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小时后,当程中谦赶过去的时候,一桌人正围着火锅吃的香。
这桌人除了林子叶和以璨,还有于丹阳和男友,郭玟玟的母亲和邓景浩。
毕业典礼结束后,林子叶说请这些孩子们一起吃个饭,以璨前段时间生病,多亏这几个同学的照顾,她想藉此谢谢这些热心的同学。
以璨知道这时候学校周围餐馆紧张,提前一天订好了十人包间,虽然是大热天的,但是开着空调吃火锅还真的是别有情趣。
“妈妈从生了我以后就没有再回京城了,大概很想念火锅吧。”
“就你精怪。”林子叶笑着看女儿,将涮好的肉递到她的碗里。
这样贴心的女儿让她欣慰,也很骄傲。
“阿姨,您这么年轻,真是没想到,跟以璨像姐妹一样。”郭玟玟的大嗓门儿有着东北口音中特有的大渣子味儿,明知道是夸张的说法还是让林子叶开心的笑了。
屋子里七嘴八舌正说着话,谁也没有留意到有敲门声,直到门被从外面轻轻拉开,两个年轻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大家才惊讶地停住了话向门口看去。
年轻的男人穿一件看不出牌子的t恤,深色裤子,一张俊帅的不像话的脸笑容谦逊:“林阿姨,知道您在这里吃饭,我和阿鑫过来蹭饭吃了。”
程中谦带着黄瑞鑫颇自来熟的走进来,丝毫没有打扰到别人的歉疚表情。
以璨瞬间拉下了脸,心里烦燥却不敢发作,只能眼皮不抬地捞了一筷子肉也不熏酱,塞到嘴里恶狠狠地嚼着,坐在对面的郭玟玟扫了她一眼,有点毛骨悚然的觉得这丫头怎么像是在吃人肉似的。
林子叶热情地站了起来,扬声招呼着服务员给安排两个位子加两套餐具。
“程先生你们快请坐,怎么不早点来?”然后又叫服务员再加几个菜。
“唉,北京的堵车你知道,这还是闯了几个红灯赶过来的呢。”程中谦口中叹气解释着,扫了一眼将自己当空气的以璨。
以璨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冷眼看着这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坐在那里,想象着他们从大锅里捞肉熏酱饕餮的景观。
林子叶请客,坐的是小包间的主位,服务员在她两侧加了两个位子,程中谦正好坐在了林子叶和苏以璨的中间。
以璨在妈妈嗔怪的目光压力下,将屁股下的椅子挪了一下,腾出了一个位置。
程中谦毫不迟疑地坐下,对着林子叶笑容更加谦恭。
以璨觉得,幸亏自己养成了吃饭快的习惯,在这两个人进来前已经吃了半饱了,否则真是白瞎了这顿火锅。
果然如以璨所料,黄瑞鑫大约是今天饿的不轻,拿起筷子便毫无顾虑地吃开了。而程中谦根本没有动筷子,只是装模装样的为林子叶倒了一次饮料,又极自然地将从锅里捞出菜放到以璨碗里。
以璨恨的牙痒,却不想妈妈为她担心,只能客气的道谢。
本来很热烈轻松的气氛因着这两位不速之客而变得诡异,聚餐勉强又撑了半个小时便匆匆结束了,好在他们过来的晚点,不然真是要大家都饿肚子。
林子叶是主人,送走了以璨的同学和家长,便准备去宾馆。以璨瞪着这俩个不识相赖着不走的人,完全无视地拉了拉母亲的手:“妈妈,晚上我陪您住吧。”
“好。”林子叶笑着答应了,又转身客气地和那俩位道谢,“程先生、黄先生,谢谢你们这两天的照顾,天晚了,快回去休息吧。”
程中谦脸上的笑意很浓,根本不在意这一晚上被冷落:“阿姨我先送您回宾馆。”
“不用,宾馆离这里很近,我们走几步就过去了。”林子叶拒绝道。
程中谦无柰,只好陪着这母女二人步行了十几分钟,来到了林子叶住的酒店。
“以璨,我有事情要和你说。”将林子叶送到房间门口,程中谦拉住了以璨。
“对不起。”以璨扯着嘴角微笑,“程先生,今天晚上我要陪妈妈,您有事我们另约时间吧。”
“好。”程中谦见以璨开了口也痛快答应道,又回身递过一个盒子。
以璨没有伸手接,只是用冰冷的目光盯着笑容满面的程中谦。
“毕业礼物。”他温和地说。
“谢谢,我不需要。”
程中谦被这样直接的拒绝似乎在意料之中,他颇为无奈的目光转向林子叶解释道:“这是一部手机,我不小心弄坏了以璨以前的手机,她生气了。”
以璨圆溜溜的眼睛瞪的要滴出血来,却一声不吭由着他编排,眸子中蕴着冷意让程中谦如芒在背。
“以璨。”林子叶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小性子,惹她火了不管是谁都不客气的翻脸,但想着这年轻人和陈晋南的关系,便柔声劝说女儿:“程先生都和你道歉了你就收下,别这样没礼貌。”
以璨抿了下嘴唇,垂下眼帘道:“我那手机不值钱,坏了就坏了,我已经买了新的了,程先生不用这么客气。”
“我弄坏了就一定要赔。”程中谦更是满脸歉意,脸上不安的神情也让林子叶更觉得女儿任性,她轻轻拍了女儿后背一把,以璨无奈地接过了手机盒子。
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也最让她爱恨交加的两个男人都喜欢送她手机。
程中谦似乎满意了,他微笑着和林子叶道了再见便离开。
看着那挺拔自信的背影,苏以璨嘴角堆起了一抹冷凝的笑意,却未达眼底。
当三天之后的那个早晨,程中谦将埋在文件堆的头抬起来,看到黄瑞鑫捧着的盒子走进来的模样,心中便浮起了不好的预感。
黄瑞鑫读得懂老板眼中的疑问,简洁的一句话便说明了真相:“她离开了。”
程中谦接过盒子,三两下将外包装拆开,露出了那个手机盒子,他只觉得心底的什么部位被扎了一下,仿佛听到滴血的声音。
这个结果似乎已在他的预料之中,只不过真的走到了这一步让他心有不甘。
他有些烦躁地拉开办公台上的一个抽屉,拿出了一盒烟。
程中谦从来不抽烟,也从不允许属下在这里抽。这一盒烟是最近不久他和黄瑞鑫要的,抽了一支后便顺手扔在那里。
他抽出一支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便又摁死。
“去学校看看吧。”他吩咐道。
“您两点有一个会议。”黄瑞鑫迟疑了一下,仍是提醒他。
“取消。”
跟了老板六年,黄瑞鑫第一次看到程中谦这么沉不住气。他无暇再做多想,忙打电话让阿诺准备车子,心里却明白这快递都已经寄到了,学校怕是早已经人去楼空了。
“你去查一下她那个同学,叫于什么阳的。”
上车前,程中谦忽然这样吩咐黄瑞鑫。
y大之行果然不出黄瑞鑫所料,据隔壁宿舍的同学说,苏以璨早就将行李寄回了b市,毕业典礼第二天就离开了。但程中谦刚打电话问了陈晋南,以璨并没有回家去,他派人只接到了林子叶并送回了家。
这丫头果然在这里等着他。
“那个于丹阳,在本市一家门户网站做编辑。”
黄瑞鑫这个高薪的特助工作效率一流,从学校返回程氏大厦,对老板交待的工作就有了进展。
“盯着她。”
程中谦眼神中掠过一丝锋芒,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还有那个画班。”
她费尽心思帮教授办起来的班不会从此放下不管,有机会总会去看的。
黄瑞鑫却觉得老板此时说话的语气,像极了里的那个老奸巨滑的吴站长,阴森森的充满了阴谋的味道,和他那张俊雅的面孔极不相衬,隐隐透出一股杀气。
看到黄瑞鑫点头退出去,程中谦一脸灰白的瘫座在位子上,用右手撑住脑袋,只有出气儿的力气了。
从那个早晨她一声不吭的离开,他就明白自己做了这一生中最愚蠢的一件事,果然报应来了。
他不敢相信,原本那样随性的一个小丫头,一个偶尔会和他发发小脾气、却对他很依赖的小丫头,现在竟然和他终成陌路。
他忽然想起那天妈妈田丽芳的话:“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最大的失望,便是放弃了他。”
他眼前跳出那天早晨,以璨从药店出来吃完药,将喝过的那瓶水抛入垃圾箱的动作,他觉得自己就像那瓶水般被她抛掉了。
莫名的,程中谦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一直就不相信他,是因为他一直没有给她安全感,在她炸起全身的毛本能地保护自己的时候,他不仅不信任她,反而狠狠捅了她一刀。他想象着,如果有一天以璨嫁给那个吴明轩或是别的什么男人,只视他如路人甲时自己会不会疯掉。
连他自己都说不清什么时间自己对这个女孩子上了心,开始是陈晋南所托,之后是习惯了照顾她,想当然的把她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他是商人,在习惯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刀刀见血之余,逗弄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妹妹沾沾小便宜是他的小乐趣,可当他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有些粗糙的女孩子时,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在经历过母亲的婚变,他才明白,家世和美貌都不是婚姻幸福的保证。
他此时才深刻理解了陈晋南说的,男人如果对喜欢的女人犯下错,最疼入骨髓的反而是自己。
以前他虽然同情这厮,但总觉得这铁腕政客有些矫情,和他的外在形象太不匹配,可此刻当自己四肢百骸被巨疼弥漫的时候,他才明白这种剖心挖肝的疼,滋味儿确实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