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是倾城雪之毒。”南竹迟疑了片刻,拱手说道。
他身前的男子背手而立,淡漠而疏远,良久,开口道,“我知道了!”
转而又吩咐一句,“这件事暂时不要告诉其他人,七日内我必带解药回来。”
“少主,你要亲自去…”他突然噤声,此时此刻,这竟是唯一的办法。
只是此行凶险异常,他正想再说些什么,一声鸟鸣,那人已驾着飞鹄起身而去。
他转身走入药庐,将其它药粉一点点加入伤药里。
这件事复杂的超乎他的想象,而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不闻不问,不说不言。
至于倾城雪,他很熟悉,中毒者前七天无知无觉,第七天突然身体冰冷,周身尽白,宛若冰雕。
当年…毒医便是用这种毒毒死了他的亲儿,而后也是毒医亲手找出了解药,只是那时他已经半疯了。
当时被他种下倾城雪的幼童不计其数,其中也包括了亦岐国,两国也因此交恶。
可倾城雪的解药,非亦岐国的青铃草不可解。
他虽从未去过亦岐,却也知道它边境的十里乌木瘴,人畜莫近。而生长在乌木瘴里的青铃草连成一片,一触则百应,只要他刚刚碰到青铃草,必得亦岐之民群起而攻之。
可是如今,再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其他人根本无法接近乌木瘴,而君无邪百毒不侵的体质,或许能够搏上一搏。
“月。”
萧晓九远远叫了声,他心中一颤,手中药粉差点撒了出来。
“月,南宫璎华的伤到底怎么样啦?怎么到现在还不醒?”萧晓九一见到他便急忙问道。
“他的伤无碍,傍晚时分便能醒来。”南竹言简意赅的答道,只是他心里并不觉轻松,毕竟他的致命伤不在剑伤,而在于毒。
只是他从未说过谎,如此避重就轻令他颇感不自在,再加上身前还有一位对他深信不疑的萧晓九,不觉便携了药箱,借口换药,慌忙逃离。
“月。”
萧晓九从身后叫住了他,南竹心间一惊,慢慢回头才听她开口说道,“这药可是煎给他的?需要煎多少个时辰啊!”
他抹去额间细汗,开口嘱咐道,“加两碗水煎一个时辰,再加两碗水煎一个时辰便可。”说罢,不等萧晓九开口已没了踪迹。
“晓九儿。”桃妖妖从不远处晃了过来,在她身旁坐下,时不时的给她递一两根柴火。
“唉!”
她眼神哀怨的盯着萧晓九叹了叹气,见她没有理会,又深深叹了声。
“想说就说吧!”萧晓九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头也不回的说道。
“这件事我本来不想提的,可他实在太过分了,所以我不得不说。”
“重点。”萧晓九又补充了句,眼神却紧紧盯着炉子。
“我一大清早不辞辛劳特意去请了鼎鼎大名的云罗寺住持来醉生梦死念念经,驱驱霉气,顺便也去傅府转上一转,可那家伙竟然说他心情不好挡着门不让进去,这不是大庭广众扫我的颜面,你说他是不是特别过分,特别可恶。”
桃妖妖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吐完,方觉心里舒服了一些,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眯着眼慢悠悠的打着拍子。
萧晓九抿着笑道,“是挺过分。小傅子就算心情不好,也该选一个僻静的地方心情不好,不该在大门口来一出心情不好。”
桃妖妖丝毫没有听出萧晓九的弦外之音,依旧说道,“要说傅明宇还算好的,还有一个更过分的,如今事情还没搞清楚,他便一声不吭先溜了,这不是畏罪潜逃是什么。”
她说到一半突然握着萧晓九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晓九儿,你也不要太难过,有些人的面目越早看清越可以早点抽身。”
“谁的面目越早看清越好?”一声询问传来,只见柳荫处有人摇一把折扇分花抚柳而来。
“你不是心情不好闭门谢客?怎么这会儿又兴高采烈跑出来了?”
萧晓九含笑看着来人,正是傅明宇。
“有一个讨人厌的人走了,我当然要出来普天同庆一番。”
“到底是谁走了啊?你们一个个这么奇怪。”萧晓九好奇问道。
傅明宇走上前两步,收起扇子笑得一脸畅然,他虚手遥遥一指,道了句,“自是东厢那一位。”
“原来是他。”她继续摇着蒲扇,默默说了句,“走了也好!”
傅明宇原以为她知道后会生气,会伤心,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她却只是平静的说了句,“走了也好。”
他原本准备的千言万语在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后无法言说,就好像你蓄尽力打了一拳,却轻飘飘的打在了棉花上。
如果是以前他听到她这么毫不在乎的语气定会开心的合不拢眼,可现在他却渐渐明白,有些不在意是真的在意。
傍晚时分,南宫璎华如约醒来。
萧晓九将熬好的药放到凌玥手里便要退出去,却被凌玥拦了下来,她重新将托盘递给她,向里间望了一眼,含笑说道,“我想,他此刻最想见的应该是你。”说罢,拂开门帘走了出去。
萧晓九端着托盘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里面传来一声响,像是有什么滚落在地,她连忙进去,便看到原本该躺在床上的病人却滚落在地。
南宫璎华略微尴尬的说道,“这床有些窄。”
萧晓九望了那两米宽的大床一眼,便瞥见他尴尬的抽了抽鼻子,方摇摇头,放下药碗,将他扶到床上。
“我…”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你先说吧!”
萧晓九端起药碗,试了试温度,不太烫。
“我刚刚听到你的声音,见半响没有动静,还以为你又走了!”南宫璎华含笑看着她,原本苍白的脸上竟透露出几分神采来。
萧晓九舀了勺药轻轻吹了吹,“所以你就追了下来?”
南宫璎华没有回答,怔怔的看着她含笑的脸,那是一份只属于他的柔和笑意。
“谢谢你!”萧晓九低头说道。
“我救你并不是…”南宫璎华慌忙说道。
“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除了说声谢谢还能为你做些什么!”
“晓九。”南宫璎华直起身子,面对着她,“你知道吗?当初听闻你葬身火海,我就一直在后悔为什么没有带你离开。如今,能看到你好好活着,我已觉得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萧晓九震惊的抬头,看到他赤诚的眼睛更觉得无地自容,“可我当初明明一直在骗你?”
南宫璎华笑了笑,“我很庆幸你当初骗了我,这样,我才有机会认识你。更何况当初那场风波,若不是你的出现,只怕银川早已声名扫地。”
“我想这便是所谓的因果循环,也是世人所说的缘分吧!”
萧晓九脸颊有些发烫,眼神转了转,“以前倒没发现你说话这般煽情。”
“阿玥?”
萧晓九出来的时候凌玥正站在一棵梧桐树下,茂密的树干遮住了她半个身影。
“你怎么在这?”
凌玥回过头来,折下段绿叶放在手中把玩,“我在等你。”
“等我?有事?”萧晓九靠着石椅坐下,好奇的看着她。
凌玥背靠着石椅,阴影落进了夕阳的余晖里,她低垂着头摩挲着叶上的纹路,鹅黄对襟中露出细白的脖颈,优雅高贵如天鹅。
“我最初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用全身行当换了身破旧衣衫,拜入银川国最富盛名的儒师肖宸阿的门下,老师他不计较我身份,毅然将我留了下来。”
“而后我得遇太子殿下,成为太子师。而在那段时间里,我听他提起最多的人便是你,他一直以为你死了。”
“我那时并不知道他说的那个人是你,直到有一天我随他偷偷溜出皇宫去了相国寺,在那里见到了带发修行的杜王妃。”
“杜王妃为你立了块长生牌,他说,那是这世间唯一还有人真正记得你的地方。”
“回宫的路上,我看到城门上你曾写下的榜文,这才知道那个人是你。”
“你知道吗?当我们一路前往祭九峰的时候,他仍是不敢相信你还有可能活着。”
萧晓九突然沉默了,良久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阿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凌玥顺着椅子坐下,“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不了解你吗?这些事我本来不想说给你听,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有权知道。至于怎么决定,就看你自己了。”
“我只希望你不要再躲开他,毕竟他的愿望一直都那般微薄。”
萧晓九躺在床上,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句话,“给自己一个机会。”
第二日,萧晓九去见了沈辰雁。
李思唯带她走进一间厢房里,指着里面说道,“她这几日就一直这样坐在窗口,不肯吃饭,也不说话,更不许别人碰她。”
“我想和她单独谈谈。”
“这…”李思唯有些为难,往日神采奕奕的灵音阁主竟多了几分沧桑憔悴,他又朝里深深望了一眼,“也好,我就在门口,有事叫我一声就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