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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家礼

奴才!

何等卑贱的称呼!

像晴天霹雳一样, 说得新月心神大震, 愕然重复道:“奴才?我是奴才吗?不,我不是奴才啊,我是努达海的月牙儿, 我怎么会是奴才?”妾,不也是妻子中的一个吗?

“妾, 就是奴才!”李嬷嬷面无表情,心里诧异, 难道宫里的教养嬷嬷没教过她妾通买卖吗?“新月姑娘若是不知道, 没关系,我现在告诉你你记着就是。妾通买卖,就是说, 身为侍妾, 主子可以打你,可以骂你, 可以把你送人, 可以卖了你!你不是格格了,你可以自主婚嫁,但是你心甘情愿地给老爷做妾,你就要明白,你是妾的一员, 卑贱的奴才!”

话音一落,新月的眼睛都红了,心如刀割, 呆呆傻傻地听着她们说身为奴才的规矩。

“聘者为妻,奔则为妾。你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在孝期中思嫁,即便你自主婚嫁,也只能做妾!”李嬷嬷皱了皱眉:“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新月热泪盈眶,委屈极了。

“不准哭!”李嬷嬷大声呵斥了一声,上前一步,她身高体宽,俯瞰着新月柔弱的身姿,目光锐利极了,“你既然心甘情愿,就做出心甘情愿的态度来,不要流露出一副别人都欺负你的样子,会让主子觉得晦气!你不是格格,身为大清高贵的格格,不会给人做妾,不会嫁给皇家的奴才,而你选择给你原来的奴才做妾,那就遵守奴才的规矩!夫人是原配,是正室,是嫡妻,你要尊敬她,伺候她,给她打帘子端茶倒水洗脚,她吃饭你饿着,她躺着你站着,她睡觉你捶腿,这都是你应该做的,你记住了没有?”

新月无力极了,喃喃自语道:“我记住了,我真的记住了。”忍不住大哭起来。

李嬷嬷冷漠地问道:“你记住什么了?给我重复一遍!”

“我是侍妾,我是奴才,我要伺候雁姬,不,是夫人。”新月颤抖着身子,像风中一朵柔弱的花儿,几乎泣不成声,“夫人吃饭我饿着,夫人躺着我站着,夫人睡觉我捶腿……”

李嬷嬷露出一点儿满意的神色,陈嬷嬷接着教她下面的:“说话大点声,难道以后你站在门外给主子通报,也像小猫叫唤么?现在,我来教你,如何给夫人打帘子,如何给夫人端饭布菜,如何给夫人捶腿!”

接下来,新月活在水深火热中,她想向努达海诉说委屈,却被雁姬拦住了,似笑非笑地问她是不是不想和努达海在一起了?为了努达海,新月只好继续忍受。

至于努达海想来找新月,每每都被雁姬劝住了:“新月在学规矩,自然是想把最好的一面呈现给你,你现在就去看她,到时候就缺少了惊喜!”努达海听了,只得在书房里等待。

等新月学得似模似样了,已经是一个多月后了,宫里鄂常在添了个小阿哥,序列十六,之前兰贵人生的那个不知是男是女,她自己又死了,宫里避之唯恐不及,自然没有人把那孩子算进去。这个小阿哥一生下来,被皇太后抱到慈宁宫,满月礼办得不算大,也不算小了。

雁姬参加完满月宴,回来听到两位嬷嬷的禀告,勾了勾嘴角,到老夫人房里道:“新月的规矩学得不错了,依儿媳看,明天就让她开脸进门吧!”

“也好,努达海都快等不及了!”

他他拉家的红绸红灯笼早就被雁姬撤下来了,纳妾而已,用得着惊动满朝文武吗?能用正红吗?这件事在宫里愣是一点儿涟漪都没泛起,皇家早就把新月遗忘了。第二天一大早,只有紫薇感念新月的爱情伟大,带着克善过来了。

紫薇和克善来了,福尔康自然跟着来了,小燕子和永琪热热闹闹地过来贺喜。

新月很惊喜,想流泪,却不敢,只盼着努达海早点和自己缔结良缘。

嬷嬷绞了她脸上的汗毛,开了脸,然后她换上崭新的凤冠霞帔,这是很久以前,在她进京不久,努达海陪着她去置办的,她一直等待着穿上她,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

“脱下!”李嬷嬷见到她的服色,立即喝道,“你是侍妾,是奴才,你忘记了吗?我教过你,只有正妻才能穿红,你不能穿红!赶紧脱下,换上老夫人给你置办的衣裳!”说着拿出两个玉色哆罗呢的包袱,打开取出一套松花弹墨绸缎衣裳。

新月睁着水灵灵的无辜眸子:“今天是我嫁给努达海的大喜日子,我怎么能穿绿衣服?”

成亲,拜堂成亲,她应该穿红啊!

“正室穿红,侧室着绿。”李嬷嬷板着脸,数落道:“身为侍妾,你没有资格穿红!你若有娘家,只能从后门一抬青色小轿进门,但是你已经不是格格,所以不用从娘家出门,你没有婚礼,你不用拜堂,只要行家礼就行!”

新月委委屈屈地换上松花色的衣裳,头上倒是戴了几支金珠簪环。

她精致的脸上,虽然还有期盼,却多了一份彷徨。

雁姬拨了两个小丫头桃红、柳绿伺候她,和李嬷嬷扶着她,远远站在正房门外,她看不到努达海的身影,她看不到贺喜的客人,她看不到红灯笼红绸缎,她只感到有一团浓重的乌云罩在她的头上,几乎要吞噬了她,令她喘不过气来。

“额娘你看,努达海都等不及了呢!”永琪和紫薇、克善坐了上首,雁姬坐在老夫人身边,陪着她说笑,身上穿着大红衣裳,其实她年将四十,并不爱穿大红大紫,偏爱宝蓝天青这种厚重的颜色,但能刺激新月,何乐而不为。

小燕子和福尔康?有座位就不错了,又不是主子。小燕子虽然不满,但她趋利避害的本事还是相当好的,在宫里嚣张不起来,侍卫实在是太厉害了,太监都变得很厉害,打不过,只好出宫找乐子,正摇头晃脑地看热闹。

努达海今日穿了一身红褐色的长袍,打扮得格外精神,引颈遥望。

听到雁姬打趣,努达海心里忽然涌上一股惭愧来,但片刻间就被脑海里新月的柔情似水给消灭了,只好笑了笑,问道:“额娘,新月什么时候到?”

“快了快了!”儿子好,才好啊!新月虽然没了身份,这样才好,不然身为和硕格格,努达海是不可能和她在一起的。老夫人越想越觉得新月可爱,她进了门,背后还是有克善贝子和明珠格格,只是她没了封号而已,嗯,他他拉家不差那点俸禄,就差皇室血脉,若是努达海和新月生了一儿半女,那可真是真正的喜事。

少时,吉时已到。

管家媳妇站在门边,高声道:“吉时已到,请新月姑娘行家礼!”

努达海登时笑容满面,殷切地看了过去。

在所有人灼热的目光下,新月三步一跪,九步一拜,心里委屈极了。此时已将年末,冰天雪地,即使清扫干净了,还是有些冰碴子留在青石板甬道上,新月一路磕向正房。

努达海心疼极了,不住地搓着双手。

“喂,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怎么能让新月磕头?”小燕子顿时为新月打抱不平起来。

“格格严重了。”小燕子现在还挂着还珠格格的身份,惜无品级,雁姬不是十分敬重,淡淡一笑,道:“这是规矩,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总不能咱们这里破了规矩。再说,不过三跪九叩罢了,正院不算大,花不了多少时间。”

小燕子嘟了嘟嘴,想发火,却被紫薇劝住了,只好恨恨作罢。

“瞧,这位以前可是高贵的格格呢!以后就和我们一样是奴才了!”今天逢喜,下人们都换了颜色衣裳,男人自然不能进后院,但丫头媳妇们都站在甬道两旁观礼。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当格格当主子有人伺候多好,非得来当奴才!”

“以后可没格格了,只有老爷的姨娘!”

“可不是,以前夫人给她行大礼,现在,她给夫人行大礼!”

种种言语,不一而足。

声音不算大,但新月却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红了眼眶,她从来都没有感受到奴才背负着这种目光,像刀子一样,几乎割破她的衣裳,刺入她的心坎。以前,走了多少遍的路,没有像今天这样漫长,几乎看不到尽头。

膝盖已经很冰冷了,在感到麻木的那一刻,新月终于磕进了大厅的门槛里雁姬的跟前。

先对永琪、紫薇、克善行国礼,然后给老夫人磕头,给努达海磕头,再给雁姬磕头。

努达海忍不住叫道:“快起来,不用多礼!可怜的月牙儿,你受委屈了!”

说完,努达海起身就要扶起新月,雁姬忙阻止道:“努达海,就剩下最后一礼了,你不让新月行完吗?只有行完家礼,她才算是你的人,否则,仍旧名不正言不顺!”

努达海只好重新做回位子上。

“请新月姑娘给各位主子奉茶!”桃红柳绿捧上茶盘,盘中有茶碗,

“奴才敬老夫人茶!”新月捧着茶盘,跪下身,高举过头,把第一杯茶敬给老夫人,卑微而低贱,仿佛别人脚底下的尘埃。

老夫人接过茶,喝了一口,递给新月一个红包:“以后好好伺候努达海,生个胖娃娃!”

经过允许,新月起身,然后重新接过茶盘,恭敬地跪到努达海面前,嘴里吐出一串清脆得让努达海心痛的话:“奴才敬老爷茶!”

“月牙儿!”松花色的衣服,衬得新月肤色极白,愈发有一种弱柳扶风的气质,努达海心痛极了,他高贵美丽的月牙儿,曾几何时,竟然要这么卑微才能进门?都是雁姬做的怪!想到这里,努达海恶狠狠地瞪了雁姬一眼,接过茶碗放到茶几上,亲手把新月扶起来。

雁姬恍然无觉。

新月轻轻挣脱努达海的手,柔声道:“努达海,你别怪夫人,夫人没有错,夫人做的都是对的,只要敬过夫人茶,我和你就名正言顺了。”说着迈着娇怯怯的步伐,将最后一碗茶敬给雁姬,低低地道:“奴才敬夫人茶!”

“新月姨娘快起来吧,以后你就是努达海的妾了,恭喜你得偿所愿!”雁姬嫣然一笑,大口喝完温热的茶,心情舒爽极了,你不就是靠着格格的身份勾搭努达海吗?以后你是奴才,不是格格,看你怎么张狂!“对了,他他拉家的规矩,姨娘月钱二两,丫头两个,四季衣裳够你穿的,以后你就按这个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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