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禺化身一团血色的烟雾飞速逃离了这个村子,他脑海中不停的涌上来狂躁的念头,现在的他就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帆小舟,随时都有可能被风浪击毁。
他明白若是自己没能抵抗住这股嗜血的念头,恐怕就会失去理智变为弑杀的厉鬼。他可不想变成那样,既然这血液一时间无法全部吸收,那干脆发泄出来。
他来到无人的田野间,确定周围没有活人的存在,他不再忍耐,全力释放出自己的力量。只要赶紧将这股力量给发泄出去,他就没有必要再这么艰难的抵抗下去了。
周围没有活人,为了消耗力量能做的只有挥舞妖蟒独角。
赵禺驾驭起妖蟒独角,忽上忽下、忽远忽近,一会儿飞上九天一会儿又狠狠扎进大地,倒也有几分剑仙的意味。
他如同一个喝醉酒的醉汉,比划着妖蟒独角上下翻飞。虽然人血劲大,但他还是能保留下一丝的清醒,任凭那狂暴的意志怎么冲击,就是岿然不动,坚守住最后的一片清明。
赵禺的意志如同顽石,任凭风水雨打,但那狂暴的意志却是在他的不停发泄下一浪矮过一浪,很快就再也翻不起什么波澜。
在赵禺的奋力攻击之下,这片农田很快就被他弄的不成样子,仿佛是小孩的涂鸦一般,一个又一个的大坑遍布农田,还未成熟的庄家就这么被他霍霍了。
生死攸关,他可顾不了那么多,能避开人群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在一阵消耗之后,赵禺也是逐渐缓和了过来,黑雾之上的血色逐渐变淡,最终再不可见。
赵禺终于是彻底平静了下来,看了眼地面上自己的杰作,他不敢久留,刚才动静太大,难保不会吸引来人。
一面向前飞遁一面感受体内的力量。
虽然血液的力量被他消耗了大半,但还有一小半却是被他顺利的炼化为自己的力量,感受了一下体内力量的增加,赵禺也是忍不住心中窃喜。
这一次增幅的效果竟然比他吞噬十头妖兽的效果还要强,他不由得感慨,这人血竟然有这么大的效果!
既然发现了人血的效果,赵禺考虑以后可以刻意多寻找些恶人了!只是在吸收血液的时候需要注意一下,不可一次性吸收太多。
一想到刚才的那副状态,赵禺也不由得心惊,他倒不是怕在人类面前暴露自己,他只是担心,万一要是控制不住自己屠戮了整个村子,那可怎么办?
赵禺并不是一个善人,在宗门内也受到不少的欺凌,他也明白什么时候该痛下杀手;但他也不是一个十足的恶人,本就是普通人出身的他,是不忍对普通大众下杀手的。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着实不少,赵禺杀了那么多人,又大面积破坏农田,这种情况被报到州城,难保不会有修行者来调查他,他还惹不起也只能赶紧避开。
他使出全力赶路,在天亮之前竟然是一口气走了二百里路。
千里之内尽是平原,就在他寻找藏身之所的时候,发现前面不远处刚好有一座荒废的道观,墙体斑驳、木门腐烂、蛛网纵横。
赵禺没有选择直接闯进道观里,他可是知道的,一些道观自身神异之处,虽然外表看着不显眼,但对他这种鬼物来说贸然闯进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天边已经露出一抹鱼肚白,赵禺一时半会在这附近又找不到其他可供躲藏的地方,他绕着道观转了一圈,发现在后院有一口枯井,没有犹豫赵禺直接就跳了进去。
“玉郎,玉郎,是你吗?你终于回心转意来找妾身了!”
“玉郎,你可知道妾身等你等的好苦啊!”
幽幽絮语夹杂着女子的啜泣声,让刚进入井中的赵禺一惊,慌忙护起妖蟒独角,谨慎的环顾四周。
这枯井下面竟然有一个七八丈大小的空间,井里面的水早就干涸,但还是有许多水气依附在洞壁上,然后汇聚成一颗颗水滴滴落。
这一切还算正常,但此间有一物却是让赵禺紧张的浑身颤栗。
井底沙面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皮肤娇嫩还能看清下面的血管,脸色红润鼻尖微动似还有呼吸。
女人穿着也是华丽,玉簪盘头、锦缎制衣、蚕丝为裙,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啊!
赵禺刚才听见的女人低语想必就是出自此人,但是现在又不见了动静,而且这荒观枯井又怎么会有一个女人呢?
赵禺不敢大意,他有些怀疑这女子是否跟他一样同为鬼物,只是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他否决,这女子肉身在此仿若熟睡,又怎么可能是鬼物呢?
赵禺不敢大意,他试图呼唤那女子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绕着女子一圈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女子真就个睡着一般,只是为何一动也不动,又仿佛尸体一样!
没过多久他又听到了那女子的低语。
“玉郎,你要弃我而去吗?”
“玉郎,我怀了你的骨肉,我们一起回家去见爹爹吧!”
这声音断断续续,往往隔上好一会儿才会有一句话,只是也不见那女子嘴唇翕动,那又是怎么发出声音的呢?
事情越发的诡异起来,但是井外已经是白天,赵禺也没有地方能去,只好暂时留在这里。
他观察到这井底还生有一些小动物,其中又以一条赖皮蛇和一只毒蛤蟆为尊,它俩一左一右占据井底的两边,以这女子为界互不侵犯。
剩下的一些爬虫倒是行动自由没有什么边界之分,只是都不会接近这女子周围,无一例外都会很主动的避开这个女子。
这些更加让赵禺意识到女子的不凡,他没有主动去试探这女子,而是选择退据一角静观其变。
“玉郎,你只管去考取功名,妾身在家会一直等你。”
“玉郎,天气寒冷,妾身当了玉镯给你做了件棉衣。”
这些家长里短的话赵禺没有理会,这话中之意不难理解,只是出现在这种环境下太过诡异,现在他道行太浅,还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神异。
赵禺以不变应万变,闭目养神。他隐隐能感觉到这里面是有机缘的,不过死过一次的他,再也不会那么轻易涉险了。
烈日当头,一道光柱直射而下,正好将女子给包裹在内,索性井内空间够大,阳光还有很多地方照不到,赵禺躲在角落也不必担心。
见到阳光打在女子身上,赵禺那个猜想女子为鬼的念头就彻底打消了,哪有鬼物不怕阳光呢?
但是接下来他就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女子,只见平躺的女子身上有一道虚影缓缓飘出,正是女子的魂魄。
此魂魄一出,赵禺就感觉出这是一个鬼物,跟他一样!只是她怎么不惧阳光呢?
赵禺的认知被接二连三的打破,他感叹道:“这个真是见了鬼了!”确实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同为鬼物的存在。
那女子的魂魄在光柱之中显现,越来越凝实,她一眼就发现了赵禺的存在,也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就释然了。
悦耳的声音传来,“没想到一觉醒来还能碰见其他鬼物!”
赵禺做出防御的姿势,“你是?”
女子似对赵禺不以为意,并没有显露攻击的欲望。
“这是怎回事?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赵禺问道,他迫切想知道这一切的缘由。
女子并没有拒绝他,反而是给他讲了一个故事。
随着女子温柔的声音娓娓道来,赵禺的思绪也被带入了她的故事。
那年春,桃花烂漫,彩蝶飞舞。
女人本身镇上大员外家的独女,自是掌上明珠呵护备至;男人只是一个穷书生,除了满口的之乎者也再也找不出其他的长处。
踏春之日,小姐与书生相遇,一个是二八佳人,一个是翩翩君子,书生留下诗句“人面桃花相映红。”俘获了小姐的心。
书生小姐坠入爱河,在茶馆、市集、溪边、山涧留下二人走过的脚步。
小姐不顾父母的反对执意跟书生在一起,甚至跟父母关系闹僵,直接搬去跟书生同住。
二人以天地为殿堂,以桃树为媒人,在日月的见证下结为夫妻。婚后男欢女爱,虽有艰苦但也甘之如饴。
女人最喜欢默默看着书生读书的样子,偶尔也会在一旁为其研墨,书生也会适时的为女人画上一副画。
寒窗苦读只望一朝高中,只可惜书生落榜了,整日以酒度日,失意之下还染上了赌瘾。
十赌九输,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哪里经得住书生如此霍霍。
女人父母更是看不上这样的酒鬼赌徒女婿,为了维持这个家女人只得出去做些缝补的碎活。
偏巧这时候女人还怀孕了,她第一时间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书生,天真的以为孩子的到来能让书生回心转意。
哪里想到当女人回到家的时候等待她的却是地狱般的噩梦,书生赌钱输了,竟然拿妻子作为赌资。
书生当天一整晚都没有回家,他知道家里面正在发生什么事。
第二天当书生再见到女人的时候,女人衣衫凌乱双眼无神。她恨,却发现嗓子已经哑了发不出声;她恨,举起拳头想要打书生,却意识到身上已经没有了力气。
等到女人再次醒来她这才意识到孩子已经没了,而这时候书生又不知道在哪里赌呢!
女人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找出当年二人初见时候穿的那件碎花衣裙,即使生活再怎么艰难这件衣服她也还是一直留着,女人机械般的穿好了衣服,对着镜子木然的描眉梳发。
不等书生回来,她就独自出了家门,失神的往前方一直走,对路过的街坊也不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来到了这个破旧的道观,她看见这口干涸的枯井,纵身一跃,告别了凡尘俗事。
女子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将这个故事缓缓道来,赵禺不难明白这讲的就是这个女子的故事。
对这个女子的遭遇他表示同情,但也仅此而已。对方跟他非亲非故却还一口气跟他说这么多,想来还是有其他的目的。
“照你来说你应该早就死去了,怎么现在是这种状态?肉身似死非死,魂魄似鬼非鬼。”
赵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那是因为我身上带了一枚宝珠,这本身我家族的传家之宝,相传当年先祖曾经救过一个道人,而后道人回报给先祖一枚宝珠,戴在身上有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之能。”
女子不紧不慢的回答道,确实颇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意思。
“这宝珠还是当年我跟家里闹僵的时候,母亲偷偷给我的,现在想来父亲也定是默许的,不然也不见这么多年他不来取。”
赵禺思考了一下,若是这女子所言非虚的话,那宝珠定是一颗修行者的宝物了,也只有修行者的宝物才能有这种奇效了。
既然已经明白了缘由,接下来该问正事了,赵禺也不含糊,直接发问。
“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总不可能是太久没跟人说话无聊了吧!你想要我做什么可以直接说。”
女子咯咯一笑,一刹那仿佛换了个人,千娇百媚。
“我可以把宝珠给你,只需要你把我的肉身带回给我的父母,跟他们说上一声‘女儿知错了,愧对双亲,此生大恩只有来世再报了。’”
赵禺没有直接答应,而是反问道:“这些你也可以做到,为什么不亲自去做呢?反要假手我一个外人。”
女子眉头一皱,顿时显得幽怨无比,让人不由得生出一股爱护之心。
“这却是你有所不知了,我本是那该死之人,心中充满怨恨,死后多半是会化为厉鬼为祸一方。但现在因为这宝珠之故,我却得以保留了清醒。”
女子顿了顿,仿佛在吊赵禺的胃口。
“不仅如此,我还从中得了一门修炼魂魄的法门,每日炼化太阳之气,转化至阳为至阴,只是在我功成之前却是无法离开此地。”
赵禺听后心中一惊,修炼魂魄的法门,这不正是他需要的吗?不过他表面不动声色,“那你可以等功成之后再去寻你的父母,也是不需要外人啊?”
诶!女子幽幽一声叹息,“你以为到时候我还能保持清醒吗?我能感觉到,至多一两日我就再难以保持清醒,到时候定会化为恶鬼,去寻书生复仇,然后血洗一镇。”
赵禺听到这里心下一惊,若真是这样,那这女子化作的恶鬼当是无比厉害,照她这么说,这宝珠也不像是什么好物啊!护住她的肉身也只是为了让她化作更加残暴的恶鬼。
“这宝珠颇为不凡,你确定给我而不是留给你的父母?”赵禺试探的问道。
女子白了赵禺一眼。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想必你也猜到了,这宝珠对凡人来说的确算得上是个宝物,只是对修行者来说却是邪性居多,我也是在深入接触之后才了解。”
“此宝珠与其在我父母手里面,还不如送你结个善缘。”女子盯着赵禺,“再说了即使我让你还给我父母,你会给吗?”
这确实把赵禺问住了,平心而论他确实需要这修炼魂魄的功法。“这可不是善缘啊!我怕承受不起。”
“确是有利有弊,但你现在这么弱,恐怕碰到个修行者都可以轻易要了你的命,但是有了这宝珠,你就可以迅速强大起来,你我不同我本就没有修行的念头,而我看你是有几分修行的底子在的。话已至此,其中利弊你自己决定,不过我时间不多了,你需要快些决定。”
女子说罢不再吭声。
说不心动那是假的,但他也不想变成只知道杀戮的恶鬼,现在要尽可能多的了解关于这宝珠的消息。
“有关于修行魂魄的方法,你可以现在先教给我一段,让我看一下吗?”
女子摇了摇头,“这个方法只能我自己修炼,不能传给外人。”
赵禺点点头心道一声果然,他其实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这宝珠多半是某个门派的传承之物,只要得到宝珠就可以学习其中的功法,但是却不能传给外人。
“若是我答应了你的条件,又该怎么带走你的肉身到你父母面前,我一个鬼物可没有办法提起来你的肉身。”
“这个你尽管放心,这宝珠里面自成空间,足够你装下我的肉体了。”
“哦!竟然还是空间宝物。”这下赵禺更加动心了不再犹豫。
“我答应你的条件。”
女子咯咯一笑,仿佛是料到了赵禺的答案。“我还有一个条件,你也要答应我。”
赵禺脸色一变,这是要坐地起价,“说吧!什么条件。”
“我对那书生的恨意无时无刻不在增加,不杀了他我是不会放下怨念的,但是我也不想滥杀无辜,在我杀死书生的那一刻我的怨气会得到解脱,那一刻我会变得无比虚弱,我需要你在那一刻将我杀死,若你杀不死我让我化为失去理智的恶鬼,至少也要救下我的父母双亲。”
女子说的情真意切。“若是你能顺利杀了我自然也可以吞噬掉我的魂力。”
女子庞大的魂力确实让赵禺心动,约莫有练气七八阶的修为。“我还有一问,你就不怕我拿了宝珠就跑?”
“这个我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