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端上一壶好茶,茶叶呈淡紫色,未入水时,平平无奇,皱成一团,待经开水浸泡之后,花瓣伸展开来,竟是在水中盛开。
“这是小店新制的花茶,公子尝尝看。”店小二恭敬地站在一旁,全然不因他的穿着粗劣而看轻他。
“有劳。”蓝君逸端一杯花茶,饶有意境的吹着茶面漂浮的花叶,微抿茶水,入口有些苦涩,渐渐却回味甘甜,曼妙的滋味在舌尖跳动,宛如置身于花香满盈的春日之中。
蓝君逸道:“好茶。”
“公子识货,那小人就先退下了,您请慢慢享用。”小二说完这一句之后,收拾了茶几底座,去别的桌招呼去了。
“奇怪,这小二怎么只邀请你品茶,却对我置之不理,我看起来就这么不通茶道吗?”
蓝君逸看着穆连榕嘴边残留的油渍,摇头失笑,到了一杯花茶,推到她面前,道:“那你要品吗?”
穆连榕摆手,“我就那么一说,没想真的品茶,再说这茶道我确实不精,还是不要附庸风雅了。我已经吃的很饱了,这茶,九郎你喝便好。”
日头西斜,看来今天要找个地方投宿,不过一路看过来,却并没有看见有客栈。
穆连榕看着窗外偃息的日头,身边却有淡淡的清香传来,穆连榕转过头,看见一腰间挂着玉质铃铛的粉衣女子款款而来,她眉目清秀,脸型小巧,朱唇凤眼,开合有神光逼人。
“小女子名唤方紫钏,这位姑娘和这位公子看着眼生,不像是我城中之人,不知可否做个朋友?”
“在下方逸,这位是方榕,姑娘客气了,乡下人,甚少进城,这次来见见世面。”
方紫钏淡笑,缓缓说道:“两个字的名字,倒是少见。”
糟糕,难道名字起的不对?
这一路上,穆连榕和蓝君逸早就发现,整个这里的人,都姓“方”,不管是医馆的大夫,还是当铺的老板,甚至于街边叫卖的小摊贩,全都姓“方”。所以他们便决定入乡随俗,也给自己取个“方”姓,但有一点却没有想到,这里的人既然都姓方,如果取两个字的名字的话,重名的可能性就会很大,所以这里一般都是三字名,甚至还有四字的名字。
“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已,两字三字也没什么打紧。”方紫钏又说道:“公子虽来自乡野,却格调不凡,想来不是寻常人物。”
“紫钏姑娘过誉了,一介粗衣,并无高才。”蓝君逸回答有礼。
穆连榕看着这两个人一来一回打着太极,全然不顾这里还有个百无聊赖撅着嘴吹着流海的穆连榕。这方紫钏看王爷的眼神不大对啊,字里行间全是赞赏之意,不会看上王爷了吧。你说你啊,怎么到哪儿都这么招人稀罕呢?
方紫钏道:“今日得见公子,一见如故,如若公子不嫌弃,可否一同品茶?”
“姑娘请坐。”蓝君逸将身边的位置让给她,又替她斟满一杯花茶。
方紫钏左手扶茶底,右手端茶杯,姿态优雅,一颦一笑都让人如沐春风。
方紫钏一口饮毕,眼中透出希冀的光,对着穆连榕问道:“二位可是兄妹?”
穆连榕摇头:“不是。”
方紫钏眼眸中透露出一丝失望,还有一点惶恐:“那是夫妻?”
穆连榕叹口气,还是摇头:“不是。
方紫钏的表情释然了些,“那是?”
穆连榕道:“不过是两个孤苦无依的人,凑在一起搭伙罢了,姑娘不必多想。”
方紫钏自知失态,太着急了,太过急于知道他们的关系,“是我唐突了。”
蓝君逸看向穆连榕,眉头微挑,今儿个怎么了?不吃醋了?转性了?
“没事没事,你们聊你们聊,不用管我。”穆连榕装作不在意,看向窗外,耳中却一直留意这边的对话。
“天色已黑,不知公子住在哪里,现在回去是否还来得及?”
穆连榕插嘴道:“来不及了。”
方紫钏一愣,笑道:“一方城虽人烟往来,却没有能让乡人下榻的地方,进城的乡人多是连夜赶回自家,既然公子,额,与这位姑娘回家路远,如若两位不嫌弃,可以暂住我府一晚,明日再赶路不迟。”
穆连榕又插嘴道:“却之不恭。”
方紫钏却好像并没有听见穆连榕的应答,看向蓝君逸,在等待他的回应。
许久,蓝君逸终于开口:“有劳紫钏姑娘了。”
方紫钏闻言好似松了一口气,“那,方逸公子,和这位方榕姑娘,且跟我来。”
蓝君逸起身施礼:“叨扰了。”
“不妨事。”
方紫钏和蓝君逸并排在前面走,穆连榕提着药包在后面跟着,活像一个丫鬟跟着两位主子。穆连榕倒是觉得没什么,至少今晚不用露宿街头了。
“公子生病了吗?生得什么病?我府上有不少名贵的药材,可供公子挑选。”方紫钏留意到穆连榕手里提着的药包,忧心道。
啧啧啧,魅力真大啊,这才刚见面,家里的珍贵药材都可以让人随便挑了。
蓝君逸道:“做粗活受了些皮外伤,姑娘不必多虑。”
方紫钏点头,不再相问。
穆连榕随着方紫钏走进她的府中,门外的牌匾虽不识得是什么字,但是笔力恢弘大气,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方紫钏向着门口迎出来,带着银质铃铛的姑娘说:“小凝,去收拾两件屋子。”
“是,小姐。”
“对了,和爹爹说一声,就说我今天要招待两位贵客,就不去给他请安了。”
“是,小姐。”
那名名唤小凝的仆人得了吩咐,便退下了。
方紫钏带着蓝君逸,嗯,捎带着穆连榕参观了她的府邸。府中处处繁花围绕,花香扑鼻,建筑庞大却不失贵气,水榭楼阁,雕梁画栋。
暮色渐黑,不一会儿,那名名唤小凝的姑娘就回来了,说在后院收拾了两间房屋,房内摆设一应俱全,请两位贵客安心居住。另外这府邸的主人还让小凝带话给方紫钏说,既然是贵客临门,自然不能懈怠,请小姐好生招呼。
收拾的两间房屋相邻,方紫钏指着其中的一间对穆连榕说道:“方榕姑娘请进,天色不早了,姑娘好生歇息吧,明日再带姑娘参观。”
穆连榕应了一声:“多谢。”便头也不回地踏进房中,然后关上房门,没过一会儿,房内的烛火也被吹熄了,看起来已经睡了。
方紫钏指着另一间房子道:“我送公子进去吧。”
“有劳。”
“公子可会下棋?”
“略知一二。”
“小女子最近遇到了一招死棋,思虑良久,不知该如何破解,可否请公子参详一二?”
“小姐收留,感激不尽,若能解小姐之忧,荣幸之至。”
方紫钏听闻此话,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神情,转头说道:“小凝,去将我的棋盘拿来。”
“是,小姐。”
春风入罗维,对棋夜话,良辰美景,才子佳人,乐哉乐哉。
穆连榕待在房内,却一直没有睡着,她打开窗,见蓝君逸住的那间屋子灯火通明,烛光印在窗户上的倒影中,两个人对弈品茶,似乎忘却时间。
“这都什么时候了,让我早点睡,却在九郎房间里待那么久,故意的吧。呵,女人。”穆连榕坐在窗口数着天上的星星,等待着方紫钏的离去。
数到第一千八百六十三颗星星的时候,穆连榕差点睡着了,终于等到方紫钏提步出门。
方紫钏尽兴而归,回到自己的房中,看向小凝,说道:“明日你再去方回春那儿一趟。”
小凝却道:“方大夫一向有原则有脾气,从不向外人透露所医病人的病情病况,而且我见方逸公子谈吐大方,身体健朗,应该没什么大事。”
方紫钏细细思酌,道:“行了,你下去吧。”
“是,小姐。”
方紫钏前脚刚走,穆连榕后脚便提着药包怒气冲冲而来。却见蓝君逸面色惨白,有些有气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再多指责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你呀,还死撑着,有什么事情不能白天说吗?非得陪她下棋到这么晚。”
蓝君逸摇头,就着穆连榕端过来的水吞了一颗药丸,穆连榕在背后替他顺气,他这才慢慢回过气来。
穆连榕扶他到床边坐下,“你趴着吧,我替你上药。”
蓝君逸却不动作,看向她的目光有些奇怪,也有些戏谑。
“你放心,我绝对绝对不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乖乖上药,绝不乱瞄乱瞅乱想!绝对控制好力道,替你上完药我就出去!”穆连榕举着三根手指发誓道。
蓝君逸仍旧用戏谑的眼神看着她,她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马上转移话题。“怎么样?有何收获?”
初见方紫钏,穆连榕就直觉她的目的不纯,而且腰间佩戴的是玉质铃铛,身份肯定不一般,既然这位小姐送上门来,而且身份显贵,说不定有机会接触城主,那就怪不得他们套路了。
为了救蓝君逸,喝点酸醋算什么大事,毒药她都肯喝。在饭馆时,穆连榕背地里一直在给蓝君逸使眼色:美男计啊,上啊!要活命这点牺牲算什么!不要犹豫!哄好了以后能吃香的喝辣的!套话啊!
蓝君逸十分不屑这种行为,但桌底下穆连榕一直佯装无事的踩他的脚,他心一横,便和这位小姐细聊起来,不再管她。
虽然这么做好像有点欺骗方紫钏的感情,但是穆连榕也顾不得这么多了,九郎,就拜托你牺牲一下色相了。
蓝君逸站起身,双手平举,穆连榕马上理解了他的用意,走过去替他宽衣。
穆连榕低着头,一边解着蓝君逸身上的衣物,一边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城主,最近确实有件烦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