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客栈。
杨轩就在一楼大堂的第一桌坐着,他和崔元一边喝酒吃食,一边闲聊。
只不过,话语权一直掌握在杨轩手中。
而崔元是懵的,他本以为这位大人来这里只是吃点东西,却没想到一坐就是两个多时辰。
硬是从戌时坐到了如今丑时,这定力也是够厉害的。
杨轩面带笑意,将银子放在桌上,起身出了客栈。
“杨师。”赵卓和任正同时抱拳,异口同声。
杨轩愣住,赵卓无语,任正满脸诚恳,后头跟来的崔元神色诧异。
“杨师,上次……”任正想解释。
杨轩摆手打断:“等会说。”
任正和赵卓顿住,隐晦地瞄了眼崔元,瞬间意会到有外人在场,一些话不能多说,旋即正了正身形,看向杨师,等待他的吩咐。
杨轩看向崔元:“带路,去你家。”
崔元回了神,点了点头,走上客栈旁的山道,为三人带路。
一行三人紧随其后,一路走着,一言不发。
在这只闻虫鸣的深夜,只听到脚踩碎石的声音,周遭十分宁静。
走的路不远,估计也就百来米,在一处平缓的土地上一座宅院呈现眼前。
崔元拿出钥匙开门,请了杨轩三人走进。
这座宅院,分前院、正堂、后院,很简单的布局。
前院一左一右各有一座石质小拱门,入了拱门后各有一座不大的客房。
崔元从正堂点亮灯笼前来:“大人,只有两间厢房……”
杨轩微笑道:“没事,他俩挤一挤,却是要麻烦你几日了。”
崔元摇摇头:“大人为还我清白而忙活,住上几日只是小事罢了。”
“行,带我们去吧,今夜已晚,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白再说。”
“好,大人请。”
五分钟后。
左边厢房。
黑暗中,有三人坐在床沿。
“长话短说……”
杨轩将事情经过告知于二人。
今日遇到的事不多,三言两语便说完。
闻言,任正思忖一会儿,低声道:“杨师,照这么看,还真没什么线索了。”
赵卓点点头:“唯一知道的就只三件事,一是崔元反杀袭杀者,二是袭杀者尸身沉于河流,三是案发现场的地点。”
“但目前我认为有调查价值的就是两点,一是案发现场,二是崔元是否说谎。”
“袭杀者的尸身沉于河流,根本无法找到,这个不考虑在内。”
杨轩沉吟:“崔元是否有冤情先不说,咱们一切的调查方向都要基于崔元有冤的条件下去想,不然直接把崔元砍了案件就结了,但这案件或许不简单,我这才让你前来帮忙。”
“抛去这点,老赵你的想法跟我一样,天亮之后再去案发地点探查个明白。”
“我日暮时分去了一趟,因为即将入夜,目不可视太远,所以才返回。”
“但白天就不一样了,天亮后你俩跟我去一趟,现在回去休息。”
“是!”赵卓和任正抱拳。
赵卓起身,准备回右厢房。
任正起身后却是开口:“杨师,我……”
“你因为跟我破了屠村之案,所以被提升为巡捕,然后想感谢我,叫我杨师?”
“呃……”任正呆住,竖起大拇指:“杨师智慧无双!”
“想叫什么叫什么,你们要是高兴,叫我爹都行,我不介意。”杨轩上了床榻,将被子一盖,“现在,滚蛋。”
任正和赵卓扯了扯嘴角,想不到杨师还有幽默的一面。
两人相视一笑,本来笑着的赵卓借着月光看到任正的脸,顿时“嘁”了一声,甩了他一脸,很是不屑。
任正一脸嬉笑,叫杨师没被反对,成功抱上大腿,这货不开心了。
不过,你不开心了,我就开心了,这感觉真舒畅!
……
……
翌日。
天刚泛白。
三人三马从山道而下,旋即翻身上马,往东南而去。
“杨师,您不怕那崔元跑了?”
疾驰中,赵卓问道。
“跑了正好,直接砍了结案。”
杨轩淡笑。
赵卓和任正看到杨轩脸上淡淡的笑意,忽然不寒而栗。
他们感觉,那崔元真的骗杨师,绝对没有好下场。
虽然杨师一直温文尔雅,以超绝的智慧折服了他们。
但别忘了,杨师是玄衣卫出身。
玄衣卫手上沾染的血,会少吗?
靖安县,东城门外的靖水河边,还是昨日那地方。
三人踩踏在青草上,因为还是晨曦之初,草叶上尽是些朝露,不由沾湿了三人的外袍,但也因此感觉到少许清凉。
杨轩来到那棵袭击之人藏身的树后,道:“这里就是崔元说的案发地,以此为原点,左右散开寻百米,看有无发现。”
“是!”赵卓和任正应声,旋即一左一右散开。
杨轩看着他们走一步停一步的背影,微微一笑。
捕快出身,值得信任,绝对是嗅觉敏锐之人。
要是换作旁人,如果是罗通他们还行,一个队伍的,值得他培养。
要是别人,他还真不想带,纯粹是拖后腿的。
官道离河边较远,但这晨曦之际最是出行或做工的好时光。
他转身可见,官道上已是人来人往了。
只是鲜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仅仅偶有零星几名或是专门来河边漫步的百姓好奇地打量他们一眼罢了。
杨轩享受了一番晨曦的好风气,转身面对河面,陷入思索。
目前最主要的问题,袭杀者为什么要杀崔元?
崔元说没有仇人,那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而且昨天他也问过崔元这些天的动向,然而半个月里崔元一直待在家里,还说那山道客栈的老板可以作证。
当时崔元说得言辞灼灼,生怕他怀疑了什么似的。
但这就更让他郁闷了。
杀一个人,失败了,然后就不杀了?
这是什么逻辑?
就算崔元说没有仇人,那肯定也会有一个原因的。
这世上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杀人。
在县城方圆50里的绝对管控内,更加没有人会去无缘无故杀人了。
杨轩摇摇头:“搞不懂。”
难道是那些江湖疯子?
可那些疯子杀人也有原因的,不是为了练功,就是为了什么事。
因为杀人杀得过多,才被称之为疯子。
杨轩甩甩头,把思绪抛去。
他不准备想了,线索太少,再想也想不出个什么东西来。
这时。
“杨师!”任正在右边南方50米的地方向他招手。
杨轩眸光一喜,快步走了过去。
在北边的赵卓见此一幕,也是赶忙跟了过来。
不多久。
杨轩和卓钊跟任正汇合,只见任正手中提着一个红色的绣花鞋。
“杨师,有发现。”
杨轩凝神打量。
这绣花鞋湿漉漉的,应当刚从水里出来。
看其材质,不一般,不说是很华贵的那种,但也不是普通人家会去买的。
而且,这绣花鞋的外观……怎么说呢,晒干了还能穿的那种。
这说明,这绣花鞋没有在水里泡太久。
“哪里发现的?”他问道。
任正指了指河边,道:“杨师,就在河边,挂在一根枝头上。”
“嗯?”
杨轩眉头一凝。
不仅是他,赵卓也发现不对劲。
两人上前两步,来到河边蹲下,河水不急,在朝阳的照射下,显得很清澈,虽然仍不见底。
杨轩沿着任正所指的方向看,只见从草地泥土里延伸出一根好似被压弯了的紧贴泥土的树枝倒插进水面,且水里还能看清树枝上的四散开来的小枝头。
“不对。”他摇头。
“确实不对。”赵卓点头,眉宇有些凝重,“一只绣花鞋如何会挂在紧贴河岸的水里头?”
“假如是有人扔鞋子,绝对会扔进河中央。”
“假如是河流上游飘下来的,不会飘得这么浅。”
“假如是有人跳河自杀,应该连人带鞋会沉入河底。”
“而这般挂在离水面仅一尺不到的水里,还紧挂在河岸没入水里的枝头,我能想到的只有一点……”
杨轩起身,淡然道:“有人推了一名女子进河里,女子在反抗间绣花鞋掉落,正好挂在紧贴河岸的浅水枝头,这是我能想到的和案件有关最合理的解释,当然也有很小可能是纯属巧合。”
赵卓起身,郑重道,“杨师,我以前办过一个案子,出现过这种情况。”
“女子的绣花鞋不像我们男人的靴子一样,她受到地面阻力是很容易脱落的。”
任正跟着点头,一脸正色。
杨轩伸手指了指任正手中的鞋子,平静道:“这只绣花鞋造价不菲,普通人家应该不会买,看其针绣的功夫,定有来头。”
“查!”
“去靖安县里的布庄一家一家查!”
“是!”赵卓、任正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