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欢那丫头怎么样了？”
“屋里睡着呢，您大老远跑一趟，先去旁边休息休息，等欢丫头醒了，我去叫您。”
熟悉的对话声让杨欢缓缓睁开眼睛，眼底没有半点儿刚睡醒之后的迷茫，屋里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不知不觉，她竟是睡了一下午吗？或者说，是实在撑不住昏了过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窗上倒映着人影，她多么希望这时候锐儿会突然跳出来叫她一声姐姐，多么希望下一秒谢勉会端着饭菜进来，含笑看着她吃饭，可这一切，都只是希望。
“你俩再吵吵，杨欢丫头就该醒了，行了行了，你就听她的去隔壁睡一觉，本来自己身子就不好，一大把年纪了心里没数？让些小辈操心，丢不丢人。”
“嘿葛老头子，你是比我年轻到哪去，还是腿脚好到哪去？我……”
后面说了什么听不清，想来应该是老村长不听话，被强行带了下去，门外的谈话还在继续。
“葛老，一会儿就麻烦您了，从出事到现在，欢丫头的状态实在是不好，不吃不喝不说话，大家伙都急着呢，胭脂翡翠那俩丫头成天偷偷抹眼泪，我这心也揪着疼。”
一声叹息传来，“除了给她开几副药补补身子，其他的，还要靠她自己来缓解，心里的结打不开，散发不出去，旁人做的再多也没用，还是等她醒过来再说，
你们也不用着急，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么容易就垮了那还是她？你们越着急情况就越糟，跟其他人都说说，把情绪收好咯。”
“您说的是，我这脑子也是糊涂了，这就出去跟他们交代交代。”
杨欢一直竖耳听着，连每个人的脚步声，刻意压抑的呼吸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她自以为的外表坚强，其实是加剧了在意她的人的担心，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在提心吊胆的。
尤其是在她手底下领差事的，随着她的倒下，肯定会想很多，会不会以后就没有了谋生的路，会不会拿不到工钱，况且，锐儿和谢勉还在某个地方等着她，总之一句话，她还不能倒。
缓缓闭上眼睛，让脑子放空一会儿，把情绪理好，方才掀开被子，撩开床帘，拿过床头的外衣穿好，趿拉着鞋子下床。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不由得苦笑出声，怪不得大家会担心，她这副样子，自己看着都瘆得慌。
简单绾了个发，上了淡妆，给自己提点儿血色，又把刚穿好的衣服脱下来往地上一扔，从衣柜里挑了一套火红色的衣裙。
从做了到现在，这还是第一次穿，平常为了方便，一直都是穿的素净的很，现在，突然不喜欢了。
站在衣柜前把衣服理好，杨欢重重吐出几口气，道：“胭脂，翡翠。”
门立马就被人推开，胭脂翡翠灯都顾不上点，快步走进，身后还跟着不急不躁的葛老。
因着杨欢在内室，他不方便进，便自觉停在了外间，把各处摆着的灯点着，屋子里瞬间就亮堂了起来。
“小姐。”
这是她们第二次见到自家小姐穿红衣的模样，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发觉小姐想明白之后，又惊喜，又激动，到最后就差喜极而泣了。
“把柜子里淡色的衣服都拿出去烧了，包括地上那一件。”
淡淡吩咐完，杨欢直接转身往外走，不出意外的在外间的凳子上看见葛老，也不知道从哪找来了一根小木棍，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挑着灯芯，如此无聊的事，偏偏老人家还做的格外认真。
“亏的这次没再一睡睡个好几天，不然，这整个杨府只怕是要天翻地覆了。”
杨欢勾唇一笑，亲自拿起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因着她有半夜起床喝水的习惯，她屋里的茶自始至终就没有凉的时候，这会儿倒出来，还是热腾腾的。
“想留下的人赶他也不会走，不想留的，就是求也是求不来，就像葛老和老村长，不是一听说消息就跑来了，我也不求多，有那么几个得心的就够了。”
他还没说啥呢，她就什么都知道了，真是…没意思，葛老把小木棍往怀里一收，瞪了她一眼。
“没人告诉你太聪明不好吗？什么话不等说完呢就啥都知道了，杨欢丫头，古人常说，慧极必伤啊。”
“聪明？”杨欢自嘲一笑，“要是我足够聪明的话，就不会一夜之间失去这么多重要的人和物，
说来说去，不过是我准备的不够充足，没有足够的能力可以护住他们，脑子发热的时候什么都想干，干到最后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葛老抿了一口茶，“那老头子我也想问你一句话，你觉得，寻常百姓有本事跟高高在上的天家之子斗吗？
这就好比是胳膊拧大腿，鸡蛋撞石头，没有什么两败俱伤，到最后注定了会是弱势的一方败落，并非是你准备不够充分，而是事实摆在这，这道鸿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跨过去的。”
闻言，杨欢顿时陷入了沉思，或许，她确实应该换个思维方式来考虑问题，与其费时费力去大海里捞针，何不争取站到高处，让他们来找自己呢？等到全天下都知道她的那一刻，他们自然而然就会找过来。
胳膊既然拧不过大腿，不如就直接一棍子敲下去打断，省却了不少步骤不说，最终结果也不会差。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杨欢要多谢葛老教诲了，葛老说的对，弱势的一方终究胜不过强势，在变强之前，我不会再轻举妄动，亦不会再让大家担心。”
葛老眨眨眼，这都什么跟什么？他只是想劝这丫头放下，怎么就跑出来变强不变强的了？这不是跑偏了吗？
“欢丫头醒了？”
胭脂翡翠抱着衣服出去的时候并没有关门，江婶一跨进后院就看到了他们交谈的一幕，那道火红色的身影直接让她红了眼眶。
刚才那些衣服被抱出去的时候差点儿没把她吓死，还以为欢丫头受的打击太大想不开了！
江婶嗓门大的很，稍微一喊前后院都能听见，听到消息的人三三两两往这边凑，跑的最快的就是老村长，拐杖敲的噔噔的，隔的老远都能听见。
被人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杨欢又无奈又心酸，握着她的手强行把人摁到凳子上坐下，又招呼其他人坐好。
“大家放心，好日子还没过够呢，我又怎么会出事，就算是为了锐儿他们，我也会好好的。”
在场的人都不知道他们还活着的事实，只以为她是心里放不下，以此来作为寄托，看着她腰间挂着的染血的玉佩，有的人默默留下了眼泪。
“瞧我，炉上还熬着药呢，我这就给你端来去，胭脂，准备好蜜饯。”
江婶抹了把脸，拍拍她的手紧接着往外走，在长廊拐角的地方，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