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易微微笑了笑, 面上平静如水, 只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便是我寻不出个法子,世子莫非也无援手之策, 可不叫人殊为惊异。”方说了这话,便听着车外有人禀道:“世子, 已是进城了。”
秦易忙起身辞道:“眼下已是进了城,天色昏昏, 因恐高堂见责, 实不便久留,改日再上门拜访,以酬今日之请。”
黎轩越本就有些不悦, 听得秦易如此言说, 也无挽留之意,便敷衍了几句改日相请的话儿, 便命人送了秦易回去, 秦易忙又辞了去,只自回了马车,与黎轩越诸人分道扬镳便罢了。
夜来风凉,丹青见秦易回了马车,忙捧了紫金手炉递了过来, 秦易拢了拢披风,只说道:“方才熏了一阵,好容易透了会儿气, 哪里又冷到了什么?”
丹青听了这话,忙放了手炉,又笑道:“外面可冷着呢,公子眼下觉不出,可出去了久了,再被风一吹,才知道个究竟,小的眼瞅着,好似快下雨了似的。阴沉沉的,吹着冷风,教人心里直打寒颤。”
秦易端了盏茶,漫不经心的品着,闻言笑道:“若下了雨倒大好了,这早晚虽凉快,可总不见雨下来,说起来,也叫人着恼,不说别的,便是平日里的露水也少了些,连那树叶儿也无甚生气。”说了这话,秦易又笑着问丹青道:“既说到了这处,你便出去跑个腿儿,替我走一趟罢。”
丹青听了,只笑道:“公子有事,便是公子不说,小的也要求了令儿去,不然怎么好讨个赏儿。再说着,今日公子不先开口儿,我还要求个恩儿,下车买几样糖糕儿,带回府里去。”
秦易听了,只笑了笑,说道:“怎么,府里还少了你的吃穿不成?”
丹青忙解释道:“府里的吃穿都是极上等的,只是小的家中还有一小妹妹,平素最喜这些糖糕零食儿,小的出府一次,总要给她带几样回去,省的明儿哄她却拿不出东西来。”言语虽小心翼翼,可眉间面上却满是笑意。
秦易笑道:“我当什么事儿?不说这话,我倒忘了,也该给几个弟弟妹妹带几样东西回去。说来一事不烦二主,你便顺道寻几样精细的玩物,一并带回府去,明儿也好送到各房去。”
见着丹青应了,秦易这才吩咐道:“我名下也有几处庄子田地,虽说出产不多,可赈济刚才那些灾民却也是足够了。今儿为了进城,我编了几句话,又让人引着这些流民走开,可到底心里又些过意不去。城北的那处庄子本就收容了不少人,瞧着也是再挤不下的,倒是城南靠着龙台观,还有处别院,只是有些年久失修,但房子倒还不差,收容那些灾民,挤一挤倒也足够了。另外,那别院里还有处粮仓备着,虽然都是些陈年的旧米,但依着规矩是一年一换,我也常命管事去查看着。细想来,便是有些亏空,可也够那些流民吃上十天半个月的。你便命人煮了粥,再吩咐人将那些流民引过去罢,好歹活人一命,也算是桩功德。”
丹青听了,嘟囔着说道:“城北的庄子也罢了,都是些庄户,不过每年收些租子便完了事,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几回。可这城南的别院不一样,虽是夫人的陪嫁,可从以前的两进宅子,整修成现在的大园子,可都大将军命人整治的。前儿公子还说,等着大将军回了京,还要在那别院里做一会东主。眼下却又让那些流民住进去,依着我说,还不如就让他们去了庄子上,左右地方够大,便是房子不够,让庄户挤挤也便行,可苦污了那别院。”
一番话说出口来,秦易是骂也不能骂,说也不能说,只得板着脸道:“我平素随口一句话,你倒记得清楚,只正经的吩咐,却是不理的。我既吩咐了,自有盘算着,便是舅舅知道了,也不至于为一场席,便能见人落难,而不理会的。”
“可是,便是不让他们住别院,庄上也挤不下,龙台观里总宽敞着,玄青道长也是个常来府里的,倒不若让他们去了观里,说起来,这些道士常说些积善功的话儿,今儿可不送上门去的修行功德。”丹青见秦易板着脸,也不好太过放肆,只微微不满的说道。
秦易听着丹青越说越不像话,一时哭笑不得,只说道:“何必如此麻烦,你且吩咐了人去办就是了,只一点,不可有什么克扣,滥竽充数什么的,若让我查出来,别人我不管,先打折了你的腿儿是正理。”
见秦易心意已决,也没法再说转回来,丹青只得依命下了车,又领了人匆匆忙忙去了,此处暂且不提。
却说着依竹因前儿一段事,添了一件心事,日积月累的倒累的病了一场。只她虽是个柔弱的,却也有几分执拗,病才刚好了几分,便强撑着起来,料理着分内的事儿。佩玉也曾劝过几句,奈何依竹执意不听,便也随着她去,不过也时常嘱咐着,劝她不可劳累着。
见秦易自早上出去了,晚上点了灯还不曾回来,也无个家丁仆役回来报个信儿,四人心里都有些放心不下,揽月虽盘着账儿,可打着算盘也是有一下没一下。佩玉命了小丫环在二门里守着,又不敢误了差事,只得提灯巡院子去了。弄云在厨下守着,看着厨娘们熬粥弄菜。只依竹身上盖了层毡子,躺在榻上绣着件素袍子,不时往窗外望上一眼。
揽月见状,心里也颇觉不耐,只丢了算盘道:“怎么还不回来,老太太那儿都问了两回了,我左编右诓的,再来一回可再也寻不出什么理儿来了?”
依竹微微笑了,正欲开口,偏又咳嗽了起来,忙捧了旁边的银耳粥,进了一口,润了润喉咙,方笑道:“看着月亮都快升起来,想来,老太太也睡下来了,怕是没人来问话儿了。若是你乏了,便先睡去罢,这有我看着,出不了差池。”
揽月听了,只冷笑一声,说道:“老太太是睡下了,可这府里的夜猫子可多了去,两个眼珠子左不盯,右不看,只瞅着咱们院子里,也不知是谁家养的,喂的什么食,这般忠心耿耿。”
依竹笑了笑,方劝道:“也是在咱们院子里,说说这话却是无妨,若出去了,你也该收敛着,省的平白无辜的招了祸来。那些婆子指着咱们院子里吹个风儿落个叶儿的,好讨个几钱银子吃酒,平日没事还要编个话儿,如今何必再赶上着给人递话头去。”
这话一出,揽月也忍不住“嗤”一声笑了,只说道:“若依着我的主意儿,哪日寻个错儿,捉住几个,送到尼姑庵里去,由她们编个够。”
可招的依竹也笑了,一时又咳嗽了几声,才笑说道:“好个捉狭的主儿,亏得屋里没他人在,不然若传出去了,这满地都是些眼刀子,可不教人心中怕怕。”
又引得依竹笑了一阵,忽听的小丫鬟急急的在门外说道:“公子回来了。”
揽月和依竹忙敛了笑,开柜的开柜,泡茶的泡茶,一时诸事皆妥当,才见着几个小丫环提着灯,引着秦易回了府。揽月忙打了帘子,迎了秦易进屋,又捧了茶果来,笑说道:“公子可去哪儿,老太太那都催了四五回了,可把我们急的不行。”
秦易接了茶,听了这话,微微挑眉,只问道:“老太太那有何事?这般急急忙忙的。”
揽月正命小丫鬟打水进来,听得秦易问话,忙回道:“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恍惚听说和公子有关,也没问出个究竟,只遣人过来看了几回了。”
秦易微微点了点头,一边解了披风,一边吩咐道:“眼瞅着最近早晚渐起了风,你们且命了小丫鬟将各屋的纱帐放下来,既挡了风儿,也省得屋里气闷。”
揽月微微笑了笑,只应下了,又说道:“前日里,老太太娘家来人送了几样难得的料子。我去瞧过了,做成衣裳倒是不怎么适合,可制成窗纱却是极恰当的。正巧着小花园里有几处阁楼的纱帐该换了,我想着,是不是便用了那料子罢。”
秦易略皱了皱眉,说道:“前阵子不是说小仓库里的布料快堆不下了,何必巴巴儿的用才送来的料子,我记得还有几箱子香云纱,烟霞纱,怀素纱,都放着没动,且捡了出来,用了再说罢,省的白霉坏了去。”
依竹替秦易解了冠,又笑说道:“说来,柳家也算是世宦人家,送来的东西却也太简薄了些,除了些布料,便是些寻常的土产,只有一副棋子还算别致,竟是檀香木做的。”
揽月取了帕子来,闻言冷笑道:“算什么别致,不过几样寻常物件,也是侯爷看着老太太念旧,若换了别家早撵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