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墨轩知道我死不了，才会如此折磨我。我多想自己就这么睡过去，可陆宁宁这丫头以为我这样会死去，偏偏将我拍醒。
我动了动苍白的双唇，无力冷笑：“这么可能？”
“也是。”他眼里淡淡的伤感，“薛珺为了你魂飞魄散。你却骗韩梓石去皇陵里盗取红玉。他们真蠢……”
在世人眼中，我冥莘就是个自私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不念旧情。其实我想想，倒觉得他们说的没错，我是纪灵溪的时候，常觉得方烨自私，他逼我冥婚，与我共处的那段时间，他去哪儿，做什么从来不告诉我。我时常因此觉得难受，可是，却不想我从前，就连他的生死都为曾问过他，我只知道，我不想他死，便不让他死，我要他娶谁，他就必须娶谁，皇位该传给谁，也是我做主……
我又想起在陈欣晨的记忆里，他曾过一句话，像是历经沧桑，对人生百态所感叹出来的，他说：
你知道怎样的人会幸福吗？不是善良，是自私。自私的人才会幸福，因为自私的人不需要顾虑别人的感受。顾虑越多，束缚越多。——
我知道他是在说我，不仅仅是世人，这世上没有人会觉得我不是自私的。可是，我是自私任性，但幸福……我不晓得算不算幸福。不过这一切却都是我想要的，包括司徒墨轩接下来的结局。
怨灵之体很神奇，即便是我如今没有任何修灵，但若是所有的血被吸净的一瞬间，我的血又源源生出，而那一刻，我便可以召唤黑龙。这便是，我为何会毫不反抗地进水缸里。
在最后一滴血被吸掉之时，水缸传来细微的破裂声音，我低眉邪邪勾起嘴角，尽管那么无力，可那种阴寒，从司徒墨轩的震惊的表情，我知道自己这样的笑容依旧杀伤力十足！
水缸崩裂的瞬间，黑龙之魂从我体内冲出，坚固的石牢被冲破。陆宁宁双眼湿漉漉，却惊讶地捂着嘴巴。
尸虫吸了我的血，比方才大了好几倍。我苍白如纸的双手合十，继而用九字真言指引黑龙，控制这些尸虫。
我邪魅地勾起一丝冷笑，双眸变成血红。司徒墨轩的脚底已被围上尸虫。他一惊，抱着陆宁宁飞出石牢。
黑龙一声嘶吼，地上的石头也被什么撑破。裂缝生出的同时，整个地表在震动。
司徒墨轩的尸军从泥土里纷纷爬出来，陆宁宁吓得连连惊叫。
司徒墨轩愤然地啐了口：“不好！中计了！”
黑龙一甩尾巴，将我卷到他的背后。狂风骤然，白色的衣裙与黑色的龙鳞对比分明。
黑龙到底是知道我的身体，用尾巴将我摁在他的后背。
我趴在上面，已经精疲力竭，滚烫的眼泪溢出眼角，我轻轻说了句：“谢谢……”
黑龙是与我契约的魔龙，真身并不在此，他和我心意相通，知道我想将司徒墨轩的尸军一举剿灭。可是，他如今是龙魂，用的却是我的余力。
空灵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脑海。
【丫头，你不自私，你只是太爱他。】
我的嘴角微微上扬，眼泪源源不断。这一千年，我背负着咒骂，三界的指责，方烨的误解……若说我真不介意，那是违心的，我感谢还有黑龙知道真相。
“黑龙爷爷，你是个好人……”我的手放在光滑的龙鳞上，混沌间，脑海里全是从前的画面。
【丫头，你其实不需要这样拼命。】
我摇摇头：“我还有多长时间，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方烨不懂三界中的规矩，我若不帮他，走的不安心。”
【为了一个凡人，背负不该有的骂名，最后连命都赔上，这样……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
我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只知道，我不想他死，所以将他封印在墓中；我不想他忘了我，所以下了情殇咒；我不想他被三界追杀，所以我要杀了司徒墨轩，我还要……
地里那还未被洗礼成僵尸的丧全都爬出来了，府中府外，后山下来的僵尸，即便没有九分，但也当是司徒墨轩一半的能力。
这一些，对黑龙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喷出的龙火，将所有的僵尸都烧了。
司徒墨轩大概没想到僵尸对于黑龙来说竟是这么脆弱，他以最快的速度进了一间房，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团东西，用白布包裹着。他不忘将陆宁宁带上。
黑龙的火，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恰是夜幕降临，烧得一片通红。僵尸被火围住了，逃不去。
黑龙飞在空中，一路追到山崖。我在空中看到了一群人马往这个方向移动，那尸气慎重。
司徒墨轩有些怕了，他一手抱着那团白布，一手挟持陆宁宁。我跳下龙背，又将黑龙收回体内。一个踉跄，见他慌乱得有些失去判断能力，，我对他道：“司徒墨轩，陆宁宁对你来说”
这里的风好大，我咬牙稳住自己的身子而不被吹倒，表现得就像我真的那么厉害。
他稍稍冷静，大笑：“哈哈哈……冥莘！我到底是敌不过你！我母亲斗不过你，我也斗不过你！就算是他，一样斗不过你！”
背后阵阵阴气袭来，是熟悉的气息。司徒墨轩站在崖边，脸上更加难看。
而我被一道力量猛地拉去，扑在某人的怀里。方烨白色的衣襟被我的泪水瞬间沾湿。
即便我不会让自己死掉，我还是那么喜欢这种感觉。他威风凛凛，带着他的军队，把我救回去。
我整个人软倒在他怀里，这个宽厚的避风港，我所眷恋的，一千多年，我第一次这么坦然地面对自己的情感。他紧紧抱着我，心疼，无尽地心疼：“莘莘，你怎么总是这样？总是擅做主张，你知不知道墨轩养了多少半尸？你知不知道，我再也不想担心受怕……”
这样的怀抱，我思念了多久。忍耐了多久？我不记得了，其实，我多希望自己只是纪灵溪，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需要去想，只觉得他很厉害，很强大，他会保护我的。可是，一个人，如果能力大了，便会想要保护自己喜欢的人。我想保护他，就像他也想保护我一样……
“我不会那么快就让自己死掉的。”我淡淡一笑，就好像我当真是一点事都没。
他那紧张的心情总算缓了不少，而我从他怀里出来。牵着他的手，风不断吹来，太阳已经落到山下。
我平静如湖水，看着一点也没担忧陆宁宁，笑着对司徒墨轩道：“斐苒，司徒墨轩到底是渊儿的儿子，我再怎么心狠，也不会杀他。你教唆你儿子，让他一辈子活在你的仇恨中，当真觉得快乐？”
“哈哈……”斐苒尖锐的笑声从司徒墨轩的白布里传来。
司徒渊也是一颤。司徒墨轩似乎很惊讶，那白布分明只够包裹一个婴儿，而我怎么知道那白布里面的是斐苒。
其实并不难猜。我是冥界中人，又懂得算命格。当年在宫中，七年之中，虽与司徒墨轩接触不多，却晓得他的性子是怎样。
司徒墨轩自幼缺乏父亲的爱，对母亲很依赖。而他刚才看着尸军被烧毁的时候，并没有多大的愤怒，第一时间是去房间里救出他手中那团白布。
我见司徒墨轩也些出神，示意司方烨别动，并用手握了握他的手上，告诉他我不会有事。起初，他不太愿意放开，我又用“放心”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他才惴惴不安地松开我的手。
不动声色地朝他们靠近，我凝聚身上的所有力量，倏然将陆宁宁拉过来。
司徒墨轩不知想什么，太过入神。反应过来的时候，陆宁宁已经被我甩在我身后，长胜早就等待这一刻，将陆宁宁救回去。
而我本就虚弱，这么一用力，竟然整个要虚脱了。
司徒墨轩下意识将我拉过去，我实在太累了，一个踉跄，我整个人扑倒在他们身上。
司徒墨轩重心不稳，脚跟没有可以后退的地方。扑空摔下去。
我听到方烨在我身后喊了句“灵溪”而后是陆宁宁哭喊叫着“溪溪”。
风吹得很猛烈，那白布被吹开，我看到令我作呕的一幕。
白布里面的人已经不能称作人，是人彘，斐苒那曾经倾国倾城的容颜，如今是一张被什么东西咬过，然后脸上的肉变成一块块堆上去似的。鼻子也是分不出来，只是两个鼻孔还能看得见。
白色的头发被风吹起，那堆肉里的双唇笑得瘆人：“是不是觉得很可怕？”
我收起颓然睁大的瞳孔，心里想，这何止是可怕？简直让人恶心。
她应当是许久没找到可以同她说话的人，但又对我很记恨，道：“你知道吗？我从山上跳下去之后，那怪物才说司徒渊没死。他问我想不想活下去，我说想，他就在我脑门点了一下。可是，他不救我，看着我的腿和手被狼吃了去，甚至我的脸……”
风，刹冷。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我听到她哭着悲叹：“我可怜的墨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