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被噎的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等想清楚巫舟话里的深意, 低着头, 瞳仁黑漆漆的, “你确定?”
“当然。”巫舟被楚王这眼神看的心里发憷,但话都说出来了, 气势怎么能输?“这么说王爷你肯定不服,但没办法, 谁让心理年龄是一回事,身体年龄又是另外一回事呢?王爷你再不承认, 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十九岁。而我!你夫君!前年就弱冠了!”
他在此之前多少岁左右他也不记得了, 但是前身的确是过了二十没跑了,所以, 他满打满算肯定比楚王这个身体要大个几岁。
冥婚之前他还是小弟, 这之后他瞬间翻身小弟把大哥当,想想真是让人兴奋。
巫舟一开始只是想让楚王忘了先前那种悲伤的情绪,可真的说出来之后,他惊喜地发现这种给鬼王当哥的感觉……简直不能更好了。
楚王眯着眼,幽幽瞧着激动地直搓手的某人,等他情绪最高昂的时候, 淡定开口:“本王的生辰八字阿舟可还记得?”
“嗯?记得啊,大卓五十六年九月初八,怎么了?”因为当初举行冥婚要两人的生辰八字,他专门瞧见师父写过的,自然是记得很清楚。
“那今年是何年?”楚王对于巫舟记得这么清楚, 很满意,不过却没表现出来,继续淡定问道。
巫舟眯眼,觉得王爷这是想干嘛?想了想没想到,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大卓八十五年七月初五……”等说完了,突然意识到什么,巫舟默了下,仰起头,果然对上了楚王意味颇深的双眼,他预感不好,慢慢低下头,趁着楚王不注意,脚下抹油就要溜。
被一直注意着他动静的楚王直接给捞了回来,禁锢在怀里,“既然这么清楚,那再给算算,中间差了多少年?嗯?”
巫舟觉得自己脑子大概有坑,虽说楚王这身体的确是十九,可人生辰八字在那摆着,皇家族谱上写着的生辰在那放着,即使十年前楚王战死,可重新活了之后,也没有谁敢该生辰八字,肯定怎么算还是二十九来算。
“怎么不说话?”楚王像是没看出巫舟的小心思,继续问道。
巫舟瞄他一眼,小声哼唧:“二十九……”声音几乎是从鼻息间小声嗯出来的,怎么听都像是不怎么情愿。尤其是说完之后,头顶上方传来男子极轻快的笑声,更加怨念了。
他这简直挖个坑等着自己跳啊。
果然,楚王慢悠悠继续开口:“这么算起来,从本王的生辰八字到现在,的确是有二十九年了,虽说本王的身体年龄是十九,可实际年龄是多少来着?二十九?嗯?刚刚本王听谁说自己前年弱冠了?二十二?阿舟啊,二十九对二十二,谁大?嗯?”
巫舟听着对方最后那一声,咬牙死不承认。
楚王也不介意,继续道:“所以,谁才是哥?嗯?”
巫舟:“…………”
巫舟最后被逼着花样翻新喊了无数声,才终于被放走了。因为暂时不能暴露两人的关系,巫舟明面上还是遗风道长的徒弟,如今泓帝的情况不明,还有太后坐镇,所以巫舟是随着遗风道长住在主院旁的苑子里。
翌日一早,巫舟就随着遗风道长进了宫,国师那一下刺得不轻,泓帝虽然救了回来,但因为失血过多导致还昏迷不醒,至于能不能醒过来,就看天意了。
两人到了养心殿外时,所有的御医都守在那里,他们昨晚上就得到了消息,得知国师已死,前失踪真正的国师却回来了,他们原本还不信,可瞧着那一身国师袍仙风道骨捏着拂尘而来的遗风道长,有年纪大的,肃然起敬,站直了身体,身体已经先一步行礼。
巫舟也换了一身道袍,面色冷漠淡然,紧随其后,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让众人一时间内心波涛汹涌,却不敢多说半个字。
巫舟随着遗风道长进.去内殿,一个贵妇人立刻起身,只是巫舟还是很清楚看到对方眼底看到遗风道长时一闪而过的神色慌乱与不安,随后镇定下来,朝着遗风道长颌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凄凄楚楚道:“大人,哀家得知您没出事,万分欣慰。相信先帝在天有灵,也能宽心了。可皇儿……大人定要救皇儿性命。”
妇人正是泓帝的生母,也正是如今的太后。
巫舟瞧着这太后装模作样,泓帝与国师有牵扯,当年暗害遗风道长,他就不信这太后会不知道,否则,十二年前,仅凭当时还是三皇子的泓帝想要成事,怕是比登天还难。
如今知道徒弟国师死了,这就立刻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开始求师父国师救命了?
还真是不要脸。
巫舟神色愈发倨傲,冷漠地代替遗风道长开口:“太后娘娘怕是不知,师父老人家为了惩治欺师灭祖的孽徒,消耗了太多的法力。昨晚上原本想要为泓帝祈福,未料触及十多年前的旧患,导致元气大伤,怕是十天半个月都无法再用。毕竟当年师父被自己的徒弟重伤,差点不在人世。相信太后娘娘也能理解,说起来,国师死之前还说泓帝骗他?不知……到底是何事?”
巫舟这一段话说完,太后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巫舟这话总结下来就一句话,你儿子当年跟徒弟一起霍霍师父,师父为了回来没法力了,所以不是师父不救,是你儿子自己作的死,自己种的因,所以结的这个恶果只能他自己吃了,怪不得我们。
泓帝出了事,文武百官也有几位守在不远处,正是先前一起去皇陵的,先前因为担心皇上的伤势没细想,如今想想当时国师临死前说的话,再加上这小道士说的,莫不是……当年这师父出事不仅跟徒弟有关,还有可能……
他们的视线忍不住落在太后与昏迷不醒的皇上身上,又赶紧将头给低了下来。
太后自然听出了巫舟话里话外的嘲讽,嘴角抽了抽,摸了摸眼泪,“没想到……国师竟是这种人,大人吉人天相,如今国师之位还需大人。只是这位是?”太后知道怕是国师不会出手救她的皇儿了,其实她也只是刚刚乱了阵脚,细想她也不敢真的让遗风道长做什么,万一对方心怀不轨,她的皇儿可彻底醒不过来了。
于是,直接就开始转移话题。
遗风道长面无表情开口:“这是我在外期间收下的大徒弟。”遗风道长直接说是大徒弟,也就是抹去了曾经那位唯一的徒弟,人死了,过往的恩怨一笔勾销。只是师徒情谊也彻底没了,至此他也没有那个徒弟,也只有这唯二的两个徒弟而已。
众人一惊,大徒弟?那这位岂不就是下一任国师的后继人选?
文武百官再瞧着巫舟的目光多了几分恭敬。历任国师都是大卓国地位极高的存在,加上法术极高,也极得诸位帝王信任,若这位小道士真的是下一位国师,趁现在小道士刚来只要能搭上这条线,以后官运亨通绝对不只是说说而已。
众人心里打着主意,面上不动声色。如今皇上昏迷不醒,若是皇上真的醒不过来,皇上的那些皇子原本就是即位的人选,可偏偏如今楚王死而复活。
楚王是谁,那是先帝驾崩之前最疼爱的九皇子,当年楚王战死之后,先帝无数次的当着他们的面缅怀九皇子,最喜说的一句话就是如果楚王还活着,这皇位肯定是要给他的,只可惜……当时楚王已经战死,先帝临死之前只能将皇位传给了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泓帝。
结果,楚王他如今活了!
还是当着他们的面活的,这想说是假扮的都不可能。如今有这么一位适龄的王爷,而泓帝的那些皇子还年幼,如此一来……若是泓帝出事,最合适的储君人选竟是成了楚王。
可……太后能愿意吗?
众人心里想得通透,却不敢蹚这摊浑水,虽说有太后在,绝对不可能支持楚王;可楚王这边……却是有个国师。
这局面……
楚王虽说这时不便进宫露面,可泓帝重伤未醒,楚王还是换回了亲王服进了一趟宫,却没踏进内殿,询问了一番,表达了自己的关切之意,见到了太后,不管太后心里多恨,两人面上还算是过得去,之后楚王也不多留,直接出了宫,回了楚王府。
只是临走之前,忍不住视线扫过站在遗风道长身后的巫舟,敛下的眼底闪过不舍,可如今大局未定,贸然让人知晓两人的关系,只会给巫舟招来祸端。楚王强忍下不舍,离宫之后,开始按照遗风道长交给他的刘妃提前藏在楚王府的几封密信以及令牌信物。
密信里一封是家书,一封是遗书,还有一封是一份名单。
家书很简单,是若是有朝一日,他若是有机会见到这封信,代表他已经复活了;遗书则是刘妃提前写好了,也将当年的事事无巨细告知了楚王,与遗风道长说的相差不大;至于最后一份名单,则是当年荀王的心腹。
荀王也就是楚王的生父,当年荀王战死,他手下有一批忠心耿耿的心腹,荀王死了之后,刘妃被先帝胁迫之后当时想过寻求他们的帮助,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当时怀有身孕,一旦有个万一,肚子里唯一的骨血根本保不住。她只能铤而走险答应了先帝进了宫,而那些心腹以为荀王妃殉情,荀王并未留下子嗣,这些年,他们在朝堂上身份地位都不低,更有几位兵权在握。
刘妃写下的这份名单,是经过筛选出来的,她知道自己快死的时候,找人一个个查过试探过,确认这些人是可用依然对荀王忠心耿耿。
而那令牌就是楚王能联络的信物。
接下来的三个月,楚王复活回来之后明面上深居简出,实则则是偷偷联系了那些旧部,那些旧部在刘妃死之前联络过,也知晓了当年的事,原本以为楚王死了荀王是真的绝后了,可没想到楚王竟然能死而复生,自然是愿意追随楚王。
楚王私下里开始接触这些心腹,一步步安排,只是例行隔几日进宫去看一看泓帝。
泓帝一直没能醒过来,不知国师死之前用的那宣纸上到底施了什么,血止住了,却一直未能醒来。这三个月来,一开始太后很担心楚王会逼宫,不过一直相安无事,楚王也没见有什么举动,她开始垂帘听政,暂代处理朝政等皇帝醒来。
一开始文武百官自然是不愿的,后宫不干政,可如今皇上未醒,子嗣年幼,国师更是修身养性躲在国师大殿里不出来,他们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只能硬着头皮同意了,太后对这一点很满意,只可惜,她有这个心,眼界到底不行,对朝堂上的把控提议频频出错,刚开始两个月还好,由先前的余威还在,暂时出不了什么乱子。
可等到了第三个月,太后出了几次错,差点酿成大祸。
连一直观望的柴相脸色都变了,满朝文武废了不少功夫才将这个窟窿给弥补,太后一慌,接下来更加错……而这时,坊间也开始将当年楚王的丰功伟绩一一传颂出来。
想到当年楚王的才能,朝臣动了心思,长此以往怕是要遭,更何况,太后掌权,也不是长久之计。
最终,在楚王回来的第四个月,柴相直接在早朝上跪地请命,请楚王暂代摄政。
柴相一站队,几乎半数之多的朝臣都站了,一时间太后气得不行,可若是她还没有插手朝堂之事这么久还好说,可她插手了,却不行,还搅合的一团乱,甚至说不出反驳的话。若是这时候拒绝,只能失了臣心,太后咬牙,就不信一个死了十年的人,对朝堂之事一窍不通,真的能比她做得更好。
太后下了凤旨,楚王临危受命,不过半月,将朝堂上的事肃清,处理的有条不紊,甚至超过了泓帝在位时,太后这时候想后悔都来不及了。
太后起了杀心,却被人赃俱获,太后不得抵赖,想要反抗,这才发现不过数月,她竟然早被架空,直接被囚禁在了宫殿里,因为谋害亲王,不得再踏出宫殿一步。
又三个月后,泓帝昏迷不醒中驾崩,以柴相为首的诸位大臣恳请楚王即位。
楚王在“百般无奈”之下,只能临危受命,改国号为楚,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登基为帝。
在这三日的时间,楚王搬入皇宫,以最快的速度肃清了整个宫里泓帝以及太后的人,动作之快让所有人目瞪口呆,却也不得不俯首称臣。
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楚王在登基的前一日,终于趁夜偷偷潜进了国师殿的偏殿里。
巫舟这几个月因为不能见楚王,楚王也不方便进宫,他只能跟着遗风道长学,遗风道长恨不得将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塞进他脑海里,用的理由就是他当年旧伤未愈,已经不能修习更高深的术法。巫舟却不一样,悟性极高,遗风道长也不说别的,就只一句若是不学好,以后当不成国师就不能好好护住楚王……万一再被小人给?
遗风道长每次开个头,巫舟就默默好好学了,让遗风道长很是“感动”其孺子可教。
巫舟其实知道前日,王爷就入住了养心殿,他跟着师父见过几次,可宫里还没肃清干净,楚王还真一次没来找过他,巫舟身为臣,自然也不能私下里过去。
想到明日就是登基大典,巫舟坐在窗棂前,本来捏着笔再写符文,可满脑子都是那只鬼,嘀咕了一声:“指不定现在在哪个温柔乡乐不思蜀……”
只是刚说完,就听到耳边有熟悉低沉的声音传来:“可不就是这个以阿舟提名的‘温柔乡’?”
巫舟吓了一跳,随即猛地回头,瞧着好几个月没离这么近瞧过的人,一双眼亮晶晶的,可随后想到什么,淡定下来,将人推开,毕恭毕敬抬手行礼:“见过皇上,明日就是登基大典,那就先恭喜皇上得偿所愿。”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握住了手,巫舟垂下的眼睫抖了抖,没动。
就听上方某人边说话边揉了揉他的手,毛手毛脚的:“是吗?登基大典是真,不过么……得偿所愿却还没有。”
“嗯?”巫舟狐疑地抬头,这厮什么意思?当皇帝不是得偿所愿?莫不是还要弄个后宫佳丽三千不成?巫舟眯眼,幽幽的小眼神带着寒光,只要这厮敢说一句,看他不好好振夫纲。
楚王低咳一声,立刻顺毛,凑近他耳边,颇为遗憾道:“阿舟莫不是忘了我们早就是夫夫,虽说是冥婚,可这姻缘线却是实打实的。可成婚之后都过了这么久了,你我还未真正同房,这才是真正一大憾事。既然憾事未了,自然还未得偿所愿。”
巫舟目瞪口呆:所以……这死鬼大晚上的过来是爬床的?
于是,还未等楚王继续表明自己坚定的信念,就看到自家小道士迅速转过身,提笔就写下了一张符纸,随后往他脑门上一摁,楚王一愣,下一瞬发现自己不仅无法动弹了,还无法说话了。
巫舟将狼毫笔一扔,拍拍手,朝着楚王笑了笑:“王爷,哦不是,该称皇上了,你以为这几个月我这法术都是白学的?皇上您还是哪儿来的回哪儿去吧。”说罢,巫舟打算将人扛起来送回养心殿,只是想法很好,体力却跟不上。
抬了半天没抬起来,他累得喘着粗气,这鬼几个月没细看,这厮不仅高了还更结实了,跟记忆里的某只鬼几乎一模一样了。
而某个被他贴了符纸的楚王,就那么直勾勾盯着他,耳边听着巫舟弯着腰喘气,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珠,殷红的唇,忍不住神色动了动,喉结也上下浮动了下,眼神也更加肆无忌惮,像是盯着一块肉。
巫舟被他瞧得毛毛的,刚直起身,想抹汗,面前就递过来一方白帕子:“用着吧。”
“诶?谢了……额?”巫舟刚想接过来,察觉到不对,抬眼,就看到那符纸已经拍在对方身上,对方还直勾勾盯着他,手臂却是抬起,掌心里放着帕子,他眨巴了一下眼,“你能动?”这怎么可能?
回答他的则是楚王亲自上手帮他耐心擦去了汗珠,觉得手帕碍事,用指腹一点点拭去了,觉得依然不够,直接俯下.身,开始上口了……“阿舟啊,我过去那十年当鬼也不是白当的,这些对我……无用。”
巫舟:“…………”
……
巫舟被楚王压着折腾了一回,这鬼竟然良心发现,没继续折腾了。
……
巫舟翌日醒来就知道这鬼为何昨夜会手下留情了。他望着面前一溜儿排开的小太监,为首的小太监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套崭新崭新的国师袍:“舟大人,前国师大人留书传国师之位给您已经于昨夜离京了。今日将由大人陪同皇上举行登基大典。”
巫舟默默接过那封信,瞧完了头疼了:师父……竟然离宫出走了。
登基大典开始再即,巫舟只能换上国师袍,等他带着一众人走出国师大殿时,就看到殿外一行人浩浩汤汤地等在那里,为首的男子一身明黄色的龙袍裹身,看到他,眉眼底带着笑意,抬步走过来,摊开手掌,放到了他面前:“国师,朕来接你,可好?”
巫舟愣了下,他抬起头,望着整个人背对着日光的男子,对方眼底温柔的笑仿佛融化了他的一颗心,他抬起手,同时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坚定而又义无反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