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卫东的这段回忆,无疑是一段让人无法去直视的故事,只因在这样的故事里,所谓的人性,在权谋的面前变得一文不值,所谓的家国大义,更在心底的那份私心面前变得毫无价值。
当漫天的海潮涌向海岸,历史都要为之倒退,更别说活在历史之下的人们了。
彼时的人么除了逃,还能怎样?
而对于年轻时候的卫东来讲,当赤精海潮的阴云开始笼罩在龙寰的天空,年轻的他便已然明白,自己所等待着的机会来了。
让自己手中的剑,成为见证自己成长的伙伴...
让自己的爱人,成为陪伴在自己左右的港湾...
最起码在那会儿的大背景下,年少的卫东还是充满热血和激情的。
殊不知,这样对美好无比憧憬的少年,却在花城那个地方,是让其心底的梦为之彻底破碎了。
而这一切都要从那个叫岳灵儿的女孩儿身上说起。
当花城的守军只余下不足三千人...
当一剑堂驻扎在花城的队伍只余下不足一百人...
可面对城外那好几万之数的海赤精,彼时驻守在花城的所有人都以明白,接下来的这一仗,已没有再打赢的可能了!
不足三千之数,去打数以十倍的敌人,这该怎么打?
这压根儿就没得打!
“老刘,还没有援军的消息吗?”
彼时的卫东,眼里还写满了救世救国的决心,心中还怀揣着对于美好未来的憧憬,可是在他的身上,优点与缺点并存,甚至可以说,彼时的他有多优秀,那么他脆弱的命门就暴露得有多彻底。
这就好似一柄开了刃的双刃剑一样,虽说已足够的锋利,可是却也能在不经意之间伤到自身。
“还没有...”
也不知为何,年轻时候的刘天清在回答卫东的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并没有选择去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反倒是让自己就这么一直保持着朝前望着,望着城下那不断涌动的海赤精大军,望着山的尽头那逐渐泛红的残阳。
城下蠕动是密密麻麻的,已然数不清楚,此刻聚集在城下的海赤精其数究竟有多少,尤其是当光与影再给予了这份压力一种加持,更让彼时身处在花城的城墙上的几个人是更加无可奈何了。
明日的战斗...
或许便是结局吧...
此刻的卫东虽没有开口表达着自己的意见,不过从他那逐渐开始握紧的手,被他所牵着的岳灵儿还是能够感觉到,彼时的他心底的那份犹豫与彷徨。
微微地让自己的视线为之偏转,从眼前的海赤精的身上,是挪到了彼时正在不断往城墙上搬运着物资的花城将士们的身上。
连日的奋战,将士们早已上被折磨得精疲力竭了,甚至当岳灵儿发现,她可以透过那个厚重的面甲去窥破将士们的心,去触碰到那双眼底的倦怠,她的内心就愈发地感到沉重。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为何海赤精会突然袭击了内陆?
哪怕是翻阅了古老的文献,岳灵儿也不曾在这些文献里找出海赤精曾经进犯的证据,要知道一点,这些文献少说也得被存留了好几百年之久。
可眼下呢?
数不清的海赤精,就犹如海潮返涌一般,是顷刻间便吞噬了锦州和尤东二弟,更是开始全线西进,如果此刻的花城再失守,那么这些海赤精就算是彻底地打开了龙寰河下的大门了。
河下是龙寰的产粮重郡,是不得有失的,所以花城,绝不能丢!
也正因如此,正因为岳灵儿很清楚,眼下的时局对于龙寰来讲有多危险,所以
她更是能够感受到卫东和刘天清心头处的那份压力。
可是这份压力,又不是一时半会儿的就能消散的,这是一场战争,不是一场孩童间的嬉闹。
战线之长,是龙寰自打有历史记载开始,都不曾遇见过的,北至凉州,南抵雷泽,竖向纵跨平皮、尤东、锦州三地之余,而在此之间,当属尤东和锦州二地的战祸更为严重。
燕湖郡、牡丹郡、庆凰郡、坝水郡、万通郡、柳郡、太阴郡、御安郡、六桥郡、安家堡郡、扶城郡、永春郡、河谷郡、天凉郡、白山郡、牤川郡、德桥郡、云涧郡、海东郡...
可以说这一次海赤精的入侵,当真是直接让锦州和尤东二地的民生为之彻底停滞,让当地的老百姓终日陷入惶恐之中,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还是那句老话,这是一场战争,不是儿戏!
那么问题又来了!
既然此时将花城给包围起来的海赤精是如此之多,那卫东为何不带着花城的人撤离呢?带领着城内的百姓朝河下的放下后撤,然后留给这帮人身鱼尾的怪物一座空城呢?
毕竟此刻他手中可还有一百多人,再加上刘天清手上的百十来号人,以及花城自备的三千守军,理应是能够护得城内的百姓得以周全吧。
可卫东宁可死战于花城,也不带人后撤,其最根本的原因便在于一点。
花城可是牤川郡内最后的一座城了,可以说如果花城再丢了,那么对于尤东州来说,牤川郡也就算彻彻底底地被海赤精给攻占了。
而最主要的一点便是,一旦这些海赤精占据了花城,那么这些海里来的怪物便能够将牤川郡当作自己用以登陆作战的大本营,然后迫使整条战线持续西进,直到彻底入侵河下的粮仓之地。
毕竟这花城距河下的府潼关,可就不到三百里的距离,而府潼关则是龙寰赫赫有名的产粮大户之一。
由此便能够看出,无论如何,花城都得死撑下去,最起码也得撑到杨爵的援军到来才行。
这也难怪卫东会将这么个大难题是抛给了刘天清。
既然是并肩作战的伙伴,那便要各司其职才行,最起码在花城的防守战里,卫东和刘天清的职责便不同,卫东主策划,刘天清主打探,而具体用以战斗的,则是花城那三千之余的龙寰将士。
毕竟就算把卫东和刘天清的人全部都派到了战场上,就单单只凭借着这百十来号人?
这不是开玩笑呢么!
哪怕卫东和刘天清手上的人各个都是那种一个人可以打十个人的主,可是在这战场之上,所讲的乃是策略,是战术,是诡计,而绝非是不过脑子的武勇,因为战场不需要莽夫,而需要智者。
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算得上是智者?
答案是,萧鸿和杨爵这样的人!
甚至就连那会儿的卫东,也不配!
“再不来,这花城,可就撑不住了啊...”
天边的云层变得完全红透了,就犹如被鲜血所浸染了一般,而卫东就这般望着眼前的景,眼里的那抹希望的光,正在快速消散。
“是啊,这都多少日过去了,若援军再不来,花城必失的...”
接过卫东的话,刘天清亦开始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或许这一次,真就得拼一把了啊...”
卫东说完,更是不由自主地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的是这般地无助,叹的是这般的无奈。
“要不这样吧,我带上一些人,这就连夜赶到大牤城去,看能不能再督促着把这援军的事儿催一催...”
扭过头来,郑重其事地望着身旁的卫东,可以说
这一刻,在刘天清的眼里,当真就只余下对于眼前的事物所需肩负起的责任之光了。
这一刻,变得彼此沉默起来,只因在刘天清的这句话刚一说完,卫东便扭过头是看向了他,只不过他并不清楚,为何那会儿的卫东其眼底所泛起来的光,已不再是信任的光,反倒是一丝的诧异,一丝的质疑,以及一丝的惊讶。
刘天清不明白,为何自己的话,会让卫东是产生这般的看法,不过他并没有问,因为他希望卫东能够亲口地告诉他,自己方才的话,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来不及了吧...”
就这样安静地望着刘天清,卫东是为之沉默了好一会儿,待第一颗星辰是挂在的天空之上的时候,他这才是用着质疑的口吻开始给予对方试探。
“只要心存希望,就还来得及,卫东,花城距大牤城也不过是两百多里地,只要我快马加鞭的奔袭,这一来一回也要不了一天,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带回援军的,相信我...”
说罢,刘天清还欲想拍了拍卫东的肩膀,以示意自己话里的诚恳,殊不知他的手还未落下的,便已经被卫东给看似巧妙的闪开了。
刘天清不明白,卫东为什么会躲开自己,为什么要怀疑自己?
他不明白,他真的看不明白。
“恐怕...我们坚持不到你回来...”
说罢,卫东便彻底地不再看向刘天清了,而只是死死地盯看着城下的变数。
不...
卫东...
死守花城,这是萧先生所嘱托你的事,也是他嘱托我的事,我一定会赶回来,我一定会死守花城的...
我会用自己的行动去告诉你,我刘天清不曾背叛过任何一人...
不曾!
是的,刘天清最终还是离开了,带着他的那百十来号人,是连晚上的饭都没吃,就朝着大牤城的方向疾驰而走了,只将这座小小的花城,是留给了花城的三千士兵,是留给了卫东和岳灵儿。
“他...”
望着刘天清离去的身影,卫东握着岳灵儿的手,是愈发地用力了。
“不会回来了...”
这是卫东第一次在心底开始记恨起刘天清来,因为在他看来,刘天清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罢了,至于他的死活,至于花城这数万百姓的死活来讲,刘天清是丝毫不关心的。
这个家伙,就只关心自己罢了...
一个自私的小人...
“东,你还有我,我还在!”
或许是感觉到了卫东此刻心头的这股怨气,身旁的岳灵儿急忙将他的手是拽了拽,一边用着撒娇般的姿态牵着他,一边轻声地说着。
有些时候,爱当真是可以遮蔽眼里的一切,那是一种可以掩盖所有事物的力量,而此刻对于卫东来讲,他的眼里,就只余下岳灵儿一人了。
“是啊,我还有你...”
话还没说完呢,卫东便一头俯下,是狠狠地亲吻住了怀中的人。
这本就是动物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虚情假意,也没有那么多的真挚情感,有的就只是最为本能的感官,或暴食,或杀戮,或贪欲...
而对于彼时的花城来讲,对于彼时的卫东来讲,他最为本能的感官,便只是活着!
活着...
就这么简单...
可就是这般简单的诉求,对于那会儿的他来讲,也都显得很是奢侈。
卫东啊卫东...
也该露出你的利爪,亮出你的尖牙了!
因为怀中的人,生命已然开始倒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