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栎这一脸凶相还真有些唬人，那长衫男子见他面生想必是外地人，便不想与他纠缠，道：“公子啊，这事儿早已传遍江湖，你出去打听打听，连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哩。”
听他这话，难不成是某些与自己结仇的人故意设下的全套，想要引他现身？他手上血债无数，若门门算清，只怕自己死个上万次都不够。这件事情宋栎也懒得掺和，好不容易得到一僻静之处安度，他可不想再过上打打杀杀的生活。
宋栎道：“如此，老哥你可认得那溧阳魔君？”听到这话，长衫男子连连摆手道：“哎呀，我不过是个乡下秀才，如何见得到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
听到这话，宋栎小声嘀咕：“还赫赫有名……”
男子好像听到了他的话，忙道：“恶名也是名啊，对不对？我只求他不来找咱们梅宁的麻烦，不过想来我们这偏远小城，他也瞧不上，对吧？”
他的话让宋栎哭笑不得，真不知道他若知道现在与自己说话的就是那“赫赫有名”的溧阳魔君，心里该作何感想。
宋栎又问：“那老哥，大名鼎鼎的溧阳魔君都做了什么恶事儿？”
听他问起，男子还真仔细算了起来，沉吟片刻道：“我想想……杀人越货，奸淫掳掠。大到杀人灭门，小到偷鸡摸狗，这位魔君好像都做过。”
听到这儿宋栎已经被怒气憋红了脸，感情如今谁做了点坏事儿都往他脸上扔，反正溧阳魔君恶棍满盈做什么都是正常的，这帮人又找不到他，拿来脱罪自然是极好的。
可细细想来，杀人越货虽不贴切，可宋栎当年确实把顾家搬空了，这般想来倒也不算冤枉。偷鸡摸狗？他宋栎生于市井，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至于奸淫掳掠……他少不更事时倒是偷看过师姐洗澡，但应该……算不上这般吧？
宋栎叹气一声，好似吧别再心里的怨气一口吐出道：“罢了罢了，随他去吧。老哥你小心些，莫要再被魔君掳了去。”
宋栎本是无心一说，没想到那男子恍然大悟道：“对！那老妖！还他娘的有龙阳之好，男女通吃。”
“……”
“遭不住了！遭不住了！”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宋栎，抓起筷子筒就扔到了男子脸上，怒道：“吃你的娘个鬼！”
小二见他发火连忙上前拉住，劝道：“哎哎哎！公子啊，他说的是那个老妖怪又不是你，你瞧你激动干嘛？别打啦！”
然而小二劝架之时，那男子已经被宋栎甩了一筷子筒，鼻血流了出来。他估摸着宋栎不是个好惹的主，便捂着鼻子离开了酒肆，临了还不忘剜宋栎一眼，暗骂一声：“真是个嗤子！”
宋栎没想过动怒，可听那人越说越离谱，自己便有些按耐不住了。既然他都走了，自己也不好再计较。被小二扶着坐下心气难平，虽说聂阳曾经嘱咐过自己不要惹是生非，可那人蹬鼻子上脸，他怎么受得住？
宋栎问小二道：“小二哥，那人口中所说的江州一事，具体何处？”
小二收了收地上的筷子，道：“就是江州的万家楼，公子你不晓得？这万家在江湖上可赫赫有名，鼎盛之时直逼当年的太原顾家。嘛……虽说顾家如今也只剩顾家小姐了。”
宋栎又问道：“灭门……也就是说万家没人了？”
“没人了啊，那老妖下手真狠……就和数年前在顾家做下的一样，没人性。”
听到这儿宋栎纳了闷，他与万家素无来往自然是被他人嫁祸。可正如小二所说，万家也是一方除妖名门，一般人怎么能将他们消灭得如此彻底，还故意将这脏水泼在自己身上，看来那人来者不善。
宋栎心一横，便打算去江州探探虚实，免得到时候自己身上的孽障愈来愈多。可是这件事儿若是告知了聂阳，他是断不能让自己去的。看来如今只得他独自走这一趟。
“小二哥，将我的葫芦斟满酒，再给我备些干粮！”
“好勒！”
小二几块大饼与一葫芦好酒递给宋栎，后者掏出一个精致的钱包摸出银两，正是聂阳那个不知道被他扒了多少次的钱包。宋栎刚刚趁着与他纠缠之时又顺走了他的钱包，估计这会儿兰暖山上有人要骂娘了。
江州离梅宁并不远，宋栎便不打算买马徒步前往，加之这段官道鲜有山匪十分安全，也不用多加注意。不过话又说回来，当真有山匪出现，估计得是宋栎抢他们吧？
宋栎沿着官道西行三日风餐露宿有些累了，便到一处路边小村找了家客栈歇息。他掐了下时日，只怕这会儿聂阳已经在梅宁四处找他了。若是知道自己又独自跑了，只怕他又得一顿好说。
这家客栈不大却很干净，桌椅板凳虽有些年头了却见不到半点灰尘。店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慈眉善目的模样让宋栎觉得亲切。点了几碟小菜坐在客栈大厅，听着角落里那个卖唱姑娘弹琵琶。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女子歌声悠长凄婉让宋栎心里有一丝难受，脑力突闪出一句话来：“呵，你这嗤子书看的不多，竟还喜欢听些小曲啊？”
那女子豪迈爽朗的声音入耳，宋栎竟下意识答出了口：“那是！若是师姐你也会弹琵琶，我倒不介意给你伴舞，你要不然去学……”
宋栎话声渐弱，空荡的大厅里除了他与那唱曲的姑娘，再无一人。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人人都告诉最该死的他，你要好好活着。一直以来他都是幽鬼司里面最任性的那人，无数规矩在他眼中犹如粪土，一直顶撞却又一直被包容。明明是自己的无理取闹，到头来却总有他人善后。
宋栎心里难受，他以前……到底是一个多么不懂事的人。即使是现在，他依旧我行我素不管他人。他虽不希望聂阳因为自己的事儿受牵连，可如今已然成为同舟之人，他又为何不愿信任他？
这一切他都不敢想，童年、少年、青年、现在……他的人生实在太过复杂。所爱之人为自己而死，他这条命已经太过沉重了。在琅琊山的时候他还曾想过要不就这么一死了之得了，可当他闭上双眼那些面孔浮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对他并不公平的道理……无论有多么的痛苦，他都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