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没有年月。
艾伦目前所处的空间中,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也没有空间的概念,甚至连作为“生命”运转的需要能量的概念都不具备——这仿佛是一个没有任何概念的世界。
无论什么都无法被定义,所以无论什么都无法被消灭。而这里的黑暗,也好像是无法定义的没有概念的存在……
而正因如此,在艾伦不停前行的过程中,他的身体才得以始终保持原来的样子……而这样的副作用是,他渐渐被黑暗同化、被黑暗侵蚀,开始遗忘时间,开始遗忘空间,甚至遗忘自己曾经作为“生命”的证明。
遗忘了概念,失去了定义。
在他下方,大陆还发着光,可照映在虚空中的场景却不再变化。那里还显示着血月之国境内的地方,画面里既没有风吹过,也没有雪飘落,所有骑士的动作都保持在不知多久以前发起冲锋的样子,漫天的雪尘也被凝固——一切都好像被暂停,被静止。
艾伦却没有看下方哪怕一眼,从最开始到现在,那里就一直没变过,实在没什么好看。他能做的只是不停前行,瞳孔中的光越来越涣散。
前方是浓郁到无边无际的黑暗,无论走了多久,前方的景色始终如此,没有什么能照亮眼中的光。
……太孤独了,好想停止前进啊,如果能就此沉睡在黑暗中,那也蛮不错的吧?
就算冒出了这样的想法,他也依然坚定的向前走着。
打从一开始,他就已经预料自己之后的结局——行走在这样的黑暗里,要么被同化,要么崩溃掉。
而为了保持自己心中最初的执念,他选择遗忘掉所有能遗忘的一切,甚至让自己的其他意识陷入到无边的黑暗。唯一保留的,就只有那份执念——不停向前走,直到找到名为“莉莉丝·耶梦加得”的存在,并将这个存在保护起来。
行走在不知年月的黑暗中,他已经把能遗忘的都遗忘了。唯一还牢记着的,就是心中的执念,他不知道向前走这一举措的意义所在,但也许到了那个时候,曾经被封闭的记忆和曾经被封闭的情绪才会重新苏醒,重新构建起对概念的认知。
……可真的会有那样的一天么?
他用几近腐朽的脑袋思考着,向前的脚步却从未停止。
周围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他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有没有光的存在。也不知道这里是不是如圆圈般无限循环,走来走去都只能回到原点。
既不关心也不在乎,毕竟有关这些的概念早已经丢失、遗忘。
唯一能提供他思考的,就是心中那虽然微弱但好像永不熄灭的执念……而执念的来源,则是他深深刻印在意识深处的两句话,无论如何都无法抹去。
下意识的,他嘴唇蠕动,发出因许久不曾说话而显得隐晦难懂的声音,组成那始终铭记着的两句话,组成一切坚持的来由。
“莉莉丝·耶梦加得……”
“我想要守护你,成为你的骑士……”
……就是这两句话,为什么独独记住这两句呢?
他的眼睛重新亮起光,又重复了一次,声音更加清晰。
“莉莉丝·耶梦加得……”
“我想要守护你,成为你的骑士……”
……为什么这两句话,却能支撑早已疲惫不堪的我不停向前?
他握紧拳,潜藏在意识深处的记忆忽然有复苏的迹象。
……这两句话产生于何处?执念产生于何处?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它为何会是那独一无二的光?
这样想着,他被封闭的记忆和情感开始沸腾,无数不知何时才感受到过的灼热气息自心中产生,闭上眼睛,突然看到在不停向自己涌来的切换着的场景,那好像……是自己的概念,和记忆?
在不知年月的黑暗中行走,这在最初埋藏下的种子终于发芽,而关于这两句话的场景,也如狂风暴雨一般涌上心头。
艾伦终于停下了行走。他没有找到名为“莉莉丝·耶梦加得”的存在,但从另一种意义上,他又找到了这个存在。
那是记忆……
关于“莉莉丝·耶梦加得”的记忆。
它于此刻重新复苏!从这两句话中,城堡那天下午的故事重新被挖掘,再次铭刻于心——关于男孩与女孩,关于曾经看过的一系列骑士书籍,甚至关于冷冷淡淡的白发小女孩。
……想起来了!构成记忆的所有概念!
艾伦的瞳孔重新变得清澈,血色如琥珀般璀璨。
“原来如此,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他呢喃着,第一次停下前进的脚步。“这是所有灵魂的长眠之地……也是奇迹的诞生之地……”
这样想着,他微笑起来。
“莉莉丝……正是对你的坚持,我才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奇迹’……”艾伦说着,他抬头,看向上方浓郁至极的黑暗。“又或者,我本身的存在就是‘奇迹’吧?”
而在上方,仿佛是感受到畏惧,浓郁至极的黑暗居然纷纷消散,在黑暗中露出青白的色调,上面还刻着无数精密的纹路。
“那就是……”艾伦低声呢喃,露出僵硬的惊讶神色。
“所有悲剧的起源……”
黑暗退散。
其中隐藏着的一切终于暴露出来。
呈现在他面前的物件是轮盘,这给予他极大的震撼!甚至可以说,那是超越了他概念中所有认知的存在——何等震撼的场景啊……
在艾伦上方,庞大无比的青白色轮盘在不停旋转,如机械一般精密!它表面雕刻着十分整齐精细的纹路,给人一种精密而永不出错的感觉!而且它是如此之大,比起黑暗,比起大陆,比起这空间的一切一切……都要庞大!
它遮天蔽日,犹如这个世界的天空、太阳!
“由所有的错误和罪恶所衍生出的产物,万恶之源……”艾伦低声自语,他脑中蹦出无数纷乱的信息。那是在他清醒的那瞬间,于黑暗中觉醒的第一天赋!
它来自莉莉丝梦中的神殿——并不是最深处的青铜巨门,而是青铜巨门前的光门。同样是属于“唯一性天赋”的存在……
其名为“洞察”!
此刻在艾伦脑中闪过的无数纷乱的信息,有一部分来自于“洞察”本身带有的记忆,还有一部分则是他使用天赋观察眼前这个轮盘所得出的信息。
艾伦突然笑了起来。
“没想到,除了为打败你而一直努力去追求光明的前辈们所创造的…奇迹’,作为万恶之源的你,居然也抱有对‘奇迹’的期待……”
“甚至你本身……也创造了一个‘奇迹’……”
这样说着,艾伦的身体向上方浮去,慢慢接近着轮盘,像是要细细观察这让人叹为观止的艺术品。
“不过也是呢,这错误的世界存在的时间已经够久了,无论是谁都会厌倦的吧?”艾伦轻轻的说着,血色红瞳中有紫色在慢慢渲染,随着紫色的蔓延,他身上也开始燃烧起紫色的气焰,仿佛尊贵无比的帝王。
“如果能将你的‘奇迹’转移到莉莉丝身上,那她本身拥有的‘奇迹’也能得到保存……”艾伦的微笑愈加迷人,由红转紫的瞳孔中,却盛着仿佛化不开的悲伤。“如果是这样的话,机会就能多出一次。就算以后发生什么意外,希望也不至于断绝……”
“只是,很遗憾啊。”艾伦叹了口气,伸手,看着自己燃烧起紫焰的身体。“那句话,无论如何都想和莉莉丝的话……好像注定是说不出口了。”
这样说着,他终于接近了轮盘,立于那旋转着的轮盘中心,也立于这个空间“太阳”的中心。
他伸出手,只犹豫了一会,就对着那轮盘的中心按了下去。
咔……咔咔咔咔咔!
当艾伦的手触碰到轮盘,只听轮盘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从远处望不到边际的地方开始,直到艾伦肉眼可见的范围,轮盘纹路的光亮纷纷熄灭,由远到尽,直达中心。
轮盘停止运转。
艾伦呼出一口气,随着轮盘停止转动,他的身体居然变得虚幻,宛若透明。而他的脑中,也涌入了更多陌生的记忆。
“命运道轮……吗?”他喃喃自语。“还真是恶趣味啊,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
“这只是从无数概念中抽取出来的最符合我自身存在的称呼罢了……”在艾伦脑中,突然响起了仿佛由无数人的声音组成的混音,它先是沉默了一会,随后继续开口道。“我问你,自世界诞生以来唯一作为‘奇迹’的存在……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为了那个女孩,甘愿付出自己所有的一切?”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看起来你并不理解我为何会做出这样的选择?”艾伦微笑,虚幻的身体上紫焰燃烧。“因为我喜欢她啊,没有理由的就喜欢上了,所以也没有理由的想要为她奉献全部……嘛,就算我这样和你解释,你也听不懂吧?”
“……的确如此。”脑海里的声音如此回答。
“那么,等我身上的紫焰熄灭,我的一切……或者说曾经的我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是吗?”
迎接他的是沉默。
于是艾伦露出狞笑,伸手抵住了轮盘。
“那么,让我出去。”
“为我所爱之人……做最后的道别吧……”
……
在坠落的过程中,莉莉丝看到了那样的景象……
那是在下方浓浓的黑暗中若隐若现的轮盘,无比巨大,占据了下方所有的风景!
隐约看去,轮盘呈青白色,其上还刻着无数精密的纹路,其上闪烁的光正从外到内迅速的熄灭……似乎原本还是旋转着的,但此刻却停下了?
这些莉莉丝都不知道,她关注的重点也不是这个——以上只是她偶尔闪过的猜测罢了。
她现在需要关心的是自己的安危。自己的身体还在向下坠落,而下方却是个无比巨大的轮盘……那要怎么办?直直砸下去然后被摔死么?
“耶朵…璐璐!”莉莉丝用手死死的按住胡乱摇晃的呆毛,咬牙切齿。“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为什么我还在这个地方?说好的会从这里脱离呢?说好的‘奇迹’呢?”
一想起少女和“奇迹”,她又感到莫名的难受,于是伸手揉了揉心口,咬咬嘴唇,没再去回想在纯白色的房间里与少女的相处,而是打算专心致志的对付当下的情况。
虽然在向下坠落,周围却没有任何风压,反而像是在进行简单的位移——至于呆毛的乱晃,那只是她本人的紧张罢了。
……就这样掉下去也没问题吧?随便做个落体动作就行了吧?
看轮盘离自己越来越近,莉莉丝心中思绪飘飞,却始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她咬咬牙,正想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管,却突然一愣,瞳孔反而睁大。
因为她看到在轮盘的中心处,名为艾伦的少年双手抵住轮盘,竟让人感觉是他一人扛住了天地!浑身紫焰燃烧的少年嘴唇蠕动,好像在说着什么。
这一次,莉莉丝同样没听清他说的话。
因为她刚喊出一声“艾伦……”,眼前所见的世界便已光陆流离,那一瞬间,仿佛有无数光与她擦肩而过。
……这就是你说的“脱离”么?真让人头晕啊,耶朵璐璐。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念头。
最近写得很抑郁(泪),明天大概会请假。好了,推一下朱壕的《荆棘王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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