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考的老儒生此刻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狼狈,他一把拿起安化侍桌上的宣纸,盯着上面歪七扭八的丑陋字迹啧啧称奇。
“这......对仗工整,浑然天成,大道气韵彰显,简直不像是凡人着墨之作啊!”
一句话闹得满堂皆惊,安化侍闻言立刻感觉面上有光,不过此刻他的脑袋瓜子却是懵的。
什么情况,这也行?
那张纸上的对子,其实是安化侍之前在大道登仙阁内部尽头,每次进入内门世界时穿过那扇木门两旁写的对子——
上联:大海波澜犹不惊
下联:潮生弄海翻江蛰
横批:四海吉庆
那木门自有灵性能开口说话,每次进出内门世界时都要经过他,安化侍每次都能听他说一大堆对仗工整的言辞,听得久了耳根子也被磨得熟悉了很多。
监考儒生很明显没去过南靖,再者说大道登仙阁的内门世界入口乃是道宗重地,他这种儒修是万万不可随意踏足的,因此一时间根本没发现安化侍在打小抄。
当然,安化侍是完全不懂这对联写的啥意思的,不过他很擅长察言观色,见状摇头晃脑捋着自己的络腮胡子,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将自己的下巴高高扬起,一时间做足了高人姿态。
“这个......敢问这位大儒,能否再多赏赐几副对联给老朽鉴赏一番?”
“嗯?一副还不够吗?”
安化侍闻言立刻露怯,监考儒生闻言笑笑,指了指对联又指了指安化侍的刀。
“非也非也,老朽只是见阁下乃西梁刀宗人士,不过所做的对子却是道宗的论调,不知阁下为何不做一篇刀论?”
“这个......其实我是个杂学者,啥都喜欢,特别对道家感悟更甚。”
安化侍装模作样信口胡诌,监考儒生闻言立刻面露更多敬仰,当即朝安化侍躬身下拜,将东陈尊重大儒的体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原来阁下还有如此渊学之心,那更请阁下多做一副对联,老朽也好给圣上多美言几句,毕竟近些年像阁下这般才学之人实在难得了,还请阁下多多赐教则个!”
则个?则你娘的个......
安化侍实在听不惯这些文绉绉的言语,不过眼下他还不算慌,毕竟之前在大道登仙阁看到的对子也不止一个,当即抖抖手腕呼喝一声:
“拿宣纸来!”
“得嘞,您就请好吧!”
监考儒生立刻消失在原地,风风火火地取了一大堆宣纸回来,随即便眼神热切地盯着安化侍猛看,那神情跟地痞流氓瞧看黄花大闺女一般满是垂涎。
在场的其他儒生此刻也全都朝安化侍探头,只不过安化侍根本不懂文学,压根无法理解他们受到了怎样的震撼,不过想想这些对子能在大道登仙阁关键位置出现,想来其文学造诣应该可让自己在此风生水起!
安化侍当即不再耽搁,挥毫泼墨开始继续书写,没过多久又有一副对联写成。
左联:一门之隔两生轻薄三生叩首四方青云骤
右联:四只牛鼻三世浮沉两半运道一念化三清
横批:糊涂难得
这对子一出手,监考儒生直接看傻了眼。
他足足过了盏茶时辰才回过神来,下一刻像个傻子一般抓起
宣纸,绕着满场一边大呼小叫一边给众人展示,嘴巴里也极尽嘶吼着用东陈吟诗法大声朗诵!
“惊为天人,绝代文章啊!”
“老朽活了大半辈子,总算能在入土前见到了真正的奇才!这对仗这韵脚简直浑然天成!此联只能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
安化侍闻言默默无语,毕竟他根本体会不来老儒生的心情。
有这么夸张吗?
此刻其他参会者也纷纷放下笔,朝安化侍拱手作揖态度极度虔诚,安化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种突兀间被众星捧月的感受实在梦幻。
“这方天下果然是卧虎藏龙,没想到东陈之外竟还有兄台这种文豪存在,偏偏年纪又如此轻浅,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就是就是,阁下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学识见识,简直令我等汗颜宛若井底之蛙,今日得见相见恨晚,一会初试结束后我要和兄台结拜,焚香沐浴共同研习,还望兄台不吝赐教!”
“我也要和兄台歃血为盟!之前俺根本没想到西梁会有此等人才,今日得见兄台简直是三生有幸啊!之前我见兄台生的鲁莽长得还丑,一时间以貌取人没有待见兄台,万望兄台切莫责怪,小生在此给你赔不是了!”
......
......
诸如此类络绎不绝。
安化侍已满头大汗。
“我谢谢你们十八代祖宗......那个说我长得丑的,考完试你有种别走......”
方才那个被安化侍摄神取念的老儒生此刻也走过来,一把握住安化侍的双手死死攥紧,半晌都不愿意撒开分毫。
“大师啊!恕老夫方才眼拙,有眼不识您这尊泰山啊!哎呦你瞅瞅这事闹的,老夫才疏学浅,竟然还敢随意数落您这种盖世大儒,实在是令老夫羞愤难当,老夫恨不得现在就一头撞死也值了啊!”
现场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一切皆因安化侍做的第二副对联,安化侍也感觉有些飘飘然了,抖手甩开老儒生,晃了晃脑袋挺直了腰杆。
“老人家你言重了,我不装了,摊牌了,没错我就是大文豪,那个监考的老前辈,敢问我是不是可以拿到腰牌了?”
安化侍实在不愿在此地跟他们继续演下去,毕竟他始终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监考儒生此刻对安化侍毕恭毕敬,当即就想将安化侍直接保送,谁知便在此时出现了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万万不可,此人乃是作弊之人,用的尽是下三滥的手段!”
这话可谓是引了众怒,东陈儒修最重视才学渊博之辈,一听有人对安化侍言语污蔑,当即都纷纷朝发声处怒目而视。
安化侍也抬眼望去,发现说话的家伙是位青年道士,当即心中咯噔一声便沉了下来。
坏了!
碰上懂行情的了!
果不其然,这道士身着内门世界逍遥山的道袍,此刻排众而出来到安化侍身边,眼神凝重与其四目相对,只不过安化侍身材高大,这道士很明显比安化侍矮了一头,因此怎么看气场都弱了几分。
“这位道长,我以前可曾得罪过你?”
安化侍心中此刻七上八下,他此刻的脑子里心念电转,之前他就怕遇到熟悉道宗的家伙,可往往很多时候就是怕什么来什么
。
“监考官好,诸位文友好,我是道宗新晋内门弟子张陆行,此次也是为了一睹霓凰风采,故而不远万里乘坐擒天台来到东陈,没想到竟遇上了这种舞弊之人,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啊!”
“张道长,你有话最好说清楚,这对联究竟有何问题?”
经验老道的监考儒生此刻也沉凝起来,他轻压袖口将场子冷下来,随即指着安化侍的宣纸当庭质问。
“很简单,虽说我刚刚加入内门,但我认得他第一副对联出自内门世界的木门之上,第二副对联就更加夸张,完全是照抄大道登仙阁的门匾!”
哗然!
满场哗然!
气氛瞬间两极反转!
众人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随即看向安化侍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起来,有相信有不信,有怨毒有厌恶,总之各不统一,现场再次乱成一片。
“这位......参会者,你可有异议?”
监考儒生此时也收起了对安化侍的尊敬,面色冷淡下来死死盯着他。
很显然,东陈对有学识的大儒有多么痛爱,对抄袭作弊的假学究就有多么痛恨!
安化侍现在可谓是骑虎难下,被当众抓包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好在是他向来脸皮厚,戴着人脸面具也不会让人看到面色的变化。
不过不管怎么说,此刻的安化侍的确是尴尬至极。
安化侍不用想也清楚,这种当中被戳穿的罪名一旦被坐实,接下来不光他没机会去赶往擒天鉴,光是这些被他蒙骗的迂腐儒修就能联合起来,将他置于难以处理的危险境地!
安化侍望着一双双审视的眸子,他能感受到这些人对伪文人的怒火,安化侍感觉现在只要自己一承认,这群家伙立刻就会将自己五马分尸剥皮抽筋,可能这些都难以平复他们心中的不忿!
怎么办?
安化侍火速思索着对策,最终还是感觉要将戏演到底。
他整整衣衫将腰杆子挺直,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是没办法施展祭师秘法的,不过安化侍已经想到了一些应对法子。
“张道长是吧?我请问你一嘴,你口口声声说我剽窃抄袭了大道登仙阁及内门世界的门楣对联,那我请问你是否知晓,原本那两副对联是何人所作?”
这话一问出口,安化侍和道士张陆行全都紧张起来。
张陆行很明显年岁不大,闻言变得稍稍踟躇,安化侍能看出他有青年气节,只不过江湖经验实在是浅薄,似乎也不大会说什么假话。
果不其然,张陆行虽态度坚定,但已经被安化侍带着走了。
“这个......实不相瞒,我年岁尚浅,对泱泱道宗的了解并不深刻,因此这匾额是何人所作还真不知晓。”
安化侍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赌的便是张陆行不知道,毕竟当初他加入内门时,从始至终也没有门中长老跟他讲过这方面的事情!
因此,此刻的安化侍再次自信起来,他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既显得大度有方,又彰显出高手气韵。
“原来如此,那晚辈你算是错怪我了,其实今日你我也算有缘,实话跟大家说了吧,其实我就是撰写大道登仙阁和内门世界匾额的龙须子,换言之这两副对联本就是我的原创,我用我的原创来参加凰羽大会,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