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紫弦装作小宫女的样子,跟着叶雪依往雪凝殿的后院走去。到了最角落一间类似储藏间的小屋,杏儿抢先一步在前面打开门。
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惹得屋子里的尘埃在空中漫天飞舞,白花花的一片,叶紫弦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鼻嘴。
“咳咳”杏儿发出一阵轻咳声,继续在前面领路,行至里间,就听她大叫一声:“娘娘,不好了,人不见了!”
叶紫弦听闻,立马押着叶雪依走上前去。往里间一看,果然,原本放着床褥的草堆里,早已空空如也,旁边还掉落了几根绳子,看上去像是先前用来捆小蝶的。
“说,怎么回事?”叶紫弦立马又拿起银簪对着叶雪依的脖颈动脉。
“我哪知道,你也看到了,我是和你一起过来的,先前你没来之前,人一直好好地呆着呢。”叶雪依脸上的神色不像在说假话,“你若信不过我,这两天你就跟着我好了,只等归降书一到手,我就交给你。至于小蝶,我也会着人去找,你放心。”
叶紫弦看了看叶雪依,说话没有半分迟疑,纹丝不乱,才松开她,狠狠地说:“叶雪依,你最好别耍花招,这两天我就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等归降书到手,我就带你出皇宫,否则你想都别想。”
“好,我待会儿便动身去皇上寝宫。”叶雪依理了理方才被叶紫弦弄乱的衣领。
叶紫弦和杏儿一起跟着叶雪依,往上书房走去。听叶雪依说,月国皇帝自从病了,索性搬到上书房,把日常起居和批阅奏章置于一处,以求节约时间,也免去了病痛十分来回折腾。后来月国皇帝一病不起,便完完全全地歇在了上书房,再无法挪回自己原先的寝宫了。
叶紫弦跟着叶雪依走进上书房,鼻尖就传来一股浓重的药味。乍闻之下,皆是通常提气回神的药,并无什么不妥。
里面传来通报声:“皇上,叶妃娘娘来了。”却久闻不到回应。
叶雪依不等公公来传,径直便走到了月皇的床榻前。
“皇上,臣妾来了。”没有行礼,也没有俯身,可见若不是月皇对她宠爱非常,就是命不久矣。
叶紫弦细细向趟在床上的月皇看去,苍老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角的皱纹一层叠着一层,老人斑密布在脸上的每个角落。月皇的眼睛紧紧地闭着,见叶雪依过来,只睁开一条缝隙,嘴里喃喃地不知在说什么。
叶雪依见此情景,忙坐到月皇床边,轻拍他的胸口,安抚道:“皇上,莫慌,雪儿在呢,会一直陪着你的。”
月皇这才重新闭上眼睛,不再吃力地呢喃。叶雪依站起身,朝杏儿伸出手,杏儿将几锭银子放到叶雪依手心。
叶雪依笑了笑,看了先前通报的公公一眼,又看了看身旁太医模样的人,还有一旁服侍的小宫女,把赏钱平分了下去。
公公和宫女都却之不恭地手下,唯独太医有些扭捏。
“韩太医,莫客气,烦请借一步说话。”叶雪依说着将韩太医往一边引去,又背对着韩太医给叶紫弦做了个眼色,叶紫弦会意,跟上去。
“韩太医。”叶雪依走至殿外,突然压低声音,“不知皇上现在情况如何?”
韩太医深深望了叶雪依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的叶紫弦。
叶雪依笑着说:“韩太医尽管放心,这是自己人,我的贴身婢女。”说完,又取下自己头上的一支金色凤簪,递给韩太医。
“这可使不得,叶妃娘娘,微臣收下银两便是,至于这簪子,乃娘娘近身之物,微臣万万不敢收了。娘娘问什么,微臣答便是。”韩太医立马福了福身子,推脱掉簪子。
叶雪依也不再客气,重新把凤簪插回去。
“皇上这病……怕是没多少时日了,先前叶丞相在,一直让封锁消息,现下只怕是瞒不住了,叶妃娘娘还是早做打算的好。”韩太医一边余光撇着里间,一边压低声音道。
“有劳韩太医了,多谢,如此,我便先走了,还望韩太医好生照顾着。”叶雪依说完,韩太医又福了福身,才向里间走去。
“杏儿。”杏儿应身回到叶雪依身边。
“你先回宫准备午膳,我和柳儿一会儿再回。另外,着人悄悄打听一下小蝶的去向,看看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出入雪凝殿。”
“是。”杏儿俯身告退。
叶雪依突然转过身来,对着叶紫弦意味深长地一笑:“你会模仿笔迹吗?”
叶紫弦心下震惊,她本以为叶雪依是想劝月皇投降,谁知现在劝也不劝,就想直接自己拟定降书,实是大胆。不过看月皇的样子,怕是早不能看清东西,更别说是草拟降书了。叶雪依此法,也确实是最简单快速的法子。
“你找些笔迹来,给我一点时间。”叶紫弦先前没有试过模仿别人的笔迹,只是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免得多惹是非,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来。
叶雪依小时候颇任性,叶清远又对她宠爱有加,凡事都由着她去。叶雪依天生不喜欢学习,后来叶清远真的就没再让她学习。念书识字什么的,还是叶紫弦更拿手些。
整整一个下午,叶紫弦就窝在叶雪依里间的书桌旁,看月皇批阅奏章的字迹,一个字一个字地反复描摹。
叶雪依屏退了所有人,吩咐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留叶紫弦一个人专心练字。叶紫弦其实很佩服叶雪依,短短两个月,就变了个人似的,而且相当聪明。不知道叶雪依当初为什么同意进宫,不过单就现在的状况看来,叶雪依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不闻不问,只拿自己的未来与叶紫弦做交换,不难看出,叶雪依的心中有怨恨。
夜深了,叶紫弦仍是不停不歇地模仿着。她先自己拟定了一份归降书,然后到奏章上去一个字一个字地找月皇的字迹。其实月皇的字迹和她的真的是大相径庭,她是标准的簪花小凯,月皇的字倒有些像萧逸澜的,龙飞凤舞,气势磅礴。不过不难看出,后面日期的奏章上的字迹,已明显没了力道,足见月皇的身体状况,早已大不如前。
“好了吗?”叶雪依的声音突然传来。
叶紫弦抬头看了叶雪依一眼,不可否认,叶雪依现在倒比小时候讨人喜欢多了。
“还没有,有些比较生僻的字,我还在找。”
“不必,一纸归降书而已,何必那么认真,大意达到即可。”叶雪依倒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叶紫弦忍不住在心里想,不知叶雪依擅自替月皇做主,已经多少回了。
叶雪依看叶紫弦瞄了自己一眼,笑出了声:“妹妹是不是在好奇,我怎的会乖乖听话,跑进宫里来当妃子,侍奉月皇那个半截入土的人?”
叶紫弦默不作声,算是默认。
“妹妹有所不知,姐姐进宫前,月皇就已经不行了。我进宫,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月皇他,早已没那个精力动我分毫,其实这算起来,也是笔不错的买卖。”叶雪依没等叶紫弦发问,就自顾自地说起来。
叶紫弦听闻,暗暗吃惊,传闻都说是叶雪依进宫后,月皇纵情声色,身体状况才每日俱下,却不想,个中原委,竟是这般。
自古女子多如此,太多委屈和辛酸,亡国的罪名,都推给了红颜,岂不知,她们不过一介弱女子而已。只是,叶雪依变成今天这样,绝非像她说的这么容易。
“左右我也没有更好的去处,便同意了父亲的提议,母亲起初稍有微词,不过后来,也还是听了父亲的话。只不过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你知道的,后宫容不得心软之人。而且,我没想到……”叶雪依说到这里,忽然不再说话。
叶紫弦忍不住抬头看了叶雪依一眼,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叶雪依的眸子里多出一股深切的恨意。看来,叶雪依不想说的内容,才是导致她发生巨变的根源所在吧,只是既然她不想开口,叶紫弦也不愿勉强。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不想说的话问了也没用,勉强说出来的也不会是真心话。
叶雪依见叶紫弦仍然低头做自己的事,不免问道:“你怎么不好奇,我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分明是想让你进宫,后来怎么会把你送去了雪国,然后我替代你进了宫?”
“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叶紫弦淡淡地说。
“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萧逸澜吗?”叶雪依笑起来,“呵呵。”
叶紫弦看了叶雪依一眼,突然觉得眼前人很可怜,不知有多少个日日夜夜,这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就这般孤身一人待在寂静深宫里,没有人听她说话,没有人懂她在想什么,更没有人了解她的辛酸,甚至还要被不明真相的人骂做红颜祸水。而她呢?又收获了什么?除了短暂的荣耀,什么都没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