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华微微一愣，不动声色地将手里写过的纸揉成一团，塞到了袖子里。
她不想让这里的人看到她识字。
刚刚藏好，便见一个大丫鬟推门进来。那丫鬟十七八岁年纪，狭长脸，尖下巴，一脸的刻薄。
“春娇姐姐，有什么事？”宣华皱着眉头站了起来。
那丫鬟**娇，是内府杂役院的大丫鬟，上下左右仔细地打量了她一圈，咄咄逼人的炮语连珠：“偷懒的小蹄子！我瞧着，你这好好的，哪里有什么事？躲懒了这么些天，想必已经够了吧？”
这一顿劈头盖脸的呼喝，让宣华脸色一沉。
春娇是杨家庄第一欺软怕恶的人，上一世她待宣华从未过好声气，宣华一贯很不忿。如今她做了那么多年公主回来。虽是不受重视的公主，但也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刁奴能随便呼喝的，当即不由眉头大皱。
待得再低头看到吓得瑟瑟发抖的司马衡，她心中怒火更盛。
然她还未待做出反应，便见春娇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像是抓到了什么做贼的证据般，冷笑着扫视着她桌上的笔纸：“呦呵，你还挺悠闲！这笔墨是哪里来的？你一个贱婢，也不照照镜子，看你配不配用这些……”伸手想来扯桌上的纸。
这纸笔是宣华绝食时要来的。杨继祖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在那种时候，巴不得她能够消停，便让人从大公子那里给她拿了些过来。
虽是最不值钱的草纸，但这个时候更多的读书人用的是竹简，纸张对杨府来说也是很珍贵的，所以给她的也只有寥寥几张而已。这几张纸宣华还想留着给皇弟启蒙，自然不会让她就这么扯过去。
宣华顺手一压，只听撕拉一声，桌上的铺着的那几张她好不容易得来的草纸，顿时被扯得粉碎。“大胆！”她猛地一拍桌子。
纸屑飘扬中，春娇被她这一声喝震得一愣。
这又犟又蠢的小丫头，虽然每次总会跟她顶嘴，嚣张得很，可哪一次有这样的气势？
宣华原本是个粗莽的，平日没少跟春娇掐架，但嘴皮子没有春娇利索，打架又因为年龄差距太大打不过，虽有不怕死的架势，但每次总是吃亏。
不过这一次，这简短的一声所爆发的气势，却短暂地让春娇有些发憷。
她不由又仔细地打量了宣华一眼。
仍旧是瘦瘦弱弱的小姑娘，但是却好像有哪里跟过去有些不一样了。具体的有哪些不一样，以春娇的见识自然说不出来，但不知为何心里忽然多了分畏惧。
其实也是难怪，宣华上一世当了整整十几年的公主，又做了四五年的将军夫人，长期上位养出来的气势，自然不是一个乡下小丫鬟能够抗衡的。
按照春娇的本意，本是想趁机发作，但不知为何，话都冲到了嘴边，却硬是咽了回去。看着撒了一地的碎纸屑，竟是有些心虚。
“主母院里的春杏去庄子里了，一大堆活儿没有做完！你若不忙的话，下午过去顶替她，把她的活儿做完！”没有再追究纸笔的事，她板着脸冷声吩咐道。
“春娇姐姐今日过来，就是为的这件事吧？”仍是往日熟悉的声音，但是语调却与寻常不同。虽然稚嫩，却有种让人无法言说的压迫感。
春娇听在耳里，只感觉自己似乎矮了一头。这种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
“不错。”她皱着眉头冷声冷语。“你最好快点过去，主母说了，活儿没干完，就不必吃完饭了！”说完这句话，她甩手就出去了。
今日真是撞了邪，真是莫名其妙。想起刚才的情形，她心底有些打鼓。出去的时候却走得飞快，真是一点都不愿意在这里呆下去。
“欺软怕硬的恶奴！”看着她急匆匆出去的背影，宣华轻蔑地呸了一声。
林氏不大喜欢她，平日不怎么愿意她出现在她的主院，将她打发在杂役院。自从她割腕之后，林氏连杂役院的活儿也给她免了，如今为何突然让她去她院子里做事？这有些不同寻常，莫非……宣华想到一个可能，眼神倏忽亮了。
“走，阿衡，我们去主院！”她一把拉住了司马衡的手，大步向主院走去。
林府主院正屋的厢房里，林氏含笑坐在主位。
宣华带着司马衡过去的时候，发现除了林氏，房间里还有好几位衣着体面的中年妇人。迅速地扫了一眼，便从中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钱嬷嬷？”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了。果然是郑太后派过来的嬷嬷过来了。
钱嬷嬷是郑太后的贴身嬷嬷之一。后来也是在宫里，宣华见到了她，才记起了她给皇弟司马衡送过药。平心而论，这老奴虽然贪财了些，却也不算太坏的人。
她心中蓦地松了口气，像往常一样在林氏面前微微躬身：“夫人，你找我们姐弟二人有何吩咐？”
虽然杨府作践她们姐弟，但是宣华却清楚地记得自己的身份。在礼节上，宣华从不肯像其他的奴婢那样卑躬屈膝。
平日里林氏没少为这个刁难她，但此刻，自然是不计较，一摆手道：“起来吧。不过是看你年轻眼神好，帮我瞧瞧这个花样子！”
屋子里摆着绣架，上面放了很多眼花缭乱的花样子。
林氏向宣华招手，示意宣华过去，装模作样地让宣华看花样子。
旁边的那个钱嬷嬷，自从这对姐弟进来，眼神便犀利地在这对姐弟身上来回扫过。宣华一边挑花样子一边装作无意地抬起头，正与钱嬷嬷的目光对视。
宣华微低了低头，嫣然一笑。虽然她此刻一身破旧布衣，但这一笑却是落落大方，寻常没有小户人家养出的那种忸怩，倒是让钱嬷嬷一声赞赏。
郑太后定期派人过来瞧这对姐弟，派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从未惊动过他们。不过是远远地看两眼，宣华从未察觉过。
而这次派来的钱嬷嬷，是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因这一次与以前的目的不一样。所以钱嬷嬷才让林氏将这对姐弟叫过来，要好好地相看。
这一相看，钱嬷嬷不由点了点头。这女娃自不用说，清秀端庄，虽打扮粗陋，却举手抬足却并不粗鄙。而那男娃……虽然是瘦了点，看起来却也精神。钱嬷嬷的眼神涌起了一片热切。若那病秧子太子死了，这男娃可是大楚唯一的皇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