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每次来, 对方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虽然不明显,可陆易在这安逸的地方待久了, 也总能闻出来。对方从来不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易也一直压在心里没问, 直到有一天,对方身上的血腥味显然加重了不少, 他这才拽住了来人的衣袖, 激烈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受伤了?”
容谦一愣, 待看见陆易那双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通红的眼眶, 本来云淡风轻的表情却瞬间变得不知所措起来,一直能言善辩的舌头也打了结,张了半天也没能说点什么,最后只能一把将他揽入了怀中, 低声安慰道:“师兄, 你放心, 这些都是别人的血, 我半点没受伤。”说着,又拉着陆易的手去摸他的衣服,只见上头的血迹早已干涩, 显然不是容谦的。
“那你告诉我,外头,到底发生什么了?”陆易却不想只听这个解释, 一把推开他,冷冷的说道,“你最好如实告诉我。”
“……”对上他不认输的目光,容谦到底还是妥协了,他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将人揽入到自己怀中,尽量将事情说得轻巧些,“也没什么,就是魔界那边与修真界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陆易脸色一白,按照剧情,这起码要再过许久才会发生,怎么会发生得这么快,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那冰城?”
“师兄放心,冰城没事。”容谦说了这句之后,生怕他不信,便施了个法术,空中瞬间聚集起无数灵子,汇成了一块大屏幕,屏幕上,正是陆易担心的冰城。城池还好好的耸立在那里,远远有一队人马正从城门走出来,陆易恰好认得领头的人,是他一位族叔,虽然脸上多了一道伤痕,可表情却不见颓废,倒是多了几分意气风发,显然好得很。
“这场战争快完了,剩下的只是几个跳梁小丑而已,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便接你出去。”容谦温柔的在陆易额头上印下一吻,“只是这些时日,还得委屈师兄了。”
“让我同你一起出去。”陆易却不想一个人待在这,也顾不得追究容谦刚才的所作所为了,急忙拉着对方的袖口说道,“别太小瞧我了,我又不是那些弱得连个武器都提不起的家伙!”
容谦却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个请求:“不行。”
“为什么?”陆易是真生气了,“你这家伙,是在小瞧我不成?我堂堂一个大男人,凭什么要躲在这里?”就是修真界那些女流之辈,此时也定是在奋勇杀敌,陆易并不想落在旁人后头。
“这事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容谦忙攥住了他的手腕,道:“有人在窥探异火!我不能让你出去!”
“那又怎么样?难道每次有人肖想异火我都得躲在这种地方?等你处理完再出去?那是懦夫的行径!我要出去!”
“不行!你不能出去!”
……
这次,他们真吵了个天翻地覆,一直到最后,他们不欢而散。
容谦照旧一个人走了,陆易不是没想过跟在对方后头,可惜那人太警觉,到头来,陆易除了碰了一鼻子灰便什么也没得到。
于是他每日除了练功,又多了件事情,那就是找出口,可惜灵力试探了一遍又一遍,也是无功而返。
这些时日,容谦似乎是铁了心不让他出去,竟然连看都不来看他了,陆易被气了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叉腰诅咒了这家伙千遍万遍,又在心里头暗暗发誓,等这人下次来,他一定要给他一个永世难忘的教训。
等啊等,终于让他等来了这一天。
那天,陆易正在洞府里跟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转悠,突然听到北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那声巨响和寻常容谦进来时不一样,陆易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外敌入侵,他默不作声的卸下了腰间那柄软剑,施了个隐身术,悄无声息地走了过去,看见的,却是一个半边身子沾满了血迹的容谦。
容谦身旁有一个女人,尽管模样狼狈,却是毫发不伤,陆易觉着她面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对方到底是谁。
那女人用法术将容谦的双手缚在了身后,自己也站着不动,她的袖口飞出了几只蝴蝶,在石室里头慢慢的转悠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陆易没敢轻举妄动,他直觉这与自己有关,待蝴蝶飞到他睡过的被褥上,吃过的食物上时,陆易看到女人的眼睛亮了,嘴角也泛起了一丝微笑。可这微笑没能持续多久,因为那群蝴蝶始终没能找到他这个人。青冥幽火掩去了陆易所有的气息。
得知这个消息,女人显然有些气急败坏了,见容谦就垂着脑袋站在她身侧,她愤怒地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恶狠狠地挥鞭就是一阵乱抽,只听见啪的一声,容谦的后背便被鞭子重重的抽了一记,他本就失血过多,此时,居然就那般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惨白的脸色,紧闭的双眼,无一不让就在暗处观察的陆易气得发抖,却偏又无可奈何,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冲上去,两人都得死。
他不知道女人到底是怎么进来的,是否还有后手,纵使是要救容谦,也不能急于这一时。
陆易硬生生的憋住了,只那拿着剑的手,却早已攥得发红。他两只眼睛一眨也不眨的望着昏迷不醒的容谦,只顾着在心里盘算该如何把人救走,却忽略了女人脸上那堪称诡异的微笑。
女人一个石室一个石室的搜寻,终究是累了,思索了片刻,她便从袖口又掏出几个纸片人,让它们将容谦绑到了她附近的石柱上,做完这一切后,她竟是乏了,只差了几个纸片人看守此地,自己便去了旁的石室睡觉。
见人一走,陆易心头大定,他没急着出手,总是心里急得发慌,他也耐心的等了三天,这三天里,他找到了之前女人强行闯入的地道,也找到了许多救急用的丹药,更是摸清了女人行动的规律。没找着人,她便在这洞府里乱发脾气,甭说是容谦,就是她手下那些纸人,也被她撕碎了不少,发出阵阵惨叫声。看着那雪白纸面上逐渐涌出的鲜血,陆易只觉得毛骨悚然,往日里修真界甚至是如今魔界所用的这类式灵,几乎都是以自己的鲜血或灵力为媒介,拿活人当媒介的,他只见冰城那些被封存已久的古籍记载过。
他太过担心容谦的状况了,好几次凑近瞧,险些被镇守此处的纸人们发现,若是为了保险起见,为了安全着想,陆易少不得还得再藏一段时间,可瞧见容谦身上的斑斑血迹,他便忍受不了,恨不得从暗处冲出来,一剑了结了那个妖女。
于是,只观察了三天,陆易便迫不及待的开始了自己的行动,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救出容谦。
他特地挑了一个那女人不在的时间,那地方只有纸人镇守,虽然它们大多都是元婴后期的实力,一起对付会比较麻烦,可于陆易来说,他并不需要对付它们,只需拖住它们一小会便是了。
而这,一个用心制了三天的束缚阵便可解决问题。
趁着那些纸人们乱成一团,陆易急忙上前,用剑挑开容谦身上的绳子,俯身伸手,想要将人扶起来,对方的头一直垂着,陆易看不见他的表情。
可他刚刚碰到容谦的手,对方忽地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腕,大于平常人的力气险些将陆易的手腕捏碎,只是此时,手腕上的疼痛反倒算不上什么了,他的心口被人一剑刺穿,一股大力扯着他的后颈,将他一把丢到了墙上,陆易被这股大力震的吐出了一口鲜血,他浑身无力的趴在地上,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做工精巧的绣花鞋。
绣花鞋旁边,是一双白色的靴子。
女人让纸人将陆易的脑袋强行抬了起来,当着他的面,亲昵地抚摸着男人俊朗的脸庞,红唇轻启,吐气如兰。
“怎么样?没想到吧?”她涂满了蔻丹的指甲轻轻刮着容谦的下巴,复又充满□□的在对方唇瓣上停住了。“他现在,可是我的人了。”
陆易气得浑身发抖,身体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又被纸人给按住了,插入他胸口的那只匕首此时还在吸取他的灵力,丹田里的异火也察觉到了不妙,躲在陆易的丹田里,死活不肯出来。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陆易厉声问道。
“做什么?只不过种了根傀儡线罢了。”女人倒是回答得异常爽快,似乎没有遮遮掩掩,也许是因为陆易已经是她手上逃不出去的俘虏了,心情大好的她便大发慈悲的多说了几句话。“担心他,你倒不如担心一下你自己,要知道,他的身体,我留着还有用。可你,已经快没用处了。”
陆易知道她在说什么,因为他察觉到体内异火的力量居然也开始慢慢流逝了,虽然只流失了那么一丁点,陆易还是忍不住啐了女人一口:“你真卑鄙!”
口水没能吐到女人脸上,只吐到了女人那双绣花鞋上,可这已经足以让女人脸色大变了,她又一次抽出了缠在腰上的鞭子,对着陆易那张脸,眸光里闪过一丝恨意,抬手便是一挥。
鞭子抽在肉上,发出刺耳的响声,可陆易却没感觉到一丝疼痛,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那道身影,那双白色靴子的主人,居然突然转身,挡在了他面前,用身体拦下了这一鞭子。
女人亦是不敢置信,她喃喃的道:“不……不可能……我的傀儡线怎么会失败?你刚才不是还……”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就悟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忠心耿耿的纸人早已经涌了上去,将容谦扑倒在地,恰好与陆易脸对着脸,那双昔日神采飞扬的眸子此刻没有一丝亮光,陆易刚升上来的心又火速的落了回去。
女人犹自笑着:“痴情种!还真是痴情种!倘若他的神识不出来,乖乖躲在里头两三个月,恐怕还真能杀我个措手不及,可他乍一逃出来,居然就为了你,不惜神魂大损,就为了挡下那一鞭子……”
“小子,你还真是我的福星,这小子油盐不进,对谁都警惕得可以,当初若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这么轻易掉进我的圈套里,如今又是因为你,他居然不顾大局,本能的先替你拦了我……哈哈哈哈哈哈哈……” 话说到后头,她笑得几乎直不起腰了。
可这话,听在陆易耳朵里,却是让他如遭雷击,甚至一时间里僵直了身子,到了无法动弹的地步。
容谦,是因为他才……
怎么会……
他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觉得自己如何如何,可转眼之间,他便成了容谦身上唯一的弱点了吗?
为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陆易的脑海里乱糟糟的一片,几乎到了无法思考的地步,他面前就是容谦那张沾满了污垢的脸,鲜血自他口中溢出,沿着那一丝血线,流到了地上,甚至多得染红了陆易的手指。
是我害的他……是我害的他……
梦魇般的声音犹如魔咒一般不断在陆易的脑海里响起,他的眼眶逐渐湿润了,模糊了手指尖那一抹鲜红,不经意间,他竟然想起了与这丝毫没有关系的事情。
那是陆家的祠堂,一代一代的祖宗牌位矗立与此,却是数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了。
他就跪在那无数牌位之前,身后,是陆单以及各位长老。
“冰城陆家第五十四代长孙陆易在此起誓,绝不将异火交与旁人手中。”
紧迫之际,玉石俱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