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不是来勾我魂的, 但她也不是来闲逛的。
丫在工作, 即勾魂。
大巴车上一共十六名乘客,骨折了三个,初步估计脑震荡三个,擦伤, 全都有擦伤,挂了四个。一个是被我丢出来的时候运气不好, 滚着滚着,脑袋磕石头上,挂了;一个是在车厢里磕得头破血流, 脑袋几乎开瓢, 尽管我留意了气力,奈何他原本的伤势太重, 丢出来的时候与大地一亲密接触,别人是头破血流, 他却是嗝屁了;还有一个不是我丢的,是大巴被劈开时, 摔了出去, 然后被大巴车碾过, 反正我如今能看到的就是一张很新鲜的肉饼;最后一个是被我丢出的那个小男孩, 虽然被我丢出了大巴没跟我一起承受爆炸, 但爆炸时大巴的残骸碎片乱飞,肥崽没我身上堪比金刚石的鳞甲,后脑勺上中了一片, 也挂了。
前三个也就罢了,我光顾着扔,都没仔细看,但最后这个肥崽我却是看清了,肥嘟嘟的,很是可爱,而此时此刻,在他之前被我丢出来的母亲正抱着他的尸体嚎啕大哭。
唯一让我不是那么难受的是,因为刚死,灵魂也很普通,浑浑噩噩的,被诺诺牵走的时候这四个人全都是浑浑噩噩的模样,因而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被诺诺一拽就跟着诺诺走了。否则人鬼大合唱,我就真别想活了。
不过没有人鬼大合唱我也没觉得好受,耳鸣还没过去,本来就嗡嗡的,再混着这人们痛哭的声音就更难受了,脑子仿佛要裂开。
“你怎修了守护道。”
“三千大道条条可证道,守护又何妨?”
“但这条道很容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据我所知,亘古至今,只我一人修此道。”证道证道,证自己的道,没有可以模仿的对像,真模仿了,也别想走到巅峰了,因为那是别人的道,只有自己的道才是最适合自己的道。
“我只是直觉你会被你的道坑死。”
“诅咒我?”
“我已是神人,隐约摸到了上神的门槛,我的直觉并非妄言。”
“我知,然,这是我的本心选择的,本心所选的道永远都是最适合自己的。”
“你为何会选此道?”
“我喜欢我的大泽,日后我要创造属于自己的后裔,看它们在大泽繁衍生息,让大泽充满生气,那一定很美。”
.....
“为何不跑?”
“自然是因为跑不掉呀。”
“你都没试过,怎就知跑不掉?”
“我若是跑了,靁泽的生灵就得成为你的餐食。”
“那又如何?”
“不如何。”
“那你留下做甚?”
“我是这里的守护者呀,谁都可以跑,唯独守护者不能跑,若是连守护者都跑了,它们会失去信心的。”
“你不怕死吗?”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大,但我还是想试试看自己能否打败你。”
“蜉蝣撼树很可悲。”
“你害了我那么多苗裔,若不让你付出点代价,我会觉得自己的道白修了。”
啊啊啊!
我捧着脑袋。
疼!疼!!疼!!!
“小心!”
砰!
谁它妈的敲我脑袋?
我一手揉脑袋一手条件反射的反手一爪子,心里忍不住庆幸自己的脑袋不是人的脑袋,不然挨了这一下,不死也得瘫,脑袋可是绝对的要害。正恼怒着,却在扭头看清凶手是谁时愣住了。
枯草地上有块石头,棱角都没了,足可见我刚才挨的那一下有多重。然而这不是让我惊讶的地方,君族的抗打击的能力强着呢,这点打击力度并不算什么。让我惊讶的是草地上鲜血直流的少妇,为毛鲜血直流?君族人的指甲不是美观用的,是捕猎的工具之一。我一爪子下去,硬木都能抓裂,何况是人,活脱脱的九阴白骨爪。
少妇的血肉之躯显然没硬木结实,我之前那一爪抓在她的肚子上,收回来的时候还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因为脑袋太疼,我也没细看是什么,用力一缩爪子,那东西也就断了,我的爪子也收了回来,如今才发现刚才拽断的赫然是肠子。
好想吐,但比起想吐,我更多的是惊讶。
这少妇我不认识,但也不能说完全没印像,她就是方才那个小胖孩的老娘,刚才还在那嚎啕大哭呢。
我不解:“为什么?”我可以肯定,我跟她之间肯定没有深仇大恨。
少妇怨毒的看着我:“妖怪,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妖怪?我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上的鳞甲,呃,瞎子都看得出我不是人了。
好吧,你无知,分不清非人生物不止妖怪这一品种,我不跟你计较,但——
“我什么时候害死你儿子了?”
“妖怪......”少妇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怨毒厌憎的看着我,然后.....没然后了,她死了,肚子被我剖开,肠子还给拽断了,这会才死已经很奇迹了。
我瞄了一圈,发现所有人看着我的眼神都厌憎与恐惧,为什么?我又没害你们。
诺诺拍了拍我的肩膀。“放宽心,人性就是这样的,厌憎恐惧未知之物。”
我说:“可他们还恨我。”
“你一看就不是人,而他们受伤与死亡大多是因为被你丢的。”
我冷冷道:“我不丢,他们这会已经死光了,要追究应该是追究那个道人才对。”怎么就找我头上来了?怎么着,我多管闲事还有错了?
“道人是人族,而你不是,做为一个正常人,目睹了刚才的一切,他们只会认为是道人在斩妖除魔。”
“我是妖魔?”我冷飕飕的道。
彼岸花颌首。“道人是正义之士。”
“我去你妈的妖魔,本庄主是神民,无知也不能这么乱给人改种族。”
“他们对我们本就无知。”
我冷冷瞧着众人,众人连滚带爬的跑了,我犹豫了下,还是给赵哥打了个电话,简短的说了下发生什么事,最后问:“你能不能找几个会抹去普通人记忆的人来?”
“抹除脑子里的记忆会对脑子造成伤害。”
“只是一两回不会。”
“那是精通的人,不精通的人......”
我觉得脑袋更疼了。“你的意思你找不到擅长这种法术的人?”
赵哥反问:“人族有需要用到这种法术的地方吗?”
我说:“那你就等着明天看我上新闻头版头条吧,反正我无所谓这会在这个崇尚唯物主义的时代造成怎样的恐慌,雪莹山庄的结界很结实,人族再恐慌也不能将我如何,就算结界也不顶用,三千大千世界,大不了我换一界重新开始。”
反正我也不属于人间界,走了只能说明,人间界除了不是我的起点,也不是我的终点。
“你肯定不会上新闻,我会让人跟他们谈谈。”
我对此勉强满意,抬手就要挂电话,却听赵哥道:“你之前说见到一个道人攻击你导致了车祸?”
我及时刹住手指。“对啊,你这口气,难不成认识?”
“你先说一下道人什么样,我说不定认识。”
“那个道人外表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左右,背上背着一柄剑,小狼说那是碧山剑.....”
“碧山剑,是青松子。”
我深呼吸:“.....如果他是特勤处的人,我不介意去特勤处的总部拜访一下。”丢头有凶兽血脉的大蛇亦或是撒个几箱的符纸,不拆了你老巢我就不姓君。
“他不是特勤处的人,确切说,他是正义的人。”
我一脸懵,正义?什么玩意?搞笑吧,虽然不知道正义是什么,但那么个没人性的东西跟正义这么个词沾边,怎么都觉得是反讽。“这是最新的反讽词句?”
电话对面的赵哥显而易见的语塞了。
我瞅向妖艳的彼岸花,以眼神表达了自己询问的意思。
彼岸花无语的解释道:“正义是人族的一个组织。”
“听得出来,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个组织是干嘛的。”
“诛杀一切非人生物的联盟。”
“诛杀,还是一切,这是什么仇什么恨?”
“对了,它和特勤处是兄弟。”
我:“.....我不赶时间,请说清楚。”
电话里终于响起了赵哥的声音。“这事得从夏朝时说起,夏朝是如何灭亡的,你总该知道吧?”
我道:“知道啊,造孽太多,仇恨值拉得比天还高,洪荒万族全都给得罪了,自然就灭亡了。话说回来,古往今来我就没见过比人族更能拉仇恨的种族了,哪怕是古神,也没尝试过短时间得罪所有种族,人族却做到了。盘古世界若是也有吉尼斯纪录的话,人族肯定是仇恨值最高记录的创造者。”
赵哥:“......夏朝灭亡后,当时的特勤处也因此产生了内讧。”
我眉角微抽,有种不怎么好的感觉。“内讧原因?”
“大部分人认为应该复仇,灭绝所有的非人生物,让它们血债血偿。”
“志向很伟大,可据我所知,当年之事,参与的智慧生物可不止一两种,甚至有古神,它们莫不是还想着弑神?”说起来,少凰应该和夏朝灭亡的事有关系。
原因?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大部分人认为,这里的玄鸟指的是燕子,因为燕子是黑色的,但君族的族史告诉我,天命玄鸟的玄鸟是一只黑凤凰,即鸑鷟。
凤凰有五色,赤色与玄色最为罕见,前者全加起来就没超过两个巴掌,后者虽然不清楚具体数量,但古神时代结束后唯一还活跃于人间界的就少凰一只。
血淋淋的现实告诉我们,龙肝凤胆或许真的很好吃,但没有活腻了,又想拉整个族群一起下地狱的话,最好别尝试这道美味佳肴,尤其是凤胆,再好吃也别去尝试。龙不一定会灭你全族,少凰却一定会,那一长串在她的剑下成为历史的种族名字就是证据。
特勤处的前前.....n个前的前身想要复仇,志气很可嘉,但我也相信,他们杀了所有参与者也无法杀了最终boss,尤其是这大boss可能不止一个。龙肝凤胆,我可不信就凤凰有出手。
“所以特勤处的先辈认为,应该反省自身,尝试与非人生物和平相处,作恶的非人生物自然该杀,但没作恶的,亦或是人族自己作死的,也不能从人族单方面的立场来处置。”
“这不是典型的鸽派与鹰派吗?”
“是啊,所以当时的先辈分裂了。”
我无言,鸽派与鹰派不合是很正常的事,但能闹到分裂,这分歧究竟是有多大?以至于谁也容不下谁,最终分道扬镳,亦或是.....两手准备,各干各的,即便有一支被证明是错误的,最后死光了,人族也不至于失去守护的力量。
“正义是分裂出去的那一部分?”
“嗯。”
“既然如此,那也应该是人族的守护者,在大巴上出手,毫不在意普通人的死活,你确定这还是守护者,恐怖分子也就这样了,不对,就是恐怖分子没这破坏力。”认真比较起来的话,貌似恐怖分子还没这些自诩正义的家伙恐怖。
赵哥语气略尴尬的道:“以前也没这么严重的。”
我一边听电话一边瞅向诺诺,听这种资料最好货比三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或多或少会有所删减,同样的事件,在不同的人嘴里可能完全是两个意思。多套说辞对比,摘掉有悬念的,最终剩下的肯定是真的,虽然不会很多,但有了这个基础,也可以推出大致的情况了。
佛曰:冤冤相报何时了,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我表示:放屁,我杀你全家,看你能否放下,站着说话不腰疼。
正义某种意义上算是一个冤冤相报没完没了的活例子。
“只有你吃人了,你的家人没吃人,那又如何?听说过连坐没有?一人犯罪,连坐全家。”
“啥?你只是路过,什么都没做,那谁知道你会不会突然就想做点什么,安全第一,先杀了再说。”
“你说你是素食的,不吃肉,没伤过人,那又如何,谁知道你过些日子会不会就想换换口味,杀了再说。”
“你.....好吧,我也找不到什么新借口了,反正你该死就是了。”
“做为人族却与妖魔来往,罪不可赦,当诛!”
“啥,妖魔是你的朋友/恩人/邻居,没伤过人,那是你太单蠢被骗了,坏人的脸上可不会写着坏人两个字,它们吃人的时候你没看到而已。让开,不让?那好,你去死吧。”
“啥,这个婴儿是你孩子,是人,怎么可能,它明明流着妖魔的血液,这样的杂种长大了也是祸害,必须杀了。拦我?那你这个为妖魔生下孩子的人族叛徒也去死吧。”
......
诺诺活了很久,久得她见证了特勤处的先辈是如何分裂的,以及分裂后走向了怎样的方向,干过什么事,在她的讲述下我只觉得毛骨悚然,更悚然的是赵哥居然没反驳,显然,诺诺的客观描述是真的。
“这哪是复仇,简直是满世界拉仇恨,疯狗也没这么疯的。”
诺诺闻言,颌首表示赞同:“所以它们被报复了,在近几千年里,非人生物曾经有组织的报复过几次。封神演义你应看过,虽然里头有很多地方不符合事实,但有一点倒是没说错,商周的王朝更迭背后就是两帮拥有超自然力量的强大存在的对峙与相互屠杀。双方杀死的人越来越多,仇恨也跟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到了最后,三皇五帝所建立用于守护人族的利剑已经完全面目全非了,它们忘记了曾经诞生的使命,见到非人生物就杀,更漠视人命,斩妖除魔时,人挡杀人,佛当杀佛。”
我深表佩服,非人生物只是一个统称,天知道这里头究竟有多少族类,而其中的大头是妖族,妖族素来闲散,各行其道,很多妖族族类之间甚至有不少过节,能够让诸多非人生物放弃彼此的过节,携手合作,要么就是大家都要灭亡了,只有携手才能继续延续,要么就是正义太能造孽,与正义的仇恨已经完全压过了非人生物之间的过节,因而一起合作报复共同的敌人。
我问诺诺:“他是为少凰来的?”
若正义要报复的话,少凰这个不知在夏王朝灭亡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但分量肯定不轻的家伙绝对是正义的死敌,世世代代,不死不休的那种。
赵哥:“少凰是谁?”
诺诺:“不是。”
我挑眉:“总不至于是为我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