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圣坛里待久了, 这些人都已经习惯了在现实中快马加鞭做事?,因为属于他?们的自由时间是极其有限的。
所以在钟益柔的提议下,他?们说动?就动?,没有犹豫。
“名?单上面的地址还不少, 我们就分三组吧。”
钟益柔刚说完, 吴悠便直接开?口, “我要和无咎哥。”
钟益柔笑着?揽住他?的肩, “弟弟, 你呢就跟着?道士哥哥, 你看他?一看就特别的可靠, 万一路上遇见什么妖魔鬼怪,你就是我们之中最安全的了。”
吴悠耷拉着?一双眼盯着?钟益柔, 那表情好像在说“你真觉得我是小孩子吗”。
沈惕直接把安无咎拉到?自己?身边, “我和无咎,道士和小鬼头,美女和美女一组, 很完美。”
安无咎心中很感?激, 寻找妹妹这件事?对他?们而言其实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现在却?要让这些人牺牲宝贵的时间来帮他?。
“谢谢。”安无咎低声说。
“谢什么?”钟益柔拨了拨自己?的卷发,“你谢我们,那我们的命都是你拽着?拽到?现在的, 我们是不是得天天谢谢啊。别想那么多, 我们都是朋友。”
嗯。
安无咎在心中回应。
他?很庆幸自己?现在能有这样一群出生入死的同伴,如?果没有他?们,没有沈惕,他?好像都无法这么快地恢复成一个心理健全的人。
“那我们走吧。”南杉说,“早一点出发, 说不定一天可以找完。”
安无咎忽然想到?了诺亚,于是朝卧室那边望了望,“诺亚就让她在家休息吧,我们给她留个言。”
大家离开?了公寓,分开?时安无咎对钟益柔提起了诺亚咳嗽吐血的事?。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呢?”钟益柔有些惊讶,“我应该给她看看的,怎么会吐血啊。”
“回来再说吧。”安无咎想了想,“她好像并不想让我们知道,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在如?此偌大的范围里寻找一个多年?未见的女孩,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就算是这些地点,也?只是警方很早之前?的一份备案,并不完全具有时效性,或许在这中途会有人搬家,没有联系方式,这种原始的找法就像大海捞针。
按照名?单上的地址,安无咎和沈惕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找,他?们先是来到?了一个靠近市中心的地下旧货市场,这里主要贩卖的是一些便宜低廉的义体或是二手?设备,环境很差,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唯一的光源是各种各样的广告牌,像个被塞满了各式荧光棒的封闭垃圾桶。
一进?去之后,他?们的视野里充斥着?各种低俗广告,其余的都是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所谓的门牌号,没办法,沈惕只能逮住一个开?了张的男人问?路。
“哦。”那男人身穿一身奇怪的外骨骼,感?觉那材质安无咎一碰就碎,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拐角,“从那里拐过去,是的没错,就是那里,然后你们只需要再走过十家像我这样的店铺,再右转,走到?下一个拐角之后左转……”
沈惕听得脑瓜仁疼,“要不您带我们过去吧。”
男人的语气一下就变了,“那我也?不能就这么帮你,我带你们过去,我的店怎么……”
沈惕随便抓了件他?摆出来的零售商品,连是什么都看不清,直接对他?说:“不白让你带路,”他?又随便指了指,“这些我都买了。”
老板一下子又变了脸,热情地给他?把这些盒子都装起来,装进?一个袋子里。待沈惕付款完毕后连忙出来带着?两人往那个门牌号去。
路上安无咎询问?他?,“这里的人一直这么少吗?”
老板摇摇头,在饱和度极高的青光和红光照耀下,安无咎看见他?右边的义眼,和左边的褐色不同,是蓝色的。
“你别看现在这么多都关了门,其实这里之前?很热闹的。”老板对他?们说,“你知道的,这些东西都有需求,现在的穷人太多了。只不过最近出了点麻烦,所以人少了很多。”
安无咎又问?:“什么麻烦?”
他?们拐过一个走廊,老板神秘兮兮地问?他?:“你看到?了今天市政大楼前?闹的事?儿了吗?”
沈惕笑了笑,“用问?题回答问?题可不是好习惯啊。”
老板清了清嗓子,“好吧,我直说了,不知道你们看到?没有,今天那波闹事?游.行的人就跟疯了似的,其实这也?不是头一次了,咱们这个二手?市场里就出现过好几次,有人过来闹,在大街上城区上闹,后来条子过来抓了几个人回去问?话,好像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那事?儿就那么算了。”
“没想到?后来这样的情况越来越多,听说……”他?压低了声音,“好像那些人都植入了会让人中邪的义体,大的小的,什么样的都有,听得我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也?会犯病。”说着?,他?还后怕地捂了捂自己?的眼睛。
“然后呢?”安无咎问?,“警察又来了?”
“是啊,后来就是抓走了一大批人,一开?始是说要停业整顿整个市场,不过你知道的,他?们的权利能有多大,最后就改成让所有贩卖二手?义体的通通停业,不许再卖,还好,我就卖点小玩意,否则也?要受牵连咯。”
没吭声的沈惕这时候开?口问?了一句,“第一次出现那种事?是什么时候?”
“你说有人发疯的事?儿?”老板想了想,“挺久了,起码也?是三四个月以前?了,具体咱们这儿是不是第一起还不清楚,外面不就有用了纳米机器人出事?儿的吗?谁知道谁先谁后呢。”
安无咎和沈惕对视一眼。
他?们在圣坛相遇也?不过三个月,而这样的事?在三个月以前?就已经发生,或许更早,他?们已经无法溯源到?第一起。
安无咎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从蛰伏期到?现在的小爆发期,这就像是病毒感?染一样,只是感?染途径变成了义体、纳米机器人等能够进?入人体的科技产物,这些被污染的东西就像是寄生虫,被植入体根本无法反抗,甚至是自愿的。
而他?们这些身在圣坛的人,为各自的生死不顾一切,全然不知现实世界的“侵染”,他?们就好像被划分成两个阵营。
一拨是被感?染被控制的信徒们,另一拨就是深陷圣坛的祭品们。
这样的假象令安无咎自己?都浑身发冷。
“到?了,就是这里。”老板对两人说,“你们也?算是走运的,找的这家还真没停业。”
老板打了招呼打算离开?,安无咎对他?颔首道谢,转而看向这间店铺。
这里的广告灯和招牌都是五彩斑斓的,似乎是自制的,加上一些层层叠叠的纱幔,有种带点朋克的神秘感?。一开?始他?们还没看到?店主在哪儿,直到?安无咎注意到?一双脚,才发现那人躺在角落的躺椅上,从头到?脚被黑色的毯子盖着?,只露出一双穿着?皮靴的脚。
安无咎走进?去,可他?太高,无意中碰到?对方用各种金属废品自制的风铃,发出响声,安无咎立刻抬手?捉住,下意识回头看沈惕。
沈惕笑了笑,“太低了,我都进?不去。”
躺着?睡觉的店主被惊醒,从毛毯中露出一个头,看了看来人,等她仔细看清对方是两个极为难得的大帅哥之后,立刻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她头发染成紫色,唇钉和鼻钉在昏暗的光线里闪闪发光。
安无咎仔细观察了一下她的长相,发现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但的确,他?和自己?的妹妹并不相像。
“两位帅哥有什么需要吗?”她张了张手?臂,又局促地握住双手?,“我这里……不知道有没有你们想要的。”
安无咎长话短说,“不好意思,我们其实是找人的。请问?一下,您家里有几口人,有兄弟姐妹吗?”
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奇怪,所以对面的女孩儿也?愣了愣,“嗯……”
她有点尴尬地凑过来,小声说:“你们不会是警察吧?”
沈惕笑了出来,“是啊,他?就是警花。”
安无咎扭头,“不要乱说话。”
他?转过脸,对女孩说:“我想找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想问?一下,你不需要告诉我太具体的信息,我只想打听一下,没有恶意。”
可能是帅哥的脸太具有说服力?,即便是这么奇怪的说法,对方也?还是接受了。
“好吧。”她十分坦荡地说,“我家里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我是老大,老爸磕太多药死掉了,我妈就……”她耸耸肩,“她酗酒,酗酒之后打我,我就跑了,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
安无咎无可否认有些失望,但他?也?很替眼前?女孩的家庭惋惜,感?觉自己?揭开?了他?人的伤疤,因此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
反倒是沈惕凑上来,因为歪着?头,他?故意用一种很圆滑的话术打听道:“你长得这么好看,这张脸一定是原装的吧。”
“当然。”对方很是骄傲地抬了抬下巴,“难道你不是吗?”
“对啊我不是,我前?前?后后加工过七十八次呢,看到?我的眼睛了吗?”沈惕凑近些,灯光下,他?的一双眼绿幽幽的,像某种野兽的眼瞳。
“这么好看,也?能是假的吗?”
“对啊,可贵了。”沈惕笑了笑,说得跟真的似的。
“真没想到?。”对方有些惊讶,“有钱真好。”
沈惕又问?,“你是在这儿出生的?”
“是啊。”她很随意地回答,“我从出生到?现在也?在好几个街区住过了,老鼠打洞一样,你知道的。不过这么多年?我都没有离开?过f城。”
沈惕脖子很酸,干脆歪头靠到?安无咎肩上,眼睛看着?她,“感?觉你记性很好。”
“你说对了,我一两岁的事?儿都记得很清楚呢。”
这个不经意的问?题问?下来,安无咎心里也?就基本有底了,对方出生在这座城市,没有哥哥,是家中最大的一个,没有整过容,各方面都不符合。
他?们没有聊太多,安无咎好心,也?从她这里买了些东西,两人便离开?了。
从地下室出来,回到?地面,残酷的日光令他?像一条常年?生活在深海里畸形的鱼,被捕捞上岸,刺目和悲哀无所遁形。
第一个目标以失败告终。
类似这样的情况,两人一天就遇到?了六次。
他?们找到?了中餐馆的一位女服务生,她断了一条腿,从小没有见过亲生父母,很让人心疼;还有为了恋人私奔来到?这里的女孩,现在是个赔酒女,对方有个哥哥,但只会喝酒打人,还在坐牢。
除此之外,还有无业游民、清洁员和没有工作的酒吧小歌手?。
她们大多生活潦倒,窘迫困苦,甚至无法好好生活。一个一个问?下来,安无咎的心也?渐渐地变冷,他?认为希望渺茫,因为如?果其他?人有头绪,也?不会到?现在没有任何联络,想必他?们和自己?一样,都没有找到?任何一个疑似对象。
安无咎其实有所预料,他?知道自己?寻找妹妹不会这么简单,一找就能找到?,但他?还是抱着?很小的希望,期待她就出现在这份名?单中。
从最后那一位的住所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夜幕从一片嘈杂的光污染中降临,这座城市再度变得光怪陆离,恢复了那种人造的生机勃勃之态。
天空中飘了些雨点,一开?始两人还不在意,后来雨竟越下越大,混杂着?难以抹去的化工原料气味。
“我们找个地方落脚吧。”沈惕拉起安无咎的手?,带着?他?跑过这片雨,来到?屋檐下。
他?们随便找了间餐厅填肚子,准备一会儿继续去找,但等到?他?们吃完,玻璃外已然暴雨如?注,雨水像被污染过的河流,淌过这片玻璃平原。
餐厅里播放着?天气预报,他?们得知这场雨会下足整整一夜。
“不去了吧。”安无咎看着?窗外的雨,对沈惕说。
“那回去?”沈惕问?。
安无咎转过脸,那些令人头目眩的光透过柔和的雨水,落到?他?的脸上,衬得这张面孔异常地美丽动?人。他?的眼中有失望,有难过,但安无咎是个很奇怪的人,他?越是痛苦,看起来就越是美好。
“对了。”沈惕看到?自己?这一边卡座上放着?的两个袋子,“今天我们可是把这两个袋子拎了一路,都没工夫打开?看看买了些什么。”
安无咎也?才想起来,他?抬头望了望。
沈惕撒娇似的对他?说:“你过来坐啊。”
看他?的表情,安无咎想,自己?应该不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吃他?这一套的人,毕竟他?那么好看。
安无咎坐了过去,沈惕将他?从女孩儿那儿买的东西递给他?,把自己?那一大堆盒子放在腿上。
安无咎低下头,打开?自己?从女孩儿拿来的袋子,里面放着?的其实都是一些小的手?工品,看起来都很花心思,尽管材料可能都是回收来的。
“还挺可爱的。”安无咎拿起一只小小的电子狗,扭头去看沈惕,“你买的都是什么?”
那个二手?市场太黑了,两人完全不适应,什么都没看见就直接买下,现在反而多了一份拆盲盒的快乐。
沈惕袋子里的东西都用盒子包着?,不太好直接看到?,只好动?手?一件件拆盒子里的东西。
刚拆开?第一个,他?的脸就和眼睛一样绿了。
“这是什么?”安无咎凑过去看,只觉得那玩意儿怪怪的,长得和……
某种生.殖.器.官很像。
“他?卖的都是什么啊。”沈惕想把那玩意儿塞回去,没成想不小心按到?了某个不知道具体在哪儿的按钮,手?里的柱状体竟然动?了起来。
沈惕下意识骂了出来,试图去找这东西的开?关,安无咎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也?立刻跟着?去找,两人手?忙脚乱。一个男服务生路过,眼睛都睁大了几分,用餐盘挡住了他?们两个人。
费好大功夫,两人才让这玩意儿停下来,安无咎额头都出了汗,瞥见沈惕的耳朵,红彤彤的,很是可爱。于是他?不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沈惕吓了一跳,扭头看他?,像只动?物。
“原来是卖这个的。怪不得他?的灯那么奇怪。”安无咎收回手?,问?沈惕,“还看吗?”
“还用看吗?”沈惕收好这个工具,把袋子也?扔一边,“我就不长这个见识了,也?不需要。”
一整天都没笑的安无咎这时候笑了出来,还越笑越开?心。
托着?腮的沈惕瞥了瞥眼,看着?他?,心道这下好,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哄好他?了。
“我们今晚不回去了吧。”安无咎笑够了,伸出食指指了指天花板,“楼上好像有间酒店,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广告牌了。”
沈惕挑了挑眉,心里打鼓,半天才说出一句。
“你该不会真的想用这些吧……”
安无咎笑了,“我可没这个癖好。”
他?伸手?,抓住沈惕晃晃悠悠的耳坠,“我就是想抱你,想和你躺着?接吻,靠在你怀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