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听说了吗？之前的徐泽又登台了。”
“怎么可能？当年不是说嗓子不行，就退了吗？”
两个资深票友坐在梨园里讨论。
“什么嗓子不行，是当了侯爷的外室，就前几天死了的那个。”凤爷笑着道，“姘头死了，还不登台啊。”
另一个人没想到还有这种内幕。
他来梨园听戏的时候，徐泽已经不唱了。
但人人都夸的天上有地下无，谁信啊。
“那个徐泽真的唱得好？”孟稳如忍不住问道。
这孟稳如是京城盐商家的公子，酷爱听戏，也就跟老戏迷凤爷成了忘年交。
平日里孟稳如折扇一打，端的俊秀公子，谁不喜欢呢。
凤爷摇头：“也就有把好嗓子，可惜情感不够，没意思。”
能被凤爷说嗓子好，已经是难得。
但唱戏唱的就是这情动之处不能自已，只是嗓子好，那就没什么好听了。
黄鹂鸟声音还好呢，可惜是个物件。
凤爷说的对，没意思。
“那他什么时候唱啊。”孟稳如靠在椅子上，好在他生的不错，看着风流俊秀，让人忍不住侧目。
“今天暖场会唱一段，听听呗。”
按凤爷跟孟稳如的身份，坐包厢是足够了的。
但两人就喜欢坐到大堂的前排，角儿们一举一动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孟稳如抱怨：“那个严娣唱的吧，乍一听还行，最近愈发腻了。”
“那有什么办法，回头看看别的园子吧。”
凤爷今年五十五，听过的戏无数，耳朵早就养的很刁。
也就梨园现在的台柱子严娣唱拿手戏《锁麟囊》，他们两个会过来。
但逐渐也生疏了不少。
没有之前一掷千金的气魄。
这两位一来，就有人告诉李班主，李班主喜滋滋道：“那两位可是有钱的主，他们高兴了，既是涨名声，又能丰口袋，一会暖场可看你了。”
一般来说，暖场的角儿都不大，也就是让学徒们试试场子，好慢慢适应戏台。
所以很多人都会对暖场不在乎。
可李班主却觉得，今天让徐泽暖场，就是告诉大家，他们台柱徐泽回来了。
这可不是练手的场子，而是亮相的地方。
严娣有些不爽，原本近日没有排他拿手戏，也就是班主想吸引票友们来听，这才排上去。
《锁麟囊》难唱的很，又有徐泽在前边，他昨晚着急，今天就上火了。
也不知道上台的时候能不能行。
他心里着急，面上还不能表现出来。
可周围人都觉得他害怕徐泽压他的风头，这让人更加生气。
徐泽已经穿好戏服，原本暖场的时间极少，毕竟人家过来都是看正戏的，暖场谁爱看啊。
但班主今天一咬牙，硬是加了一炷香的时间。
班主相信，观众们一定会喜欢的。
徐泽有点不自在，他头一次化这样的妆。
其实这次化的不浓，但怎么都不自在。
见邵亦尘还在一旁站着，徐泽开口：“怎么了？你要是不喜欢这就先回家？”
原本来戏园没打算带世子，可是邵亦尘硬要跟着，徐泽也没办法。
不知道为什么，从昨天吃了排骨之后，邵亦尘脸一直臭着，也不知道谁惹他了。
邵亦尘看着徐泽的样子，他要不说话，比女子还好看。
今天徐泽唱《红娘》里的经典选段。
眼看就要开场，徐泽试了试：“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
刚开口，就见后台所有人都看过来。
昨天听过徐泽唱贵妃醉酒，他那妩媚娇俏让人活脱脱像见了贵妃娘娘。
但今天的小红娘则是活泼可爱，他一张口，让整个人都酥了。
邵亦尘刚还在想徐泽扮成女子，声音确是男的，这再开口，声音甜的让他心里发痒。
那张生能被徐泽这么喊，还真是幸运。
另一边养嗓子的严娣忍不住道：“你到底会唱多少种戏？”
徐泽奇怪的看过去，没有回答严娣的问题，反而道：“你嗓子难受？”
其实严娣的嗓子只是细微的问题，不是对声音敏锐的人，根本听不出来。
“一会就好了。”严娣咬牙，今天不能砸台上，他要使出十二分的功夫。
徐泽从邵亦尘腰间拿下荷包，把里面的胖大海递给严娣：“温水泡开，喝一杯水就好了，一定要用温水。”
他们唱戏的，嗓子太重要了。
徐泽昨天特意买了点胖大海，好像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可以这么养嗓子。
“谁要你的东西，万一你是害我呢！”严娣直接道，让所有人都有点尴尬。
但徐泽要把胖大海收回去，又被严娣拿走：“我要是嗓子坏了就找你！”
按理说不能拿徐泽的东西，他们两个可以说是竞争对手。
可严娣又想从徐泽娇嫩的手指里把东西接过来。
似乎让他一直伸手，那太不礼貌了。
谁料徐泽身后的小狼崽直接把胖大海夺走：“爱吃不吃。”
邵亦尘翻了个白眼，转身面向徐泽却勉强提了个笑：“不要给他，好不好？”
天啊，这还是儿子第一次提要求。
徐泽赶紧点头：“都听你的。”
邵亦尘不自在的点头，怎么徐泽连理由都不问，就这么信任他？
看来自己的脸真管用。
他们这边还在悠闲地说话，班主都快急死了。
梨园能不能起死回生，就看今天了！
前边乐器一响，就到徐泽上台的时候。
徐泽的脸上立刻带了灵动的笑，小碎步走出去，先转了手上的花活。
一方帕子在他手里灵巧的很。
还未开口，就足以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孟稳如眼前一亮，台上这人太漂亮了，面若桃李，脸型完美，一双眼睛灵动的让人心里欢喜。
再等徐泽开口：“叫张生隐藏在棋盘之下，我步步行来你步步爬，放大胆忍气吞声休害怕，跟随我小红娘你就能见到她。”
这几句爽快锋利，生动自然。
活脱脱一个小红娘的形象浮现眼前。
更别说台上那人的身姿跟水袖，行云流水，漂亮的让人心动。
又不是炫技般的呆板，跟台上人的一颦一笑，连头上的花枝都跟着摆动。
半柱香过去，孟稳如的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这样的小红娘就从眼前溜走。
要是看西厢记的时候，小红娘长这个模样，谁还要看小姐啊！
等这段唱完，小红娘回头一看，似乎真的在引人去见她家小姐。
这是谁？！哪里来的大腕！他怎么从来都不知道。
孟稳如回过神之后，立刻看向凤爷，他可是听戏很多年了，这是谁，他总认识吧。
但是凤爷的眼神更加夸张，嘴里喃喃道：“老朽听了一辈子的戏，从未看过这样的小红娘，可爱有趣。这才是小红娘啊！”
凤爷边说边拍大腿，场子的人已经开始起哄了。
他们没听够啊！
让小红娘再出来唱一段！
“凤爷，这是哪家的角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孟稳如连忙问道。
过了一会凤爷开口：“不应该啊，以前他就没这本事，怎么这两年不唱戏，反而越发精湛了。”
等孟稳如有点不耐烦，凤爷才道：“这就是当年梨园的台柱子徐泽，跟着侯爷的那个。”
没记错的话，凤爷说他空有好嗓子，却感情不足。
“凤爷，这叫感情不足？！”孟稳如刚说完，周围人都看过来。
观众的目光跟刺一样，似乎都在说，你们在说什么狗屁话，这种不足什么足？
但碍于凤爷跟孟稳如的名气太大，大家的表情也只是不赞同，还未动手。
凤爷赶紧摇头：“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啊。”
后台的邵亦尘看着被人群围着的徐泽。
他以前从来都觉得，这种咿咿呀呀的戏曲恶心死了。
但刚刚徐泽开口，让邵亦尘忍不住凑到边上，跟那些人一起看台上的他。
太好看了，好看的让人心里难受。
徐泽一下台，班主就把他围住，什么溢美之词都扔他身上，让徐泽脸一阵红，下意识找了一圈，看见邵亦尘之后，立刻走到邵亦尘身边道：“你没事吧，我在台上的时候还在担心你。”
邵亦尘愣了片刻：“没事。”
说着直接站在徐泽身边，跟个狼崽子一样，谁要往徐泽身边站，都要过他这一关。
整个梨园的人都听到徐泽刚刚唱的片段，没有一个不被他的声音折服。
这就是台柱子吧。
就连严娣的脸色都有点古怪，忽然感觉自己的嗓子也好了点。
但好了点有什么用，有珠玉在前，他要怎么办？
可要说嫉妒也没有，看徐泽的动作，就知道他是下功夫了。
有天赋还努力，让普通人怎么办？
严娣隐隐知道，他也不用护什么台柱子的名声了，肯定护不住。
以后这个梨园只有一个台柱，那就是徐泽。
后台热热闹闹，所有人都知道！
他们梨园又要重新兴旺了。
“请问，刚刚唱小红的角儿在吗？”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众人看过去，大家还都认识。
竟然是盐商的独子孟稳如。
平常孟稳如傲的很，怎么还来后台了？
“你好，我就是。”徐泽点点头，“有什么事吗？”
难道是他唱砸，被观众找上门了？
孟稳如快步走来，明显有些激动，抓住徐泽的手道：“当年侯爷多少钱买的你，我出双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