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你来了!”
宫室之内,正坐在案牍后面的万贞儿见到朱见深进门,急忙站了起来:“妾身不知陛下……”
“好了好了,贞儿!”朱见深笑呵呵的摆摆手:“又没外人,叫陛下可把我叫的生分了,难道我还叫你万妃不成!”
“陛下这是刚刚健体回来!”万贞儿微微一笑,并不顺着朱见深的话往下说,这在常人看来有几分冒犯的行为,但是在朱见深眼里,却是在正常不过。
这才是他和他的万妃平时的样子嘛。
“今日休息一天,不理这些烦心事情!”朱见深笑吟吟的坐到了万贞儿让出来的位置,扫了案牍上的奏本一眼:“咦,许白,那里来的!?”
“是代王的奏本!”万贞儿莞儿一笑:“走的锦衣卫那边,送到宫里来了!”
“代王?”朱见深微微一怔:“大同?许白在大同?”
“陛下不是今日说今日不理这些烦心事嘛!”万贞儿笑道:“不说这些了,说些高兴的事情!”
“这不一样!”朱见深摆摆手:“这可不是什么朝政大事,这家伙告假一告就是三个月,这个时候,他不在南京享受他的新婚燕尔,在大同折腾什么,还让代王特意来上奏?”
他拿起桌上的奏本看了起来,只看了几眼,他脸色顿时露出几分恍然大悟的神情。
“果然是为了这事情!”前面那些虚头巴脑的善祷善告之类的,他直接就跳过了,直接抓住了奏本中的关键点:“此事你也知情,不是着徐承祖去办这事情了吗,许白怎么又在其中掺乎?这真是一个不消停的家伙!”
“那陛下的意思,该如何回复代王?”万贞儿眨眨眼睛。
“如何回复?难道说此事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是这许白揣摩我的意思干的这事情?”朱见深摇摇头:“怎能回复都不合适,代王镇守大同,此事断断是不能让他参与其中的!”
“但是听起来,许白和大同巡抚那边,似乎有点小小的误解!”
“让他自己解决!”朱见深哼了一声:“真是能耐的很,一声不吭就跑去大同,折腾这些事情,这是他能折腾的事情吗?既然他这么能耐,不用禀报我,那他想必也有自己能解决的本事!”
“臣妾知道了!”
万贞儿笑着提起笔,拿过朱见深手上的奏本,在奏本上批复了四个字:“朕知道了!”
“这样可好?”
朱见深点了点头:“这样就不错!”
“陛下也开始学会韬光养晦这些事情了!”万贞儿吃吃笑道:“那许白不会被大同的军兵给押送到京城来吧,若是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想起来都几分好笑了!”
“一点都不好笑!”朱见深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当日他告假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现在一想,这家伙还有心机,居然在这个时候告假,也算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不会做多少没把握的事情,我们就先看着,看看他是怎么解决这事情的!”
“那他回京之后,陛下可对他有什么封赏,毕竟他也是东宫的功臣……”
“封赏?”朱见深嘿嘿一笑:“那也得等他回京再说,对了,他的那个新婚夫人,赏个七品诰命,你代朕封赏些礼物过去,至于他,等着吧!”
宫中发生的这些事情,远在大同的许白可并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皇帝小小的一点促狭的心思,给了他夫人的一个诰命的赏赐,却是没有给他任何的封赏,这消息要是传出来,那是一个人都会判断他许白在皇帝面前绝对失宠了。
当然,这样的消息要传开,总是需要一些时日的,但是,从宫里到大同回复的奏本,可就不用那么耗费时日了。
代王府里,已经从前些日子的兵荒马乱中开始慢慢的恢复平静,下人们都被严令不许打听和议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而代王更不会将自己被下毒的事情弄的人尽皆知,此事的主谋锦衣卫还在追查当中,但是,代王府里,如今也算是干干净净了。
代王也终于可以离开自己王府的客舍,回到自己平日的住处。
京里的回复下来了,但是,他看着奏本上的那“朕知道了!”的这几个字的回复,已经足足半个时辰了,他愣是没有琢磨清楚,这个“朕知道了”到底是一个什么意思?
是皇帝知道此事,特意安排的此事?
不知道!
还是许白在行事之前,如他所言事无巨细全部禀报过皇帝?好像这也不大可能,算起日子来,那时候宫里应该是一片混乱,大同的事情和皇帝继承大统的事情比起来,哪怕当事人觉得再重要,只怕也是不值一提的。
皇帝知道这事情,但是却没有别的批复,这是不是意味着许白做的事情,皇帝都为其撑腰?无论他做了什么,皇帝都会承认?
要是这样的话,这皇帝对许白的恩宠,可就上了天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凑到他的面前,也煞有其事的看着这个奏本。
“去外面玩去,父王在做事情呢!”代王轻轻摸了摸朱浅儿的脑袋:“这到底是什么个意思啊!”
“父王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了!”朱浅儿大致看懂了奏本上的话:“猜哑谜嘛,谁不会,没准是皇帝陛下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父王,才这样模棱两可的批复了这么一句!”
“别瞎说!”代王瞪了眼自己的女儿:“这种不敬的话语,以后可不许乱说,陛下的批复必定有深意,只是父王一时看不明白而已!”
“那父王直接去问许白不就好了!”朱浅儿微微的撇了撇嘴,终于不敢再说什么不敬的话语:“放着当事人不问,父王在这里琢磨,能琢磨出什么东西来?”
“也是!”代王一拍脑袋,这封奏本决定着他对许白的态度,但是,因为有救命之恩在前,他代王的态度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朱浅儿这话,还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一炷香之后,许白看着眼前的奏本,脸上露出一副事情全在我掌握之中的神情。
“陛下说知道了的意思,就是他知道了!”他看着代王:“我想应该不会有别的意思!”
“那许舍人你是希望我去总兵府走一趟呢,还是不希望我去总兵府走一趟!?”代王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但是,心里仍然想知道个答案。
许白笑着摇摇头,正要开口,就听得外面传来一阵阵的喧哗声。
“怎么回事!”他扭头朝着外面发问,这里是王府的客舍,王府的主人和客人都在这里说话,是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外面喧哗鼓噪。
“大人!”
外面的人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声音就被淹没在了喧哗当中,许白看了代王一眼,走了出去。
就这片刻功夫,小小的客舍里三层外三层,全部都已经被全副武装的军兵给包围了,他的每一个属下身边,至少都有三四个人伺候着,此刻见他走出来,四周没有被官兵控制的家丁们,一个个立刻走了过来,手按刀柄,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
“韩大人,你带兵到我王府,意欲何为?”
代王黑着脸,看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韩雍,冷冷的说道:“什么时候,我代王府也成了什么阿猫阿狗想来就来的地方了?”
“王爷恕罪,本官不过是想请许大人回去问问话,些许冒犯之处,本官改日亲自登门赔罪!”韩雍看了看代王,心平气和的说道:“许大人,你的事情发了,跟我回巡抚府走一趟吧!”
“许某何德何能,让韩大人亲自走这么一遭!”许白对着的属下们摇摇头:“都放下手中的兵器,外面鞑子虎视眈眈,难不成你们还想在王府里和这些戍边的兄弟厮杀一场不成,放下,放下!”
许家的家丁们,一个个依言放下手中的兵器,韩雍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许大人果然是一个识得大体的人,放心,只要事情说清楚,本官不会为难你,自然会送你去京里让朝廷处置!”
“就我一个,还是这里所有的人?”许白看看四周,问道。
“许大人一人足矣,许大人的属下,既然在王府,那么就请继续呆在王府吧!”韩雍看了看代王一眼:“王爷不会拒绝许大人的属下继续呆在这里吧!”
代王犹豫了一下,缓缓的点了点头:“在我王府拿人,还要我王府帮你看守人犯,韩雍,你真是好大的脸啊!”
“事急从权!”韩雍一挥手,身后有军兵涌上来,就要请许白走。
“说过了,此事之后,我会亲自向王爷赔罪,今日就算我冒犯王爷了!”
“行了,王爷的维护之心,许白心领了!”许白制止住代王的冲动:“我就随韩大人走一趟,我的这些属下,就拜托王爷照顾了!”
许白坦然走下台阶:“王爷,你会维护得了他们的周全的吧!”
“你放心!”代王脑子里闪过奏本上那娟秀的“朕知道了”几个字,心里微微发狠:“若是再有人敢冲进我王府,为难我的客人,本王会告诉这些人,本王的侍卫,也是会杀人,敢杀人的!”
“呵呵!”
韩雍带着他的军兵,潮水般退出了代王府,客舍里顿时只剩下一群脸色极其难看的许家家丁和代王了。
代王看着这些家丁,正想说点什么,却是发现家丁们的眼光,都聚集在那个童先生身上。
代王心里一动,他现在知道,这童先生可不是什么江湖术士,而是许白身边的智囊,这种情形下,这位童先生应该比自己会更有主张!
“童先生……”
“大人不在,一切都拜托王爷照拂了!”童先仿佛是愣了一愣,对着代王拱了拱手。
“此事童先生打算怎么应付!”代王看着他:“韩雍敢撕破脸来对你家大人,这事情怕是有些麻烦了,本王力量有限,但是若是童先生有好的主张,本王还是愿意出点力气的!”
“王爷若是方便的话,派人将林七筠接到王府来吧!”童先想了想:“不过既然韩雍敢直接请我们大人,那林七筠大概是也不能幸免,如果她伶俐的话,应该第一时间赶到王府这边来!”
“我明白了,我会派人在四周查看接应,童先生是怕她到了进不了我王府吧!”
“除此之外,倒是没没有什么让王爷帮忙的地方了!”童先点了点头:“其实王爷不清楚,若是咱们大人被韩巡抚请去了,最着急的,只怕不是咱们,也不是王爷,而是另有其人,咱们等着就好!”
“是吗?”代王有些半信半疑,难道说,许白还留了什么后手?
代王府外面的轿子里,韩雍和许白相对而坐,许白脸色如常,韩雍低眉耷目,好大半天,轿子里鸦雀无声。
“看来韩大人是一点都不忌惮我,居然敢和我同轿而行!”许白突然开口:“难道就不怕我将韩大人挟为人质,伺机逃脱么?”
“你逃不掉,也不敢逃的!”韩雍瞟了他一眼:“让你同轿而坐,是给你的体面,也是给朝廷的体面,你别误会别的什么意思!”
“也是,这么大的阵势,水桶一般的大同府,我的确无处可去!”许白笑着点了点头:“其实,韩大人派人来请就可以了,不用因为我冒犯代王,我一个无名小卒,但是韩大人可是前程远大,还要在这大同继续做官的呢!”
“你可不是无名小卒!”韩雍轻轻说道:“都敢勾结瓦剌人,谋夺我大同镇,你若是无名小卒,敢筹谋这样的大事么?”
“谋夺大同镇?”许白微微一怔,这可是和自己预料的剧本有些不符啊!
“瓦剌人都已经大军压境了,若是没有许大人的勾连,他们会来的这么快么?”韩雍脸色露出一丝恨色:“这个时候,瓦剌人兴风作浪,他们是不想今年互市了,能让他们放弃互市,我想,除了许大人的四海商行,还有那些为你们四海商行为虎作伥的商家,瓦剌人大概也再也找不到愿意给他们提供大量违禁物品的奸商了吧!”
他眼中露出一丝厉光:“更别说,倒卖军械,流通番邦,这可是诛三族的大罪,许大人,这一次,你绝对不是会无名小卒,大明朝野上下,必定都将知道你的大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