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许钧陷入了沉默。他看着我,直率地说:“英子,我是关心你,才跟你说这么多。案子久侦未破,你有想法,上级也很关心,给了很大的压力。专案组的每个同事都在努力,但一些侦查内情,没有跟你说,这是保密纪律,希望你理解。以后,不要再擅自行动,一是为你的安全着想,同时也怕扰乱整体计划。”
“不会的。”我说,“送纸条的人查得怎么样?”
“正在分析接触过那人的旁观者口供,有人说是驼背,有人说是跛子,有人说走路像鸭子,有人说说话有金石声,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是同一个人伪装的。”
“就没有任何视频吗?”
“已找到几段视频,也得到了知情人的确认。不过,真人一定不是视频里的样子,所有分析人员都这么认为。但他演得委实逼真,即使是我……”
“你也不一定演得那么好,对吗?”
他点点头,也坐到沙发上,就坐在我旁边。他刚理过发,胡须刮得很干净,看起来比之前好很多,精力充沛,更加沉着。我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我没有经验,但我得站起来迎接挑战,得更加坚强,得有十万分决心。
“接下来,”我说,“我们该怎么做呢?”
“你得多休息,调养好身心。案子由专案组去办,所有线索都在有序侦查,各组的情况逐步明朗,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的。”
“听起来似乎很好。”
许钧哼了一声。“风凉话不适合你。你没做过专案侦查工作,不懂得其中的窍门。但我相信,你知道程序,知道规矩。多的话我不好说,你要理解。”
“我可以参与一些基础调查。”我坚持道,“我可以做一些我自己想到的,与案子没有直接联系的事情。如果碰巧成为关键证据,便立即提交给你。”
许钧转头看着我。他没有看我的身体,也没有看我的嘴唇,只是盯着我的眼睛。他脸上流露出一种真正的柔情,不是祖父般的慈祥,不是丈夫给予妻子的亲昵,是一种真正男人的温柔,一种我不常碰到的东西。
我希望能分享这个男人的柔情。然而,在我的内心深处更多的是麻木,还有一种我无法动摇的恐惧感,或者是认识到自己比想象中的更加脆弱,这让我感到震惊。即使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什么后果都想到了,但是,我内心里仍坚持着一种顽固而柔和的东西——希望。
这一个多月来,我没有白天和黑夜,总是想着方非,想着早日破案,因为除了这个我还能做什么呢?看着别人在一天结束时回到家人身边,抱怨公婆,抱怨又一个家庭聚会的要求,对即将来临的节日开玩笑。有时候,家的概念对我来说就像一个海市蜃楼般的幻象,只看到别人欢歌笑语,而自己始终进不去。
我希望此时已经破案,希望……我希望现在正和方非在聊天。我希望可以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听他告诉自己这一个多月不过做了一个噩梦而已。我们依然是幸福、快乐、单纯的夫妻,我希望他告诉我,他不过出了一趟苦差,让我担了一回空心。
“今年月1日,”许钧说,“有人打了杀手集团原来的办公电话,区号是戎城的。当时,集团已经解散,电话并未注销,而是呼叫转移到了两个幸存的集团首脑手机上。经查,两人当时一个在缅甸,一个在欧洲。接到电话的是在缅甸的首脑,但他一个月后被乱枪打死。”
“你是说,这系列案件的主使人今年春节期间就在策划了。”
“三个多月后,徐勇被人杀死;九个多月后,宋敏被人杀死,接着徐冲被杀。徐冲是在杀手被杀之后,但前两个人极有可能是同一杀手所为,只是手段不同而已。”
“不是说徐勇是病故吗?”
“那是一个伪装的现场。经深入勘查,所谓的密室死亡只是假象,已经找到入室证据,只是死因恐怕再也无法查明。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火化的害处。”
“但他为什么要杀了杀手呢?他已做好离开的准备。”我继续反驳。
“其中必有原因,比如敲诈,比如灭口,比如……一定比我们预想的复杂。杀手背景正在调查中,包括他与这边的联系方式,联系痕迹,总会有答案的。”
我看着他刮得青幽幽的下巴。“你想说明什么问题?”
“这一切确实跟方非没有太大关系。他只是太单纯。”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谢谢您。但是,我从来就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是整个专案组的看法,没有分歧。”
“真的?那我可以回专案组了?但是你们宁愿固守陈见,也不愿相信新人。”我眨了眨眼睛,“你是顽固主义头子。”
“哦,不。现在不要说这个,我告诉你这些只是让你树立信心。”
他还不如不说。
“我确信方非,这也是我一直坚持的。”我说,“我指的是,考虑到他是清白的,考虑到我与他的关系,考虑到我与案子的关系,以及我对这个案子的深入程度。这一次,它不仅是我的工作,我的职业,而是我的灵魂宝塔。你对待这起案子也许有别于其他案子,但依然只是你职业生涯的一起案子,对不对?但我不一样,你得让我完成这座宝塔,这不仅影响,而是将决定我以后的人生。”
他有些慌乱,犹豫了片刻。但他不是课堂上的小男生。
“我坚持。”
我有些失望,但我不想表露慌乱和认输。“你认为那个电话是谁打的?”
“如果查出那个电话来源,问题就迎刃而解了。英子,我知道你怀疑蒲景奇。对他我们做过深入调查,发迹前是个无恶不作的人,几乎和镇上所有的妓女上过床,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二十年后,他人模狗样地站在主席台上训人,装得圣人似的。我委实觉得他有问题。不过,这是个复杂的世界,我无法信任任何一个商人,我看到他们背后都有一个卑鄙的影子。”
“你错了。我怀疑的人是贾金友。”
“一丘之貉。”他严肃地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