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趣 > 红楼之风景旧曾谙 >红楼之风景旧曾谙

83、第三十五回上

上回说到因章太夫人吩咐, 黄府里又接连唱了几天戏。林黛玉也将《艳云亭》看了全本, 十分满足,只是记挂老父, 想着章回当是到了扬州,不两日即能来南京父女团圆,心中期盼欢喜;下一时又想到林如海此番请辞,举家归还姑苏故里, 虽说先前已然做了许多预备,真正临行, 必定还有一番忙碌,偏偏自己不在扬州,不能为老父解忧分劳, 如此又有十分的歉疚不安。然而可幸者,此去扬州的乃是表兄章回,人虽年轻, 却沉稳干练、细致周到,想来当能为父亲臂助。她心中既然有事, 看戏玩乐的兴致不免就减了。

恰这一日晚间,王夫人自忠献伯府回来,告诉章太夫人道:“刑部屠光宪五天前突发中风, 昨日京城消息到这边,说已是没了。屠家祖籍淳溪,在南京城里也置了宅子供他家老太爷交游、老太太颐养。老爷的意思是明日一早过去致意,若有能帮上手的就帮上一手。”

章太夫人闻信先是吃了一惊, 说:“这屠光宪跟咱家三老爷是同年。年纪并不大,怎么突然就去了?可见世事无常。”因向王夫人道:“我记得他到刑部做郎官前也在大老爷手底下做过事,虽只几个月,却是个得力的。如今竟可惜了。也不知道他家老太太怎么个哀恸。说不得,还是立即过去看一看的好!”

王夫人忙劝住:“今天太晚。老太太日间也有劳碌。还是等明早再过去。我这边先打发人去问讯。有什么,也好提前预备了。”

于是就安排一应事宜:请戏班班主来会账,约定日后再做堂会,另赏一众优伶乐工两桌上等席面;府中头脸的管事、媳妇等也各按等份与了物事,同样不过是些酒菜果肴、尺头布匹,虽多零碎,到底一份心意,送他一班人欢欢喜喜出门去。然后吩咐管事的来,依例收拾明日去屠家的唁礼并与其家人的补品药材之类,预备车马随从,等等。又因明日家里一众长辈女眷都要过去,于是就府中大小日常事务重新再作一番调派吩咐。待诸事议毕回房,已是夜深。洪氏走到林黛玉屋里,见她犹未睡下,忙搂住道:“我的儿,怎么这时候还不歇着?”拉黛玉坐了,方告诉说:“屠大人的父亲曾拜在我们先老太爷门下,所以明儿我跟你叔叔都过去。你年纪小,这些地方也忌讳,就留在家里,或跟姊妹们一道儿说话,或自己看书写字玩耍。有什么事就打发人去跟老太太屋里的荷香说,明天她在这边上房里值守。”见黛玉一一应了,方催紫鹃等服侍歇下。

次日一早,屠家的讣告至,黄府众人各自出门。黛玉并黄蓉等诸女送章太夫人、王夫人、洪氏、崔氏、柴氏到垂花门下登车,车行至望不见,方才回转。黄蓉便邀姊妹们都到她那里去。黄蔚道:“呆屋子里也闷,还是往园子里逛才好玩。”众人都笑:“这丫头可不是玩疯了?这几天明明都在园子里跑。”到底都拥着往花园去了。

孰料一行未及园门,天上泼喇喇大雨突降。众人慌忙就近避了,一边又有笑黄蔚的,说:“啊呀,这下可不能如你的意,下雨玩不成了!”

黄蔚笑道:“谁说雨天就玩不成的?那山子间的水磨舂房,无水不成活儿。而今雨大,正好蓄起水来,看它上下动作,岂不比那笼里的鸟雀、呆呆的草树强百倍?”一边就吩咐跟的丫鬟婆子速取蓑衣雨笠并屐子来。

黄蓉道:“那些木头架子的玩意儿,也就你看得出趣味来。我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看。且那舂房不比园子里别处,小厮婆子们来去得多,腌臜不收拾,姊妹们都是女孩儿家,怎么下得去脚?六妹妹还是同我们回房里,翻绳、赶围棋、解九连环,才是正经耍子呢。”

听得这话,黄蔚脸色就沉下来了。旁边黄芊笑道:“二姐姐说得虽有理,可难道不晓得咱们六姑娘生来跟三哥哥是一个脾气,就爱这些器械机括?不如就让她去。”

黄蓉道:“这怎么好?这么大雨,那园子里山石草皮哪一处不滑?不仔细跌了,还不闹出大事故来。”又对黄蔚道:“今日老太太、太太们都不在家,兄弟们也都有正事去做。没得人看顾带领,我可不敢让你一个人过去。你也不必多说,这就同我回屋去,不作玩耍,窗底下写字、画画也都随你,只不许离了我的眼。”一面说,一面就吩咐人将自己屋子预备好,这边慢慢地带领一众人过去。

黄蔚不得已,只能跟着到黄蓉处,却不愿与黄蓉看书、与黄芊下棋,也不愿同黄莉挑花、与黄蓓压线,闲坐又无趣,满屋乱窜,搅得满屋不宁。忽而见与黄芊对弈的林黛玉,手里拈着围棋子,头却侧向菱窗,目光神情显在纹秤之外,黄蔚忙凑过去问:“姐姐听见了什么妙音?”

林黛玉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像是竹节敲在卵石上,一声声的怪好听。刚才雨大,还不明显,现在雨小了,就忍不住分心去辨。”

听她一说,黄芊、黄蔚都用心留神,立时清越入耳。黄芊点头道:“果然不错。也亏得林姐姐敏锐。不然,我还真以为自己在棋盘上有多不堪呢。”

林黛玉未及答话,旁边黄蔚先一声冷笑,道:“四姐姐是家里下棋下得最好的,偏这样说,是存心笑话我们?不过是林姐姐不爱比强争胜,所以分得出心。”拉一拉黛玉,悄悄说:“别玩这个了,瞧四姐姐憋得嘴都歪了,怪吓人的。姐姐熟悉音律,这会儿外面下雨,我们拿琴箫笙鼓来配雨声,好不好?”

林黛玉却笑道:“我原倒是想争胜的,可是芊妹妹棋艺实在高,这排兵布阵才亮出来,就知道今天自家只有输的份儿。好容易装模作样,拿随手胡应的两子唬住了她,你这小东西又凑过来一通乱嚷,坏了我的计算,看我不拧你!”说着果然伸手在她脸上轻轻一拧。

黄蔚叫她一拧,当时呆了。黄芊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怎么死活就看不懂这两步的用意。林姐姐也使坏,六妹妹倒帮了大忙。”

黛玉道:“可不是?现在被打回了原型。我还是早一步认输,省得后面被杀到丢盔卸甲,白白叫看了一次李鬼。”

黄芊原在笑,突然回过味来,叫道:“竟把我比成鲁人莽汉,这个仇不报,我可不依!”也不在棋盘上争胜了,只把两手呵了,作势就要上来胳肢。这林黛玉素性怕痒,单看她动作,先就忍不住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躲,又嚷:“蔚丫头还不替我拦住她?都是你害的。”一时屋里笑闹一片。

好容易消停,林黛玉回房更衣,才出门,就听后面黄蔚也跟了来,上前挽住了手,兴冲冲说:“我也不耐烦跟她们玩。正好我们玩我们的去。”林黛玉笑道:“那你出来时可告诉了?必要说一声的好。”遂命青禾与黄蔚的大丫鬟闻莺两个一起,回去说明并代为告罪。一会儿到上房,院门上荷香已经候着,见两人忙迎上来,笑道:“听说林姑娘和六姑娘要伴雨调音,奴婢斗胆,就先把老太太小佛堂旁边的一声轩给打开了。只是里头的箫笛琴具,还得六姑娘拿了钥匙来才能取。”

黄蔚道:“这还用你说,我早叫揽翠家去拿了。”又告诉林黛玉说:“前两年刚学笛子的时候,吹的不大好,我家太太、老爷都嫌,叫不用学了。老太太听说,就让以后都到这边来练,连同其他的乐器一道儿,也都给备齐了,还专门指了箱柜让我放东西。”

黛玉点头道:“果然天下的长辈都是一般。”

黄蔚忙问:“姐姐的外祖母也喜欢听姐姐奏曲儿?”

黛玉笑道:“理国公府有位琴师跟我小时的习琴师傅是同门,外祖母常请了家来教我一二。”

黄蔚拍掌道:“那可好了。我常听说,扬州琴家技法别致,与南京的大不相同,最可一听。我原也想学的,可爹爹偏说什么贪多不烂,学了筝又学笛已是不该,再加一个琴,想学得好,吃饭睡觉的工夫都加上怕还不够,于是一定不肯。姐姐善琴,又是从的广陵声音,正好合奏来听。”

黛玉笑道:“我也是随意一学,称不起一个‘善’字。一会儿可不许笑我。”

黄蔚道:“我知道,大凡口里谦虚说不善的,都是手下有真章。只要姐姐不藏私,我想笑都笑不着呢。”

两人说着话,这边屋里丫鬟们早围住伺候更衣。为的方便演奏器乐,衣服都换作了窄袖,又拿一对宝蟾抱月的金坠脚压住衣襟。一应收拾整齐,表姊妹两个才笑嘻嘻往那乐室一声轩里去。见琴、筝、箫、笛等各各安好,一炉素香雅致清淡。黛玉、黄蔚更不多言,一个抚琴,一个弄筝,恰成《雨打芭蕉》,指尖灵动,轻快从容,将那原本凄婉怨悱之曲,奏成一派欣悦明朗。一曲既终,两人四目相视,不禁失笑出声,心里俱是满满欢喜。

而后两人又合奏了一个《平沙落雁》,黛玉独奏了《樵歌》,黄蔚用笛子吹奏了一曲《忆故人》。黄蔚道:“这个原该是羌笛之类的曲子,拿笛子来吹,终究不得滋味。”

黛玉却笑道:“妹妹不过是未经别离,才不得三味,与笛箫之类何干?”于是重整衣襟,调弦拨指,正是《阳关三叠》。

黄蔚肃然正坐,曲毕又玩味再三,方问:“姐姐是想起来了先伯母?然而两度悲愁,细分却似有不同。”

黛玉道:“正是两番远行,融情入曲,稍稍补我技法生疏之漏。”

黄蔚闻言,低头不语,只将手指在筝弦上来回滑动。黛玉见状,暗暗点头,也不出声,悄悄儿退出乐室,嘱咐丫鬟从人在室外小心伺候,但不得黄蔚呼唤必定不可惊扰。黛玉自己则回房中,换了轻便衣服,自在窗下看书。及至昼时,青禾、紫鹃、翡纹、荷香正伺候用饭,忽然哗啦啦一阵大响,就看黄蔚直冲进来,向着林黛玉就深深一揖到地,口中道:“多谢姐姐教我。”说完就转身直待往外头奔去。黛玉忙叫住:“外头雨大。去哪里不忙,先一起吃饭。”黄蔚笑道:“我是要回一声轩。只觉得这会子非但不饿,肚里正有曲子往外涌,若不记下来,怕一会儿就没了。”于是脚不沾地的又回去了。旁边荷香看一眼黛玉,道:“姑娘这边安心用着,我去看着六姑娘便是。”林黛玉点点头。果然一会儿,就有琴音箫韵透过雨声传来,陆陆续续,总到未正一、二刻方歇。然后荷香走进来,道:“六姑娘可算是累了,被强劝着吃了两块点心,就直接在乐室旁边的小间里睡了。”黛玉问:“被褥可合用?虽还在暑天,今儿下雨,别着了凉。”荷香道:“林姑娘周到。不过平日一声轩也预备了供人小歇的。”黛玉笑道:“那便让她睡着,别再惊醒。”

这边紫鹃上前,道:“姑娘也劳了半日的神,不如屋里歪一歪。”黛玉道:“我倒觉着还好。看外头雨势,怕一时不得歇,天也要黑得早。这会子睡了,晚上顶着大精神听雨声,又有什么意思。我看会子书就行。你倒碗茶来。”紫鹃无奈,知道不好劝,只得重新沏了酽实的茶汤奉与黛玉。黛玉就将前些日章回送来的《缀裘》集子里拿了一两册,在窗台下湘妃榻上坐了,把文字细细品玩。

一时就听人说“二姑娘来了”,却是黄蓉走进来。林黛玉忙起身相接,问:“二姐姐怎么来了?外面雨正大,路上可湿滑。”

黄蓉道:“我听人说六妹妹闹了半日,过来看看。怎么倒静悄悄的?”一面说,一面四方顾盼听辨。黛玉告诉说黄蔚劳神困倦,已经睡下。黄蓉不免笑起来,又向林黛玉致谢,说:“六妹妹是个小人儿家,却自有道理行事,难得与人投缘,我们平日相处,心肠一软也就这般纵了。还请林妹妹勿怪。”

林黛玉道:“听二姐姐说的,难道姐姐心疼蔚妹妹,就不兴我也拿她当亲妹子相待?”

黄蔚笑道:“哎呀,倒是我不会说话了。妹妹虽姓林,可亲近都是一样的。”又问:“怎么不睡中觉?这半晌你也费神。雨天光亮不好,虽在窗子底下,到底有限。妹妹爱看书是好的,可也留神伤了眼睛。”

黛玉道:“多谢姐姐提醒,也只看一会子,略消遣消遣就罢了。”

黄蓉点点头,又细看那湘妃榻上,笑问:“妹妹倒是看的什么书?可有趣?”却见那书册翻开一页,上头正是《浣纱记》几个字,不免就愣一愣,说:“妹妹专爱看曲辞戏文?”

黛玉道:“我也没仔细上过几年学,文章经史、诗词曲赋,到眼就看,并无特别爱的。这番过来,身边也没带书。前日得着这个,恰今日无事,就拿着看了。还没翻得几页。姐姐平日看什么书?”

这边黄蓉正拿着书低了头出神,猛然听她问,方回过头来笑道:“我也是胡乱看。家里正教《文选》,就跟着读几篇诗。”因拉了黛玉向窗边坐下,款款告诉道:“前几日家里热闹,妹妹听戏,听到喜欢处,寻了本子来读也是常理。只是戏文毕竟小道,说到底,初不过乡俚市井、贩夫走卒的玩意儿。虽有文人士大夫笔墨修撰,脱略俗声、渐成格调,终究还有许多闺阁不宜之处。偶然戏台上敷衍观看尚可,拿了曲本逐字逐词细究,就不是我等寻常该做的了。妹妹年纪小,不知深浅,一时看了也还罢了;但若以此模范,设身立事,言行中带出一二来,旁人不究根底,只当骨子里也这般低俗粗陋,则于家门、于己身,便都成了大不堪了。”

黛玉听她言语,想及那集子中果然不乏村俗野贱、缠绵旖旎,能动心移性、勾人神魂,不由得惊悚羞惭,忙道:“姐姐教诲,我记住了。以后定不再看。”

黄蓉见她畏惧,忙揽住她身子,柔声抚慰道:“也不必如此,矫枉过正,君子不取。只将这些做消遣就是。至于平日看书,论到堂皇大气、风雅正统,还当从经书典籍上来,诗经、离骚、魏晋古诗、唐宋新律……可看的不计其数。且不止男子可看,女子更可一观。家里虽不敢说汗牛充栋,但凡是妹妹想瞧什么,告诉一声取来便是。”

黛玉闻言笑道:“既这样,我稍后就写个书单给二姐姐,二姐姐可不许推脱。”

黄蓉道:“你放心。敢应允了你,我心里就是有数的。”

两人又坐谈说笑片刻。不久黄蔚醒来,姊妹三人又到一声轩,听黄蔚奏她才谱的新曲。正入神,章太夫人、王夫人、洪氏等一行自外返回,众人慌忙迎接。后面行礼、问安、言说屠家情形等一应杂事,闹闹哄哄,也不消细说。直到章太夫人待用过晚饭,吩咐:“今日忙碌,各家劳累,且早些歇去。”众人方各自回屋不提。

这边洪氏到屋中,就看见林黛玉吩咐紫鹃将《缀裘》集子收到箱子放好。洪氏笑道:“怎么这早晚就收拾箱子?虽说你父亲就到了,但凡我们人还在这府里,姑太太就不肯放我们离了身边的。”

黛玉一听,忙问:“我爹爹明朝就到南京了?”

洪氏笑道:“不是明朝,就是后朝。我听你叔叔说就在这两日。至于确切时刻,明晨一早扬州那边就该有信到。等接了信,到时我带着你一起,跟你叔叔到码头上去迎他可好?”

黛玉闻言,立时盈盈下拜,说:“多谢婶婶。”

洪氏忙扶了她起来,笑道:“一家人怎么还说两家话?这样多礼,我可不喜欢。”又说:“我听翡纹、荷香说你今儿没睡中觉,这会子一定累了。还不快歇着?别明儿你父亲就到了,偏顶着葡萄水泡眼睛去迎,把他吓一大跳,那才叫真热闹呢。”

黛玉这才收拾去睡。次日,又一大早起身,一面叫紫鹃梳妆,一面打发青禾:“去看婶婶起了不曾。”

青禾笑道:“我留神听着呢,叔太太才刚起来,正穿衣裳。姑娘这急忙忙的一问,指不定又惊着了她。”

少时洪氏过来,见黛玉这边早已妆扮整齐,笑道:“我的儿,可怜这么着急,你父亲晓得了,还不知道该怎么疼你。”因吩咐白微:“到二门上问问,去扬州的小子们可回来了?”

白微应了,还未及转身,外头就有报说:“回少爷打发人送信,说林老爷今日午后到清凉门。消息一并报了这边大老爷和大太太。”

洪氏拍手向林黛玉笑道:“这下可安心了?到底叫你给盼来了。”随口赏了报信的小厮,又拉了黛玉,道:“走,我们去姑太太跟前——你父亲既到,总要洗尘接风,我们问章程去。再有你父亲有什么习惯忌讳,屋子庭院布置之类,也得你多多少少操心。”于是欢欢喜喜,一起往章太夫人上房去——

相关推荐:从亮剑开始的不合理太皇归藏归藏三部修佛传记士为知己灵犀撞灵就变强梅花断与财阀大佬相亲后她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