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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蒲生宣秀所言,随着吉良家的实力和地位越来越高,我们父子几人的行动也越来越受关注,而揣摩我们行动的,不仅有本家的家臣武士,也有织田家的昔日同僚和其余大名家的人。不仅如此,随着我本人的权威越来越重,能够交心相谈的人也越来越少,例如上面的那番话,也就是蒲生宣秀等寥寥几人能够说出来,而且还是我先表明了坦诚的态度。其中的原因,一则他和我交往十多年,深知我的性格;二则作为我的女婿,儿子也和主家的孩子定下缘分,他家作为一门众的地位已经稳固无比,所以就不需要存着那么多的顾虑,也有了资格谈论这些涉及家事的事情。
当然,也不是越亲近越好。例如亲近到周景和义景那个地步,行事反倒就没有那么自在了。这一点,我们同样是非常默契,聪明如周景,甚至还有突然懂事了许多的义景,在人前都表现得非常守礼和谦冲。
更直白一点的说,我之所以那么放手的信任秀景,并且打算让景政辅佐信景掌握家务,除了他们的能力以外,还因为他们的身份。秀景的身份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虽然极为亲近,却不是吉良家的血脉,所以不可能取代我的地位;景政虽然是吉良家的孩子,但是他现在过继到支族,想取代信景的话,除非是宗家的信景和分家的周景、义景全部灭亡。
或许该制定一项法度,将各分家、各支族、各谱代的地位、权力和义务确定下来了……
回四国的路上,我一直都想着这个问题,并且依据历史上丰臣政权和德川幕府的做法,规划了一个初步的制度。在这个制度中,我把家里的亲族分成宗家、御门家和连枝家三种家格,宗家自不必说,御门家则是仿德川幕府御三家的形式,作为宗家绝嗣之后的后备,并且由御门家、连枝家一同决定和审查人选。配下的武家也被分成重臣众、谱代众和外样众三种家格,其中重臣众分为两类,一部分是担任过、或者有资格担任直属备队统领的统领家,战时作为副将或者先阵,一部分是担任过或者有资格担任三大奉行职务的奉行家,战时担任军奉行或者留守;这两部分的重臣众和御门家、连枝家一起主持中枢,必要时作为仲裁者出镇地方;谱代众与之相反,大部分镇守各地,有才干之人拔擢到中枢任职。中枢的事务,则分成两个系统,一个系统是由家主的侧近、右笔等组成的秘书机构,负责协助家主决策;另一个是由御门家、连枝家、家老众、谱代众等组成的政务机构,负责协助决策和实际执行。
这个制度的关键部分,是由御门家、连枝家、统领家、奉行家四方面组成的家老众,以及由三大老和五中老组成的决策层。其中大老负责最关键的军务和财务,并负有最高的监察之权,人选只限于家老众,原则是从家老众的四方中每一方遴选出一位,然后由资历居前的三人担任;中老负责具体的政事和人事,并领有最高的审判之权,人选限于家老众和谱代众,由资历最浅的家老四人众担任笔头,剩下的位置由谱代中遴选得力之人充当。另外,为了防止专权,三大老和五中老每三年重新遴选一次,原则上不允许连任,除非得到家主的破例允许。
决定了这个制度后,我开始详细的划分各家的家格。
周景和义景自然是御门家,而秀景也被我划了进去,并且作为御门家的代表,获得一个大老的职务。仁木景政、上川景六郎、大友景七郎是连枝家,由仁木景政作为代表,出任五中老的笔头之职;井伊宣直身为养子兼女婿,同样被划了进来,预期中还有细川家的细川六郎(景五郎),以及船津夫人之子、有望与明津联姻的宇喜多义家。统领家暂定为蜂须贺、岩松、肥后前田、肥后岛津这四家,以后视功劳和后嗣从佐胁家、二见家、佐竹家、宫田家、城户家中拔擢,目前由蜂须贺正胜担任大老。奉行家暂定为竹中家、蒲生家、山内家、石谷家(因为菜菜)四家,由竹中重治担任大老,而候补的有藤堂家、前田玄以家、浅野家、本多家甚至丹羽家等。
其余暂未拔擢的家族,以及伊予的香宗我部、石川、金子、得居、来岛、大野、土居等家,土佐的中村吉良、胜贺野、叶山、秋山、长宗我部、池、津野、铃木等家,讃岐的香川、香西、寒川、羽床、十河等家,伊势的长野、分部、川北、关、千种等家,伊贺的服部、柘植、泷野(柳生)、植田、福地等家,纪伊的安宅、三鬼等家,外加志摩九鬼、南近江山冈等家,全部被列名为家中的谱代众。阿波国由于嫡子细川六郎还没有继承家督,暂时不予考虑,不过细川真之年纪比我还大两岁,几年内应该就会让位隐居了,因此不用等太长时间;九州的情况,要等肥前检地结束后,在整个九州检地时再考虑。
当我写完这部《吉良家永贞暂定法度》时,忍不住吐出一口长气,心头也轻松了许多。有了这部法度,家中的统治体系和框架就初步确定下来了。等到正式颁布出来,无论是亲族还是家臣,都有了各自的位置,家业也就得到了保证。在此之后,众人就在宗家的带领下,为本家建功立业,以争取获得更多的领地甚至更高的家格吧!
当然,由于家业草创,这部法度还不能严格的执行。例如家老众一方只允许一人参与决策层的条目,是为了防止家业稳定之后,会因为某一方威权过重,从而造成亲族、重臣之争或者文治、武断之争,可是如今正是用人之时,我所拔擢的重臣无一不是英武之辈,如果因为这条目而限制他们,那自然是非常不合适的。好在我同时也规定了,有些条目只是原则,并不是不可更改的铁律,而以我的威望,完全可以暂时绕过这些原则。
这个时候,舰队已经到达芸予诸岛海域,很快就能到达今治城。我收好笔墨纸砚,走出了伏波号护卫舰的主舱。站在舰首,呈现在我面前的,是波光粼粼的广袤海面,周围是护卫着伏波号的两百余艘战船,身后则凛然肃立着众多的武将和近侍,而远方的今治城天守阁,也隐约现出了雄伟的身姿。这让我感觉头脑一下子清新了许多,并且涌现出一股舍我其谁的豪气来。
以我目前的实力,已经超过了织田家其余部分的总和。而我刚才确立的中枢制度,也比信长的那一套要更加规范和稳定。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我已经完全可以抛开织田家中枢,然后直接借用朝廷的威望,取得统合整个日本的大义名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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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今治港,蜂须贺正胜已经带领着众人在码头恭迎。我走下伏波号,向蜂须贺正胜点了点头,并示意其余半跪着的家臣都站起身来。
“城中都还好吧?上次听说因岛水军的村上亮康企图入侵?”我笑着问蜂须贺正胜道。
“不过是一些残部而已,”说起这件事情,蜂须贺正胜傲然一笑,神态十分轻松,“还在海上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方的海援队发现,然后在今治港外挡住了他们……虽然他们非常凶悍,但毕竟人数有限,战船也不如我方,所以没多长时间就惨败下来。”
“恩,辛苦你了,”我笑着称赞他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这是臣下的份内之事。”蜂须贺正胜谦辞道。
“恩……那么我就先回城了。晚些时候,我另有要事和你说。”我点了点头,准备让众臣各自返回治事。
“大殿要回城的话,”他的语气却忽然变得有些迟疑,“倒是有一件事情,也许该先和您说说……”
“是很严重的事情吗?”我立刻追问道,“居然连你也没办法解决?”
“怎么说呢……应该不算严重吧,但臣下的确很为难,”蜂须贺皱着眉头,转身叫出了一同迎候的金子元宅,“元宅大人,你来解释一下吧!”
“是,”金子元宅立刻快步上前,恭敬的说道,“是关于织田家德姬公主……因为上次臣下去九州拜见时,大殿对公主有意……”
“等等!”我挥手止住了他,“我什么时候说对德姬有意了?”
“大殿不是特意提到了公主吗?”金子元宅抬起头,神情中既有惊讶,也有些许的惶惑,“虽然大殿欲言又止,没有明白的说出来,但是臣下自然能领会到大殿的意思!”
我立刻明白了。很显然,到了如今,我在正式场合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让他们格外关注,并且仔细的揣摩。即使我只是随意而发,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都会让他们揣摩出个一二三四五来。而关于德姬的这一桩,就是现成的例子——我只是准备让德姬和景政结缘,但是考虑到景政的情况,很快就放弃了想法。可是,这人居然就凭我的一句问话,得出了我对德姬有意的结论!
“所以你就立刻开始筹备了,是么?”我很是无语的看着他。
“这样的事情,臣下哪敢擅专!”金子元宅低下了头,“只不过,臣下回来向家主覆命时,自然不能对家主隐瞒。家主当时没说什么,大御台夫人却把臣下召去,细细的询问大殿在天神山城的近况,然后就开始张罗这件事情。”
原来是於加的主意……那就不奇怪了。信景或许理解我,知道菜菜过世后我不会这么快接纳谁,听到他个人的那番推测,只会付之一笑。可是於加就不同了,她可以说是贤惠过了头,之前甚至有意把美津往我怀里推,而如今担任了正室,一方面自觉配不上这个地位,一方面又惟恐做得不够好,所以肯定会努力促成这件莫须有的事情。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么说,大御台已经把德姬公主接过来了?”
“是由三重城的三之丸殿送来的,”这次回答的蜂须贺正胜,“但三之丸殿送公主过来,却是以探望少御台夫人的名义。三之丸殿的使者还说,大殿并不一定有这样的想法,所以请大御台夫人稍稍斟酌,先留点余地为好,否则万一是个误会,就没办法和南伊势的松岛殿下(织田信包)交代,而且影响织田家旧臣对大殿的观感。”
直虎是这么说的啊……我心里一阵温馨。和直虎之间,我们可谓是互为知己,我知道她的志趣,她也明白我的心情。虽然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但是她依然在为我考虑着。相比起来,於加真的是太过于“贤惠”了,直虎的那番话,她肯定听不进去的。
“可是大御台却一定要坚持筹备,是不是呢?”我理解的点了点头,“难怪你会这么为难。”
“正是……其实臣下也认同三之丸殿的考虑,可是大御台夫人要坚持,家主又已经出征周防国,臣下也不方便顶着大御台夫人的意见,去干预这种家务上的事情,”蜂须贺正胜松了口气,顺势把担子全部卸给了我,“如今大殿回来,那么就没什么问题了吧!”
“确实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要尽快处理才行……唉,本来想要先休息的,现在是不成了啊!”我有些无奈的说。想到即将颁布的《吉良家永贞暂定法度》,我决定尽快解决这件阴差阳错的家务事:“三之丸殿的使者还在吧?那正好……你马上派人召集土佐、伊予和讃岐五千石以上的豪族,并通知泉州城、和歌山城及州本城,说有大事要宣布。”
“是。”蜂须贺正胜答道。
“那么就这样吧。”我命人拿来法度文本,递给蜂须贺正胜,“你不妨先过目一下,有什么意见,尽管向我提出来。”
说着,我跳上近侍牵来的白马,率部分近侍向城中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