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居是一家大酒楼。作为北京城,上亿人口帝国的中心,拥有上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或许在商业氛围上不及江南的贸易中心苏州,风景上不及杭州,不过餐饮服务业始终是最发达的地方——这一点古今如一。
刚走进这个地方,王子晋就闻到了某些熟悉的气息,那是混杂着权力、奢华、交易、身份等级等各种味道的气息,他曾经多次在后世北京的某些高级会所里闻到。那时北京有更好更高级的会所,不过他还不够身份进去。
“看来我现在已经混到穿越前那个档次了,不知道能不能在这大明朝再上层楼,见识一下更高的层次?”一面想着这样很有雄心壮志的问题,王子晋一面信步在醉仙居的楼梯上,给同行的沈惟敬看来完全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潇洒模样,就好像他对这种档次的地方轻车熟路一样。
所谓培养一个贵族需要三代时间,人的气质是需要环境以及大量学费熏陶的,在沈惟敬看来这完全没法作假,王子晋一定是经常出入这样的档次的人,不免对于他的底蕴又高看了三分,同时心中更加纳闷,这么个人物,怎么会和云楼那些人搅在一起?
醉仙居楼高三层,第三层据说只有九个包厢,那是花钱也订不到的,得有相应的身份。这顿饭是沈惟敬作东,他只能订下二楼的摘星阁——这酒楼取名醉仙居,攀附的是大诗人李白的骥尾,每个包厢都用李白的一首诗为名,这摘星阁想必是取得那首“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了。
沈惟敬看看宴席已经摆好了,就又拉着王子晋下楼来,到大堂去等人,樊素和小蛮两位花魁娘子自在摘星阁里安坐。时候不大,袁国正便到了醉仙居门口,他显然和沈惟敬极为熟稔,一见面就谈笑风生,玩笑开得很是热乎,到了不分彼此的程度。
王子晋在一旁冷眼观看,但见这人年纪跟沈惟敬差不多,都是五十多岁六十不到,精神头比沈惟敬可差远了,几乎已经是个糟老头了,这很正常,一个是在江湖上打拼,身体就是最大的本钱,另一个是在京城繁华之地享福,而且是花天酒地的那种。
“老东西,都这样了还好色?看你那身子骨,就算给你个大美女,你能爬得上人家的床么?”王子晋很是恶意地想着,不过当了一个多月的大茶壶,他也知道这种老色狼并不好对付,青楼里最怕的就是这种人,又奸又滑,口味刁,手也抠,想找好的还不肯花钱,找了小姐就变着花样下死力气玩,就跟现代那些吃便宜自助餐的人一样,每次目标都是扶墙进扶墙出——扶墙进是饿的,扶墙出是撑的!
因此在青楼里,对于这种老色棍有个特定称谓,叫做老篾片。什么叫老篾片?那是这些人的辅助工具,因为人老体衰,很多时候不能成事,只好用俩篾片夹着自己的那hua儿才能入港——你听听,你听听,这都饥渴成什么样了!你说你不成就不成,老实跟家待着吧,偏不,偏要找女人,心理满足更重要。
就在这瞬间,王子晋终于坚定了自己的决心:只要有一丝可能,就绝对不让樊素和小蛮去陪这老色棍!这不是出于男性的自尊心,更不是大茶壶对手下小姐产生了感情(那是违反职业道德滴!),而是因为,作为一个合格的大茶壶,筛选顾客是必要的,保护自己手下的高水准小姐,让袁国正这样的老篾片远离她们,是身为金牌大茶壶的天命职责!
给自己贴了一身金箔之后,王子晋瞬间变得心安理得起来。在此之前,哪怕他用一百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却始终还是感到纠结,直到这一刻才真正安宁下来,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不同,如果是在玄幻设定的世界里,恐怕小宇宙都要开始燃烧了吧?
沈惟敬那边终于和袁国正寒暄完毕,想起介绍王子晋了,这并不是不慎的失礼,而是他有意为之,对于这个即将进入兵部尚书府的书生,他已经视为了强力竞争对手,因此要从现在就给王子晋施加足够的心理压力,以便将来自己能凌驾其上。
可是当他把目光转向王子晋时,却觉得自己又小看了对手,这小子为何这般气势逼人?他不是来求人的吗?
沈惟敬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又犯了个错误,可是形势至此也由不得他再想别的,只得将王子晋隆重介绍给了袁国正。让王子晋有些意外的是,袁国正虽然是兵部尚书小妾的父亲,却并没有弄个什么官身,居然还是白身。
这可不大寻常,哪怕在现代,大领导的亲戚们除非是自己有所成就,否则一般都会借着东风弄个体制内的身份,这玩意少说也是个挡箭牌,有事了家里人通过体制就能帮上忙。在大明朝就更不用说了,官身几乎就是一切,官民之间天壤之别,一个是统治阶级,一个是被统治阶级,其间的差别是赤裸裸地大。
好比一个商人,若是发了财不去捐个官,那么财富给你带来的就不是好生活,而是随时会降临的灾难,各种各样的强盗,拿着刀或者拿着笔或者拿着腰牌或者拿着诏书,会把你撕成碎片分尸!这一点丝毫不必怀疑,本朝开国太祖朱洪武已经用沈万三树立了万世之典范,后来者跟着有样学样便可。——有不服的?去云南看看吧,沈家后人至今还在那瘴疠之地挣扎着呢!
他在心里犯嘀咕,殊不知袁国正也一样很意外,眼前这书生气宇轩昂,貌似还出身名门,太仓姓王的?那不是该去读书应考,至少也弄个举人,跑到京城的兵部尚书府里来钻营做什么?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想去立军功,找家里有名望的人修一封书信,在石星面前肯定比自己的引荐更管用啊!
于是麻杆打狼两头怕,双方都带着满腹疑窦,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场面上当然是你恭我让彬彬有礼,让旁观者见到了只慨叹我中华果然是礼仪之邦,这俩一看就不是什么上等人的货色都能这么谦谦君子了。
大堂不是说话之处,沈惟敬当先引导,王子晋和袁国正谦让一会,决定并肩而行,三人到了二楼摘星阁。刚进包厢,袁国正明显就楞了好一会,两大盛装花魁起身相迎,这场面一般人也难以见到,身为老色棍的袁国正更加欠缺免疫力。
要说今天的两位花魁,原本就已经是国色天香,长得无懈可击,今天又是加意打扮过了,全身上下熏香沐浴,用的还是青楼中最高级的香料,闻起来不觉得太浓,还有点香奈儿五号的诱惑感觉——这可不是夸张,是王子晋亲身比较过后得出的结论,在奢侈享受的花样方面,貌似大明朝丝毫不落后于现代,所欠缺的只是产量而已。不过要以这时代的纯天然取材而言,品质其实比现代的工业品更胜一筹。
衣饰华丽那就不用说了,拿明朝人常用的修辞手法就是霓裳华彩,几疑天上仙妃,反正当时人遇到超越平常的事物就一概往天上指。至于妆容方面,不得不说樊素的打扮更胜一筹,她得了王子晋的若干指点,晓得化妆也是有暗示作用的,今日化的是勾了眼影的浓妆,较深的唇彩,看上去有种侵略性极强的性感。——别怀疑,这些东西当时全都有,污染性还不如现代化学品呢,不过是产量较小,一般人用不起而已,青楼红牌不惜工本之下,也就不缺啥了。
至于小蛮,她向来是素面朝天,天生的细长浓眉不描而黛,略显苍白的红唇带着点病态的娇弱,反而更让人心生怜惜,有种极其强烈的雄性激素爆发,想要呵护她,或者说占有她的欲望。这俩姑娘站在一起,就是一种鲜明的对比,左边是华丽美艳,浓到化不开的性感,右边则是清冷幽香,让人浑然忘记了周遭的存在,只想一头扎进去。
饶是袁国正久经欢场考验,堂堂老篾片一枚,见到这样的阵容也有些傻了,他愣愣地站在那,口水都要掉下来,王子晋很是不屑地袖手旁观,直到觉得差不多了,看看沈惟敬没有伸手的意思,才上前拉了拉袁国正的手,笑道:“这两位俱是苏州花魁,此番小生受人之托,故而携带着一同北上。她们到了北京繁华之地,心中忐忑,听说袁老丈乃是京中名士,故而执意要来请教一二,以便迎奉贵人。”
听说是苏州花魁,袁国正双眼顿时放光,貌似又要开始流口水,只道这是王书生投自己的所好,弄来这样上等的货色让自己今晚一起飞。孰料话头一转,受人所托带来的,这么说是有主的?
此时已经是心中恼火,哪知下面话音更加不对了,迎奉贵人?袁国正是京中的老油子了,深知北京城天子脚下,什么猛人都有,自己可不算什么人物,当即出言试探:“哦?好说好说,只是论这两位的姿色,再大的贵人也能侍候得了吧?这可不是我老儿能指点的,呵呵呵呵~”干笑两声,目光却盯着王子晋,就看他能说出什么贵人来,若是想要虚言恫吓,跟我玩什么花样,你小子可等着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