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天光微亮,一辆马车出了狮子桥潘家,一路朝城门处走去,赶在城门开启的第一时间离了阳州城,迎着灿烂的朝霞走上了通往盛京城的大地。
过了几日,城门口突然多了个衣着褴褛手脚俱废口不能言的乞丐。因着兖州的病情得到控制,城外的关卡被撒下,因此来这段时间阳州城逃难的人有所增多,对于城门口这个刚出现的乞丐,谁也没在意。
只至一天,有人突然注意到这个乞丐,每日里是被城西吴家的两个儿子拿了独轮车推到城门口,天黑后兄弟俩又推了独轮车来把人接回去。
这天,眼瞅着太阳落山,城门也要落钥,吴家的兄弟俩又推了独轮车来接人,有好事的拦了兄弟俩,问道:“吴小四,吴小六,这人是你们家什么人啊?”
吴小四年纪大些,听了那人的问话,便说道:“不是我们家的人,是他倒在我们家门口,我爹和娘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他,可他这样什么也干不了。我爹娘就让我们每日把他推到这城门口来,要些养活他自己的钱。”
“哎哟,吴小四,你们这可就不仗义了。”有人起哄说道:“你姐姐不是去潘家做小娘了吗?那金啊银的还不知道怎么往家里搬,不过就是多双筷子,就把人赶到了这城口来当乞丐,真是缺阴德了!”
吴小四顿时气得涨脸涨红,但他嘴拙说不出什么,只能恨恨的瞪着那人。吴小六却因为年纪小,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虎劲,当即朝着那人“啐 ”了一口,吼道:“你不缺阴德,你把人领回去啊!嘴巴子到是说得漂亮,换成是你,怕是连个躲雨的地方也不会给他呢!”
“那我这不是没个做小娘的姐姐吗?”那人嘻嘻哈哈的说道,“我要是有个给潘掌柜做小娘的姐姐,别说一个,十个我也养着!”
这年头,穷人过不下去,卖儿卖女的不少,但一般是为奴为婢,像吴家这样把唯一的女儿给人做妾的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只,到底不是件光彩的事。
男人话声一落,吴小六跳起来指着男人的鼻子,喊道:“你没姐姐,你有娘啊,让你娘去百芳楼当头牌,养着你个龟儿子,你什么样的好日子不能过?”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
男人一瞬变了脸色,便要对吴小交动手。
吴小四慌忙将独轮车往地上一放,上前将吴小六拉到身后,瞪着男人说道:“小六不会说话,你又会说话吗?不是家里实在过不下去了,谁能把自己的骨肉给别人做小娘?你觉得是好事,可对我们家来说,并不是好事!”
男人喳喳呼呼的并不肯罢休。
好在,这个时候都是夜幕归家的人,不少人走了上来,将男人劝走,又有人扶直地上的独轮车,帮着把摔在地上的乞丐扶上独轮车后,催着吴小四和吴小六回家。
吴小六指了男人问候了他祖上十八代一番后,这才在众人的劝说下,走到他哥吴小六身边,帮着他哥推了独轮车往回走。独轮车上的乞丐目光一片死灰的看着渐渐远离的城门。谁也不知道,他空洞的灰白的眸子里此刻想的是什么!
身后响起人群嗡嗡的议论声。
“哎,这吴家啊,也是倒霉。当初舍了唯一的女儿,还以为能搭上潘家过上穿金戴银的好日子。可谁知道……”
人群里有人不解,问道:“怎么了?可是那潘家的大娘作贱死那吴小姐了?”
“要真是这样到还好,最其码人在就是亲戚对不对?”
“那是……”
“你没听说吗?陵王勾结苏义逆贼犯了谋逆之罪,被皇帝杀了。这潘延生不是送了个女儿进陵王府吗?听说他私下里也帮陵王做了不少事!远的不说,就说宸王妃遇袭的那一回,听说啊,就是这潘延生安排的。杀手都是陵王府提供的!”
人群刹时一静。
好半响,有人呐呐问道:“不是说是伍家的五爷……”
“叱,你可真是……伍家是个什么东西?就敢对宸王妃动手?那是潘延生拿伍家当刀使哟!不止伍家,还有梁家……总之啊,你看着吧,这陵王一死,这几家也逃不过!”
“不过,要说这潘延生也是个人物啊!伍家和梁家落得个满门抄斩,他不知道哪里得了消息,带着那吴小娘连夜乘船出海,逃了!只可惜潘家大娘子……”
人群唏嘘不已。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一群人慢慢的散开,街头归于平静。
城西略显破败的一进小院里。
吴小六高声喊了他大哥,二哥,三哥出来,大家七手八脚的把独轮车上的乞丐抬了下来,放进了朝北的一间幽暗用来堆杂物的屋子里。
吴家夫妻俩在厨房忙着准备晚饭,听到院里的动静,灶前烧火的吴钟氏扬声问了句,“小六,回来了啊?”
“回来了,娘。”
吴小六摸进低矮逼仄的厨房,先凑到灶台上看晚上吃什么,又到她娘身边坐了会儿,听到外面几个哥哥打闹的声音,跟着拔脚走了出去。
吴钟氏看了眼外面的几个孩子,压了声音对灶台后满头满脸汗的吴四斤说道:“他爹,我这心里总不自在,总觉得要出事,能不能和凤说一声,出点银子把这人弄走?”
吴四斤瞪了钟氏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胡说八道什么呢?凤不是说了,只要夫人不发话,这人就一日不能送走。”
“哎呦喂!”吴钟氏拍了大腿,压着声音说道:“那可不是别人,是潘……”
吴四斤一一瞪了眼吴钟氏,喝斥道:“快闭上你的臭嘴,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他是谁?再说了,你已经把凤害了一回,难道还想害她第二回?”
吴钟氏顿时一脸讪讪之色。
当初知道俞夫人打算给潘延生纳妾,可是她亲自找上门的!
“还有,那五千两银子,你不想要了?”
想到屋里床下埋着的那五千两银票,吴钟氏一一咽了口口水,“要的,怎么能不要?这六个讨债鬼光吃就能把我们吃死,更别说以后还要给他们娶媳妇,可就指着这五千两呢!”
“那你还想把人送走?”吴四斤哼哼道。
钟氏顿时哑口无语。
吴四斤又似叹息般,轻轻说了一句,“银子什么的都好说,你只想想,人是凤送回来的,她也说了,这件事做好了,我们就还是她的爹娘,要是做不好……”
做不好,父女母女的缘份也就尽了!
厨房里一瞬静了静,只听到灶堂里的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良久,钟氏沉沉的声音响起,“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哪能不心疼?可……没事,只要她过得好,她恨我,我也认了。”
“说是夫人乳娘的侄子,家里除了几十亩上好的水田,还有几间铺子,人也憨厚实在,放心吧,一定能过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