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趣 > 季汉彰武 >季汉彰武

第十九章 灭门

这一日早晨,陈冲没有征兆地醒了,他自己极为诧异。

与骆谷前心思烦忧夜不能寐的情形不同,这几日他睡得颇为安稳,往往一觉能睡到辰时。毕竟渡桥以来诸事顺利,百姓归之如水,部下各司其职,加之陈登牵招等人到来后,他也可放心下放诸事,除去寻常的检视之外,军中几乎已没有需要他操心的地方。

但陈冲今日却忽然醒了,披了长袍出帐环顾,发现夜色依然很深,而大部分篝火都已熄了,他甚至能听到不少兵卒沉重的鼾声。一打听时间,发现才到寅时三刻,离天明估计还有大半个时辰。

但陈冲并没有丝毫困意,反而非常清醒,清醒得他一度觉得世界非常空洞和虚无,而在这虚无的冥冥夜空中,他似乎感知到了一种命运与神意,在无声中对他耳语呢喃:要记得这一日。可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也许只是人接连经过变故后,总感觉光阴急转,容易感伤吧。

既然睡不着,陈冲索性换上了一身戎衣,叫上几名尚在熟睡的亲卫,说要开始巡视,以此检查各部缺漏。亲卫们见到主帅起得这般早,也有点诧异,但他们没有抱怨,草草穿了甲衣,拿了佩刀后,便随陈冲一齐上路。

走在路上,陈冲不自觉地眺望头顶,发现穹幕中看不出丁点的星光,虽然还没到日出的时候,但也不难想象,头顶到底的乌云是多么阴沉,加之吹拂的春风已透出些许湿意,陈冲不禁想到:难道要下雨了?他的疑问没有保持太久,只过了一会,天地间在无声间飘起蒙蒙雨丝,将大军与长安都隐藏在这似有似无的雨雾之内。这是关中新年的第一场雨水,不料竟来得这么迟。

陈冲巡过几营后,天也渐渐地亮了,火头营煮饭的香味开始飘荡在营垒之间,士卒们便被这股香味勾醒了。他们一边用膳,一边指点着不远处的长安城墙,不知道在谈些什么,但他们的神情和语气都显得很激昂,可见对胜利的到来充满自信。

但在陈冲于左营检查粮秣的时候,事情突然出了一些变化。张既派人来禀告陈冲,说在长安北面的守军出现了一些骚动,让他到厨城门处来观看。陈冲听了不禁暗道:“莫非是宫中收到箭书,已然办妥了?”事不宜迟,他连忙策马往城北赶去。

谁知抵达厨城门时,所见与所想全然不同。城头处确实人头攒动,不过也称不上什么骚乱,不过是一面自城楼上,一面自城楼下,进行一次换防而已。只是这换防显得极为仓促,无序也就罢了,还有不少的喧哗之声,也难怪会被张既认作骚乱。

然而过了少许,城墙上忽然开始换旗,他们撤下原本象征正朔的“汉”字大旗,而是换上了的黑底黄边“吕”字大旗。

正是吕布在率众登墙。

昨夜吕布收到天子诏令后,内心顿如镜子一般清明。他已看到自己的结局了,无非是两条路而已:要么率众出城与陈冲血战,奋死在浩如烟海的敌军中;要么就是在城内静待天子出手,拿着自己的人头去迎接陈冲。

本质都一样,无非就是一死而已。

在想明白的这一瞬间,吕布心胸直坠入谷地。他顿时像变了一个人,往日的浮躁自满还有贪欲自卑,都忽然消散,好像从来也没有过一样。他感到自己从未有过如此的平静,平静到胸中的怒火已经被打制成一把冰冷的刀锋,他打算用这把刀向所有背叛他的人抗争。

与天子猜测的不同,吕布全无与宫内火并的意思。即使被人讥讽鲁莽,但他也知道,一旦城内开始火并,陈冲必可趁机夺城,坐收渔利。故而吕布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未料到的选择:率兵包围廷尉府。

此时担任廷尉的乃是昔日博士祭酒孙炎。孙炎见有兵士围府,正欲上前与人理论。不料凉人毫无道理,领头将士拔刀信手一挥,当场令他血溅街头。其余吏卒见状骇然,无不四散而逃,偌大的廷尉府,顿时任由凉人往来。

待吕布将廷尉府掳掠一空,宫内方才得知消息。等到连天子与贾诩也知晓后,不由在心中大叫糟糕。廷尉主掌国家司法,廷尉府自然也是京中司法会审之地,国家诏狱便在廷尉府内。而现在的诏狱之中,正看押着陈冲留在京中的所有亲族。吕布如今将其掳掠至营中,其意图不问可知。

天子无奈之下,只有请董承出面,让他到吕布营中劝说,请他交出手中人质。然而吕布与董承会见后,一句便堵住了董承的嘴。吕布冷笑着问道:“陛下为叛属求情,是欲为陈冲牧猪耶?”

董承无言以对,他与吕布对峙良久,最终勉强劝道:“大将军也有妻女,如此作为,不怕陈冲报复吗?”

不料吕布面色不变,森然说道:“那又何妨?九泉之下,有诸位同行,又有妻女相伴,布虽死何憾!”

此时天已经亮了,吕布拔出腰间中兴剑,指着董承说:“我现在有大事要办,你若拦我,我连你一起剁了!”

说罢,他视董承如无物,令人奏响军鼓,整理甲胃,很快率兵出营。董承知道祸事已无可避免,再留已是无用,只能叹息一声,策马往宫中回报。而吕布则强令换下厨城门的守卒,带着自己嫡部上楼,这才有了陈冲在城下目睹的这一幕。

待城头的旗帜更换完毕后,吕布令一人从城墙上探出头来,对着在城下观望的汉军大声道:“陈冲陈龙首在何处?吕布奉诏在此,有事与他相商。”那人喊了两遍后休息了一阵,而后又继续对着城下呐喊,消息很快就传到陈冲耳中。

陈冲听到吕布相邀,心中隐隐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张既此时就在他一旁,以为是射杀陈冲的计策,赶忙劝谏道:“使君不必上前冒险,不如我去与他说罢!”

陈冲思量了一番,微微摇首说:“没什么关系,大不了多带些侍卫,不入箭程便可,他还能飞下来杀我吗?以吕布的性子,也不会出这种主意的。”

说罢,陈冲翻身骑上青隗,又让段古部护卫旗帜,领着百余人一起策马上前。

他们走到三石弓的箭程边缘,就在此停下,由亲卫李良对着城楼上的守军喊道:“龙首就在这里,吕君有何吩咐,不妨直说吧!”

城楼上依旧沉默少许,陈冲仰望上方,知道吕布是在寻找自己,便挥手让左右散开,自己径直走到较显眼的旗帜下,对着城楼上说道:“不必找了,我就在此处,吕君与我都并非矫饰之人,有什么言语,也不妨直说。”

他说完,守军中当即出现一阵骚动,而后人群中露出一个魁梧的身影,正是吕布。他注视陈冲片刻,而后说道:“陈冲,你我都是边地刀剑中滚出来的,何必如此相逼?不若你就此带兵返并,我赔你万金,就此作罢如何?”

陈冲听闻此语,不禁哑然失笑,他随即郑重回答说:“奋武,国家大事,岂能如此儿戏?我今日若与你讲和,恐将遗臭万世!”

吕布闻言,也在城头微微颔首,他说:“既如此,那你也就别怪我辣手了。”

他随即转首下令,两边的兵士很快也散开,随后是十几名壮丁缓步上城,似乎还在地上拖拽什么东西,但又因隔得太远,陈冲看不清切。等这些人全都站到墙边时,吕布弯下腰身,从墙角出拉起一个浑身褴褛的老人,对着陈冲冷笑道:“你可识得这是谁?”

陈冲抬眼望去,险些叫出声。他怎么可能不认识他的阿父?纵使隔得极远,纵使陈夔的身形与面目在细雨中显得极为模湖,但陈冲仍一眼就看出,那是自己的父亲。他虽然看不到陈夔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却能依稀看见他衣衫上的斑斑血迹。

陈夔似乎说不出话,他好像因听到独子到来而转了转头,但陈冲定睛一看,又好像没有,在他眼中能确定的,只有老人已在弥留之际的事实。

与此同时,士兵们又把其余犯人按上城头,不难看出,这些人分别是陈冲叔父陈谌、陈信、陈光、妻子蔡琰、堂弟陈休、陈德、陈秋以及长子陈时。不等陈冲多言,吕布已对部下喝道:“天子有诏,陈冲作乱,依律,诛三族。”

话音一落,士卒们当即一刀一个,将这些人尽数砍倒,而后将尸首扔下城楼。每一具尸首落地的声响,都令陈冲浑身一抖。

等所有人都杀尽了,吕布的身影也就消失在城头。而城下一片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在马上一动不动的陈冲,又看着细雨中正渗出鲜血的尸首,很多人连劝慰的话都不敢说了。

这时候,胡轸冲上前来,对陈冲叩首道:“请使君下令攻城罢!我愿披甲携剑,拼去一身性命,也要为使君诛杀此贼!”他话音刚落,陈冲帐下各将也都如潮水般围上来,对着他高声请战。

此刻陈冲只觉他们吵闹,他很平静地抬手,示意他们噤声。众人立刻闭口,等待着主帅来发号施令,不料这一等就是许久。

终于,陈冲张口吐了话语,他说:“胡闹!营垒都尚未扎定,攻什么城?”这嗓音沙哑到仿佛朽木发出的,陈冲自己都感到难以置信,而后他继续一字一句地言说道:“眼下麻烦诸位,先帮我收拾族人遗体吧!”说罢,他缓缓调转马头,一步一步往阵中走去。

孰料走了几步,陈冲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想:“灭门了!我还活着干什么?”立觉心中刺痛如同针扎,他试图挣扎一番,可到底握不住手中的缰绳,继而眼前骤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颓然从坐骑上倒下。

相关推荐:重生炼丹师季汉中兴重生进兽人世界当团宠穿越兽人之将斗罗之帝国的崛起猫眼幻世行猫眼第一风水师圣庭倾心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