唱军歌,他已经把五中队变成了犯人的军队。
胡队长让我去院外修理厂技术学习,是在监狱外的院落不受武装看押的。技术员培养我钳工理论,三个月后让全监技术最好的张明清对我培养。虽然张明清比我大七岁却是个老保守,指导员让我必须偷艺。张明清电焊我捂着眼在指缝看,被电焊打了眼、流泪、疼痛难忍多少天。
我们用的是苏式双头制砖机,连三半抛铜瓦冒烟要抱轴,徒工只有在出现机械故障中学到真正的技术。而张明清让我去拿瓦口垫,等我从钳工房拿来他已经带上螺丝开机了,还是不教真技术。在他刑满出监后把全部机械交给我,胡队长还让我管理仓库,并带队喊口号唱歌走正步,担任文艺工作和思想宣传员。
机器响,马达转,我是上下奔跑不得闲,每天生产我是先开动主机、打泥器、搅拌机、运输机,再跑到米多深的下面启动搅泥机和配料机,尽管十台电机动力的起停控制,加之还要拧泥线和检修保养,由于只有我一个人称“小泥孩”,来回上下跑还是发生故障。狼牙棒把配料机皮带卡打坏,修好要试车王大个推上电闸,只听“啊!”的一声指导员喊,我立即拉闸,可机械厂八级工被狼牙棒打得满身伤,他为啥要到配料机箱里去检查呢?指导员为什么不告诉一声啊!多么危险要了技工的命,为给我减刑八级工带伤坚持工作,事故也没有上报。
派来个四级工金宝山是外行,他指挥我把铜瓦用钢锯断开,因被我拒绝他亲手干,我再三解释他不听,为保住铜瓦我抢下来放在炉子上加温,由于我们的争吵来人围观,我把加热的铜瓦往桌子一扔半刨瓦开了,证明了机加铜瓦的工艺。金宝山丢面子恼羞成怒,举起三角刮刀照我头扔扎在门框上,他被拘留15天。
剩我一个钳工吃饭时去检修,电工也是好意却帮了倒忙,他用抢泥铲掉刀片和机箱上的泥。在我检修好上面搅拌机60个刀片,电工让我下来吃饭,而在他下来时把抢泥铲忘到搅拌机里,急于开机泥铲打碎的刀片掉进主机,导致主轴咯弯不能生产的大事故。谭管教带有报复心里和我吵了起来,在运动中后果严重了。
胡队长是老红9公社造反头“保皇派”,谭管教是1新红派,有时胡队长被追到上百度的隧道窑里避难。运动开始让我担任思想宣传员,在大院墙到处写毛主席诗词搞红海洋,让我组织文工团去各车间演出。然而,谭管教为报复胡团长,不仅没为我办减刑,在我出监时以我祖父是国民党,强迫就业还带四类分子帽子,我脱掉灰上衣换上黑一色,以黑帮黑五类来到就业队。就在我离开大院前看到夏成林被判刑7年锒铛入狱,我们是在出入监门卫见的面,是他把我送进监狱,我真想跟他拼命,就是咬他几口也行,可那是特殊时期的年代,在武警林立的紧张环境中我又能如何呢?只有在出监队向法院提出案件申诉了。
所以让我就业,是在我新生前哥哥来探监,他已经和嫂子离婚,在运动的影响下他神经了,见到我他只是笑而且是那么不自然。他告诉我已经和谭管教说好了,不能带我去山西,因为阶级斗争会影响他的工作,现在外面乱社会不容啊!
在就业队我更加寂寞和孤独,还真不如在大院里有集体更有盼望,尽管这里与齐齐哈尔近在咫尺,仿佛我被这个社会和家庭完全隔断。干了几个月活赶上开资,每月的工资是5.19元。星期天放假,我约工人陈玉玺去南局宅,他大高个带着个近视镜,在狱中他和我排演过表演唱,尤其他原来也是继父一个单位的。我们冒着富拉尔基两派斗争的危险,终于来到久别的南局宅。
二姨躺卧炕上在病魔中挣扎,她像母亲一样伸出颤抖的手,可怜祈求般微弱的喊着我的名字,我跪倒在地迫不及待的抓住亲人的手放声大哭,二姨夫在一边流泪,继父突然进屋抱着我哭诉着:“小鹏,爸爸对不起你,我不该为了钱抛弃你,在你被骗向我求救时,我只顾建家又拒绝了你,是爸爸害了你,这回来了你可再不许离开,爸爸宁可离婚也要你回家”继父是发致内疚的悔恨。夏叔和王婶哭着诉说着我小时的可爱和怜惜,富姨带着眼泪给派出所挂电话,回来告诉明天就给开证明,让我不要回去住在家,明天带着证明办回城手续。但有一条,富姨听派出所说:“虽然我是在南局宅从小长大,而上面有文件:知识青年要上山下乡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担心回来后时间不长会要被下乡。”
爸爸要去做饭被我制止了:“今天我们来时没请假,明天爸爸去派出所开证明,再去砖厂接我,我等待着。”
爸爸答应着,姨父答应着,抱头痛哭着,叔婶们擦着泪,最后和二姨握手道别,如果我不是坚持纪律的约束,那我的就不会成为“真假知青”。雅琴,这是我终生的遗憾,从此我步入了更加残酷的环境。”
看手表,又到半夜近一点了,大鹏与雅琴度过了那难忘的第五个夜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