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卫兵来报,说兴茂福管家赵福有急事来找徐晓蕾。
徐晓蕾见赵福管家进了办公室,忙问道:“赵管家,你找我什么事?”
“小姐,是老爷让我来找你的。老爷说,东记宁家来了消息,宁长春宁老太爷仙逝了。”
“宁老太爷走了?什么时候?”徐晓蕾追问道。
“就在刚刚,宁贵过来通知的。”赵福答道。
“好,我知道了。你跟爹说,一会儿我自己去宁家,他不用等我了。”
“好,小姐,那我先走了。”
见赵福离开,耿直向徐晓蕾说道:“我跟你一起去。”
“行,咱们一起去。耿直哥,你说,宁二哥会回东记吗?”
“这个?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都是外人,人家的事,外人怎能说清楚呢。”耿直低声道。
“这么多年了,小婉姐还没有嫁人,也够难为她的,也不知道宁二哥见到小婉姐会怎样。”徐晓蕾喃喃道。
“这个小婉姐又是谁啊?”中村樱子问道。
“小婉姐名叫唐小婉,是西大街老世兴金店的大小姐,小宁二哥两岁。当年,宁老太爷和唐老板给他们定了娃娃亲,本以为二人会喜结连理,却未想,宁二哥和赛小仙私奔了。这都过八九年了,小婉姐还是单身一人。宁老太爷重病,小婉姐没日没夜地照顾,就等着宁二哥回心转意呢。”徐晓蕾说道。
“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一年前,宁老太爷住进了天光医院,这位唐小姐时常去看他,没想到还有这么段曲折。”
“是呀,小婉姐是真心喜欢宁二哥的,两人从小就在一起,却还是没走到一起。”徐晓蕾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男人都那么回事,都是看脸的。那个唐小姐我见过,相貌确实太普通,与赛小仙相比差得太远。若是她有你徐大小姐的长相,宁晓锋哪能冒天下之大不讳而移情别恋。”
“你可别这么说,有我在,他耿大少爷不是一样对你钟情了吗。”徐晓蕾睨了一眼耿直说道。
“他呀,是让我逼的,不行也得行,宁晓锋可不一样。”中村樱子看了看耿直说道。
……
东记,宁宅。
离开东记宁宅八年了,这八年来,宁晓锋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这里,生他养他的家。站在东记宁宅门前,看着斑驳的门墙,一种说不出的情感涌上心头。
十年前,宁晓峰的母亲病逝,作为当年营川城的首富,宁老太爷花了一万块现大洋为年芳二十、艳压八方的曲苑名伶赛小仙赎身,将她娶回了宁家。可宁老太爷不知晓的是,自己的儿子宁晓峰私下早就与赛小仙交好,二人还私定了终身。
只是当年的宁晓峰,宁家已经为他定下了亲事。同在西大街的世兴金店唐家独女唐小婉,与宁晓峰年龄相当,且门当户对。就如现在耿直和徐晓蕾一样,是当年公认的天生一对。
也许是从小一起长大,太过熟悉,也许正如中村樱子所说,唐小婉相貌过于普通的缘故,宁晓峰虽对唐小婉礼让有加,心中却无半分波澜。却是一场邂逅,令宁晓峰和赛小仙坠入爱河。
当年的营川码头,戏班子很多,最有名的莫过于林家戏班。林家戏班的老板名叫林招娣,眼光十分的准。看到年幼的赛小仙,便知道此小女定会成大器。于是,倾其所有为其栽培。十五岁时正式登台,便一举成名,不少达官显贵对其垂涎三尺,争相献媚。
林招娣深知,赛小仙这个摇钱树想要买个好价钱,就不能轻易破了身子。对外喊出了一万现大洋的赎身费,令不少人望而却步。可能越是得不到的东西,就越令人神往。赛小仙的人气非但没有降低,反而越来越旺了。
虽然每天都有人献媚,可赛小仙却心里有了人。
林招娣为了让赛小仙多才多艺,除唱戏外,还让她钻研书画,聘请了营川城最著名的书画大师孙晓坤做她的师傅。这个孙晓坤擅长工笔山水,除了教赛小仙外,他还有的徒弟就是东记银号的宁晓锋。
一次在孙晓坤的家里,赛小仙和宁晓锋不期而遇。宁晓锋见到美的不能再美的赛小仙登时坠入情网,而面对英俊潇洒谈吐不凡的宁晓锋,赛小仙也心有戚戚。
就这样,两个人相爱了。
宁晓锋清楚,父母已经为自己定了亲事,绝不会拿出一万现大洋为赛小仙赎身,来成全自己。赛小仙的赎身钱,只能靠自己去挣。他想的很清楚,只要挣到的一万现大洋,如果家人同意,他解除与唐小婉的婚约,与赛小仙成亲。如果家人不同意,他便带着赛小仙远走高飞,再不回营川。
为了多挣些钱财,宁晓锋远去上海开办洋行。无论多苦多累,他也毫无怨言,因为他知道,他这么拼命为的是什么。差不多两年,一万大洋攒的差不多了。正巧有批南洋的皮货生意利润可观,加上这笔钱,自己就能为赛小仙赎身了。于是,宁晓锋离开了上海,带着一个伙计远赴南洋。在去南洋的船上,宁晓锋迎着海上的日出,还在憧憬着,将来与赛小仙双宿双飞的快乐时光。
营川城,林家戏班。
赛小仙刚从林招娣口中得知,宁家掏了一万现大洋为她赎身时,还以为是宁晓峰攒足了银两,心中阵阵窃喜,这么多年总算是苦尽甘来。
可风云突变,当赛小仙得知为她赎身的是宁老爷不是宁晓峰后,如晴天霹雳,不敢相信是真的。这时的宁晓峰,正远走南洋做皮货生意,赛小仙想尽办法都无法联系到他。她也想到逃走,可林招娣何等人物,似乎看穿了赛小仙的心思,派人把她盯的紧紧的。
就这样,赛小仙被宁老爷娶进门那一天,新婚之夜,宁老爷在赛小仙干净的不能再干净的身体上,疯狂地蹂躏着。赛小仙欲哭无泪,只能默默忍受。就这样,阴错阳差,一对真心相爱的恋人成了母子。
后来的事,全营川人都知道了。
宁晓峰回到营川,知道了事情原委。下了决心,宁愿舍弃宁家万贯家产,受尽世人非议,也要带着赛小仙双宿双飞远走他乡。外人只知道宁晓峰和赛小仙伤风败俗,却不知这里面的阴错阳差,种种缘由。
宁贵是宁晓峰的远亲,自小长在宁家,与宁晓峰情同手足,现在是宁家的管家。宁晓峰刚回到营川,宁贵就找到宁晓峰,想让宁晓峰搬到他那里住。宁晓峰听后谢绝了,宁贵便不再勉强,只是说老爷病重,没有多长时日,有心的话,少爷就回家看看。
今天,宁贵一大清早便跑到瑞昌成客栈,来找宁晓峰,没说别的,只是哭着道:“少爷,老爷快不行了,就想见你最后一面。少爷,你就给老爷留个念想,回家看看他吧。”说完,扑通一声给宁晓峰跪了下来。
宁晓峰犹豫了。
本来回营川前,他和赛小仙说好,无论如何都不再回宁家了。宁晓峰知道赛小仙不想再见他父亲,更不想回忆起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宁晓锋自己也不想回宁家,见到每个人,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尴尬。。
听完宁贵的话,宁晓峰望了望身边的赛小仙。赛小仙心里清楚,宁晓锋想回家了,便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是淡淡说道:“晓峰,你自己回去吧,我身子不舒服,就不陪你了。”说完,赛小仙独自回到内室,掩上了房门。
宁晓锋知道赛小仙心里有多苦,她是不想让自己为难,才有意避嫌的。想到这里,宁晓锋对宁贵说道:“宁贵,我跟你回东记。”
推开斑驳的大门,进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宁宅,宁晓峰径直走进内室。内室里,两个郎中围着宁老太爷唉声叹气,一筹莫展。宁老太爷一动不动,躺在木雕床上有气无力地呻吟着。
仅仅过了八年,当年意气风发的宁老太爷苍老的太多,家门的变故加上几年来生意惨淡,家国不幸,宁老太爷已是心力憔悴,犹如朽木一般。宁晓峰走到床前,看着消瘦苍老的父亲,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夺眶而出。
宁老太爷似乎觉察出宁晓锋的到来,努力睁开了眼,终于又见到了,这个又爱又恨的儿子。宁家有三个儿子,大儿子早年贩卖山货,被土匪杀害,小儿子十多岁时便重病夭折,宁老太爷便把全部精力用来培养宁晓峰,希望他能把宁家基业发扬光大。
可没想到,一步不慎,父子成仇,可谓,时也命也。
宁晓峰和赛小仙私奔后,宁老太爷通过戏班子才知道,儿子宁晓峰和赛小仙早就交好,这两年宁晓峰没日没夜地操劳,就是为了能多挣些钱,好早一天为赛小仙赎身。是自己见色起意,垂涎赛小仙的美色,馋了她的身子,才弄成今天父子相离的悲剧。
他日日期盼儿子能够回来,可是这一等就是八年。
终于知道,宁晓峰回营川了,可他宁愿住在瑞昌成客栈,也不想回家看看。外人都以为是宁晓峰伤风败俗,只有宁老太爷心里清楚,是他对不住儿子。
“爹,孩儿晓峰回来看你了。”说着,宁晓峰扑到床前痛哭起来。
弥留之际的宁老太爷,似乎听到了宁晓峰的呼喊,努力地动了动头,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努力抬起地右手,可抬到一半,再也抬不起来。
在西大街奋斗一辈子,攒下万贯家财的宁老太爷,带着遗憾也带着些许欣慰撒手人寰了。这一天,宁晓峰哪也没有去,在这生他养他的宁家大宅院里,跪了整整一天,一动没动。
过了中午,管家宁贵将一封信递给了宁晓峰,说是宁老太爷临终前让转交给他的。宁晓峰擦擦眼泪,撕开信封,展开信件,看信上笔迹,确是父亲的亲笔,上面写着:
“我儿晓峰,当你见到这封信时,父亲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八年前,爹爹不知道你和小仙早已交好,是爹爹老糊涂,强娶了小仙,是爹对不住你。爹爹清楚,无论说什么,这个结是解不开了。爹爹不求你原谅,只是希望你和小仙以后能过得更好,爹爹就满足了。
听说你们已经有了女儿,很好很好,最好能再多生几个孩子,给宁家多留几个后,爹爹的在天之灵也安息了。这两年内忧外患兵荒马乱的,东记的生意已大不如从前,如果你愿意留在营川,东记就由你接着打理。要是不想留着,爹爹也不勉强,把家当变卖了,把外面欠的帐都给还上,爹爹创办东记以来五十多年,咱们东记从不欠账不还。再给下人些银两,这些年多亏了他们,宁家才能撑下去。其余的就留给你和小仙吧,让宁家的后人多想想福。
还有一件事,这些年,小婉一直没有嫁人,像儿媳妇一样,照顾着我。我知道,这是你的是,爹爹不好多说。但我还是想你能把小婉安顿好,那是个好姑娘,宁家不能亏欠了人家。
不多说了,吾儿晓峰,爹爹的床头有一对白玉手镯,算是送给孙女的见面礼。宁思盈,思盈,思盈,思念营川,名字真好,可惜爹爹今生无缘一见,哪天孙女回营川,能在爷爷坟前磕个头,爹爹就心满意足了。
父亲宁长春。”
宁晓峰拿着父亲留下的信件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哭的泣不成声。人死为大,这么多年,再多的仇怨,随着我老太爷的离去,都烟消云散了。
正在这时,唐小婉走进了令堂。她带的是重孝,跪在了宁晓锋身边。对着宁老太爷哭道:“宁老太爷,小婉来看你了。你知道,小婉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能喊你声爹。现在晓峰哥回来了,你却走了,这辈子我最大的心愿是完不成了。没关系,就算晓峰哥不喜欢我,不想娶我进门,我一样把你当成我的爹爹。今天,小婉当着晓峰哥的面,喊你声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