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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拉与森庆节

塔拉王城就是一头巨龙。

白色的、沉睡中的巨龙。

灰白色的墙垣肃然而庄严,曲折蜿蜒的沿着山势搭建,像是龙首与龙尾曲起伏卧,距离海岸不远不近,扼守的河流弯曲且狭长,不够大型军舰靠近,是个易守难攻的宝地。

白色巨龙便这么坐落镇守在米斯的高地之上,高拔而起的坡度比较周围低矮的与城镇村落,由下往上看去,更添神圣与崇敬。

阿尔托莉亚骑着毛色乌黑的骏马,混在平民与费奥纳的骑士之间,整齐的队伍已经被徒步行走的男女老少冲得破碎,不过不要紧,他们都知道顺着人流的方向向上即可,便不紧不慢的控制坐骑上了山崖。

冬季的高处气温又降了一点,但少了洼地的湿冷,麦妮丝为她准备的冬衣以及镶着兔毛内里的披风、鹿皮手套使得她得到了足够保暖。

「今年应该会提早下雪。」弗格斯芬贝尔,一位优秀的吟游诗人,同时还是芬恩的参谋。阿尔托莉亚在人群喧闹声中依稀可以听见对方对芬恩说:「这几年冬季的时间拉长,气温也越来越低……我们得尽早做准备,那些维京人必定会来得更勤……」

维京人──骁勇善战的战士,同时也是海上最凶恶的盗匪。

埃林于他们形同桌上的一块肥肉,每一年冬季,在那一片银白大地无法猎捕肉食、无法生长麦粮,南下争掠是他们最为习惯的手段。

埃林的处境不禁让她联想到了她的家乡,萨克逊人死死据守北方,爪牙不断向南探进;此刻的埃林有着费奥纳的守护得以维持难能可贵的太平盛世,至于不列颠──不列颠将由她守护。

「还真是惊人啊。每一年的冬季祭典都聚集这么多人吗?」当他们正式踏入王城之中,在她身边的凯忍不住惊呼──人贴着人、人贴着骑士们的坐骑,有些孩子们甚至钻进了马腹之下戏耍惹得他们父母斥责、骑士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完全无法动弹,而是靠着人群的力量盲目地朝着一个方向,尽管喧嚣之中可以听见人们高呼费奥纳骑士团,要群众让出一个空间,但这显然是不可能,在阿尔托莉亚视线可及之处尽是人,没一点空间可以让平民们空出来给骑士们。

这等空前盛况着实令人又敬又畏。

森庆祭典,以及祭典中那汪洋一般的参与者,应证着埃林最为辉煌的时刻。

「有朝一日,卡美洛也会如此。」阿尔托莉亚低声说。

「当然,我们可不能让这些埃林人专美于前。」凯勾起嘴角,「是你的话必定可以的。」

不远处的迪卢木多与凯尔帖将这对兄妹没头没尾的对话听进了心中。

「是那位女骑士!」

「莉莉?潘德拉贡?」

「她看起来真是娇小……」

……

「你听,他们谈论到你呢。」凯虚指着人群。「赶跑盗贼……啧,那一次我不是也在旁边协助你吗?一定又是哪个吟游诗人乱说了,竟然没有一个认出我。」

阿尔托莉亚忍不住笑出声,「不过还真是不可思议啊……」

「你救了许多人,他们自然喜欢你。」凯尔帖忍不住说。

她摇头,「不是这个意思。」民众对于她的喜爱与好奇自然是毫无保留的表现出来了,而原因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我以为他们需要一点时间接受。」

迪卢木多隐约猜测出了阿尔托莉亚的意思,大惑不解,「我们这里有不少优秀的女战士,难道不列颠不是这样吗?」

「不大一样。」她想到了布迪卡,那位传说中的女王,还有兽皮画像上那威风凛凛的模样,追溯他们的血脉有着共同的根源,埃克特时常对她提起她与布迪卡女王有着同样璀璨的金发。在丈夫死后,女王集结了不列颠的战士向进犯的罗马军队发起反击,打响了一场殊死之战……这番壮烈、凄凉之景是最后一次,不列颠的子民纳入罗马的治下,受到拉丁人的同化,妇女放下了武器,逡巡于卧室与厨房。

她从来不认为女性与男性的职责有任何贵贱之分。

只是刺绣、装扮,一直以来都不适合她。

※※※

前任的至高王康马克麦克亚特与芬恩有着相当深厚的情谊。

短暂任职皇家骑士团的芬恩曾替康马克击败敌人─衰朽之神埃连;康马克不惜与摩纳家族撕破脸、赠与芬恩费奥纳骑士团长之位;康马克遭诸王驱逐时,芬恩率领骑士团襄助守住了康马克在阿尔斯特的王权……

因此一到达塔拉,芬恩便带着阿尔托莉亚在内的几个孩子到行宫拜访了如今的阿尔斯特国王康马克,康马克照例让人为骑士们整理出了房间、烧好了热水、备好了的美酒与珍馐。

还不只如此,阿尔托莉亚发现康马克的几个孩子与骑士团关系当相当亲近,王子科普雷是莪相的学生、这段时间她一直未曾见过的芬恩的孙子奥斯卡也是住在了阿尔斯特的王都艾明玛夏,森庆节便跟着康马克一家人到塔拉与骑士团们会合了。

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推翻了,这一晚康马克便向众人宣布让十岁的女儿格兰妮公主与洛赫兰国王米达麦柯根订婚。

显然米达麦柯根是费奥纳骑士们的敌人,阿尔斯特国王宣布喜讯时科南、高尔等人脸色奇臭,不过芬恩倒是不以为意。

但这点小龃龉不会影响一场大祭典,森庆节是个肃穆庄严且令人敬畏的仪式,生者之门与死亡之界在这一段时间最为薄弱,逝者之灵将重返现界寻找适宜做为自己来世的肉体,随之而来就是一连串神秘诡谲的仪式。

仪式经过了日与夜,午夜时伴随着凯的打瞌睡的呼噜声,阿尔托莉亚同群众观赏着德鲁伊向神献上毛色乳白漂亮的牡牛做为活祭品,鲜血溅到了神的代理人身上,更多汇流在一盏宽口金杯之中。

「这是阿尔达之杯,盛装达奴的乳与血。」

悄声向她解释的人是凯尔帖,因为她盯着那只杯子太久了──但杯子里外凝实出透明却又蠢动的魔力实在太过浓郁,无法让她忽视。

这会是圣杯吗?

她忍不住去想。

活物祭祀之后众人开始唱唱跳跳、旁边的凯干脆明目张胆的溜回行宫去补眠了,周围竖起的火柱使得仅有稀薄月光的夜晚像是白昼。

「莉莉,快点,我们去跳舞!」

来了,她的舞伴,她略带歉意的看了下被无数少女们团团围住、进退维谷的迪卢木多,她先一步答应了别人,无法解救对方的困境。

不只迪卢木多,费奥纳骑士们也相当好奇这位捷足先登的家伙是谁,嘲笑归嘲笑,迪卢木多的失落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现在知道了是谁,找一天一定要好好教训对方一顿……

「「「!?」」」

「快点、快点!」

那个娇小的身影拉着阿尔托莉亚便兴匆匆地往人群里钻。

十四岁的菲亚纳是芬恩与麦妮丝的第一个孩子,在外貌上,他完全遗传了他的父亲,不过在身形上不知是遗传到了麦妮丝还是发育的晚,这个淘气地男孩与阿尔托莉亚站在一起同高,对比费奥纳的骑士们就是一个小豆丁。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众人恍然大悟。

菲亚纳在性格上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午夜的活祭品仪式包括之后的舞会,孩子们都是被排除在外的,但年满十四岁的菲亚纳已经符合了参加的资格,并且跃跃欲试。

麦妮丝无法违逆菲亚纳的意愿,又放心不下,这才请托阿尔托莉亚在宴会过程中照护自己的孩子。

阿尔托莉亚和菲亚纳牵着手同其他跳舞的少年少女围在沟火边,埃克特教导过她宫廷舞蹈,男士的舞步而非女士的──想到当时充当女伴的不是凯就是贝迪威尔,她忍不住露出笑容──,不过现在这支舞没有分男女,更没有复杂的技巧,简单的转圈、拍手,有些男孩们会吹出响亮的口哨、女孩会含笑哼出简单的旋律。

她充任了保母,陪着菲亚纳跳了两支舞后又跟着对方满场的跑,菲亚纳精力无穷,对周围集结的摊商以及摊商贩卖的物品都充满了好奇──很显然,一场游戏、一枚别针、一只小狗在菲亚纳眼中都比阿尔托莉亚还要来得有魅力。

「这个给你!」菲亚纳手中有大堆从同龄男孩那儿赢来的战利品。

那是一枚雕刻着橡树的别针,阿尔托莉亚郑重地接下,「谢谢。」她比凯、贝迪威尔小,一直以来都被当作妹妹看待的,因此照顾一个孩子的经历对她来说格外特别──就是累了些。

「你为甚么要回去不列颠?留在这里很好……你很厉害,我以后当了费奥纳骑士团的团长,你就做我的副手怎么样?」这番话让阿尔托莉亚愣了下,不过还没开口,菲亚纳早已躺在了草皮上,打了个呵欠,睡眼惺忪,「我以后一定会比父亲厉害……」

后续的话语含糊不清阿尔托莉亚没怎么听清楚,不过最后确定男孩睡着了。

她没怎么困扰,从小力气远胜一般男生,大不了背着菲亚纳回去。

正解下披风要给男孩盖上时,凯尔帖和迪卢木多走了过来。

「莉莉,这事还是让我来吧。」凯尔帖抢先一步把菲亚纳扛在肩上,「麦妮丝夫人要是知道我们在场却让你来背着菲亚纳,肯定又要训我们一顿了……这小子睡得真沉,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凯尔帖,你这话太客气了。」

「客气?不,菲亚纳实在太调皮了,」阿尔托莉亚没有听出凯尔帖话外之意,「我都想打他屁股了──喔!科南在叫我呢,我先走啰。」不管是不是真的,有着「快腿」之称的凯尔帖已经扛着小男孩跑远了。

……

阿尔托莉亚看着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迪卢木多,猜想是今天被追求者们的阵仗给搅得筋疲力竭,不由得提议:「舞会要结束了,不如我们先回去休息?」

迪卢木多的双眼漾出了笑意,「还没结束。」说着,伸出了一只手,「待会是最后一支舞,我能有这个荣幸能邀你共舞吗?」他的失望与小小的不安在得知阿尔托莉亚的男伴是菲亚纳时,尽数转为了勇气。

阿尔托莉亚定定地盯着对方的双眼,忍不住喷出了笑声,这不淑女的动作在她身上只显得爽朗可爱,「当然可以。」而迪卢木多欣赏少女一颦一笑的同时,阿尔托莉亚则是想:确实是英俊、勇武,才德兼具的骑士啊,怪不得这样多的少女为之倾心。

天空泛出了鱼肚的白色,澄黄的半圆状的火球自东边的地平线升起。

迪卢木多带着近来赫赫有名的少女骑士走进舞池时吓着了不少人,也让不少少女为之心碎。

异地客居的阿尔托莉亚并不知道最后一支舞的涵义。

森庆祭典最后的、持续了一整晚的舞会──下场跳舞的多是未婚的少年少女们。他们在跳舞的过程中结识彼此、培养感情,性格真挚而坦荡的他们,时常因为这样的一场舞会结识日后相伴自己后半生的良人。

当最后的舞曲在吟游诗人的巧手下奏起,少年少女们会安静下来,大部分围聚在舞池之外──

唯有公然向众人宣布恋情的男女们,会留在舞池里,跳完最后一支舞。

阿尔托莉亚注意到了与之前不同的严肃氛围,也注意到舞步不同,局限于她和迪卢木多,但好在依然简单,速度慢以及她反应力快,因此没有出甚么糗。

在适应了音乐节拍以及脚步腾挪的规律后,她转而注意到舞伴──相互牵着的手,可以明晰的感受到对方掌心的茧以及令人安心的暖意,而那对总是透彻的琥珀色双眼在背光处近乎墨色,深邃的不可见底……

舞曲结束时阿尔托莉亚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不遮不掩、坦荡的望着舞伴。

一扫跳舞时肃穆的神色,迪卢木多放松了自己的绷直的唇与紧攒的眉,「阿尔……你还好吗?」

阿尔托莉亚眨了眨眼,「迪卢木多……」犹豫了下,她还是说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你泪痣上的爱情魔法似乎变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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