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将柴火插在地上,顺便在四周遮挡了几块木板。北地的风,说来就来。很容易出现一吹就灭的事情。
而木柴干燥的话,在这里也不是很容易能点着,得如同放篝火一样,竖起来,要么就是横竖交加,并在其中留好空隙,要么不容易点燃,还会冒烟。
赵烈将长铍狠狠贯在地上,那长铍的木柄要比金铁还要坚硬,韧性也很是不错,这种雪地上,戳进沙子里,依旧保持着新炼制出来的模样。他习惯性地用手摸了摸腰间,而后方才发现,自己的短刀已经交给了琼儿。
这时候王振走过来,将自己的短刀递给赵烈,而他则坐在半块木头上,静静的看着赵烈收拾牛羊。真正的庖厨,得学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收拾猪羊,得精进到目无全牛。
“君子远庖厨,不知子陵为何亲自动刀?”王振脸上有点儿难看,让赵烈看起来,就好像违背了多少礼一样。
赵烈看了王振一眼,手里的动作依旧不停。王振手里的刀是把好刀,上面甚至镶嵌着宝石。他琢磨了一会儿,方才发现,这种刀就是贵族的刀,焉能用来杀鸡宰牛?便将其递还王振道:“我没有品级,不是世家身份。小时候家穷,能吃上一顿肉都是多少年的期盼。
我爷是世兵,走的那天,我娘把家里头唯一一头猪给杀了,那时候全家上下都上战场没了,就我一个新丁。我给我娘接猪血,给我爹灌血肠。那时候日子过的甘苦也好,都是人生的一种经历。
其实何所谓君子,君子是心,不是面皮。人们画了一张标致的脸蛋儿在自己那张脸上,却根本遗忘了,自己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王振听了若有所思:“那……你是怎么做到这个地步的?这个时代,寒门无势力,你怎么这么小的年纪,便闯荡出了一番成就?”
赵烈将下属递过来的短刀用火烤了烤,而后看了看刀上的痕迹,方才用手,扯住牛鼻子,将其拽倒在地,那牛捆绑着四肢,鼻子却疼得根本不敢用力挣扎。
“孔圣人那套说教,与我无益,反而还会害了我!”短刀并不短,只是相对于那一米有余的长刀而言。牛的心脏,就在第四第五根肋骨之间,刀不同过一尺,就能刺中其心脏。“寒门能迈出这一步不容易,如同杀牛一样,刺中要害,一次就能将其击杀。身影再庞大的鹏鸟,只需要微微一阵风,便能腾空而起。”
赵烈盯准要害,默默地看着牛眼睛一眼,那牛似乎也在看他,谁知道,那牛整个填满了自己的眼眶,何所谓盯着谁?
赵烈看准方位,猛地一用力,那刀如同刺进了豆腐一般,直直戳进了牛的心脏。那牛狠狠地登踏了几下,却根本挣不开绳索,只能张开大嘴,用尽生平最后一丝力气,将自己最后的求生欲望释放出来,而后那瞪大的眼睛里的精光,慢慢消失了……
“我原以为只有人死的时候,才会失神。如今看来这天下万物,都会如此。”赵烈擦擦手,将刀扔在已经冻成冰的开水盆里,坐在
一旁,静静等待王振问问题。
“如果杀牛就是本事,还要才智何用。自古以来哪个帝王亲自动手杀牛?”王振有些激动,却遮掩的非常到位。那淡然的口气,让人略有厌烦,却不得不佩服他的那种任何时候都神色如常的淡漠。
“燧人氏用火,有巢氏筑巢。天底下任何事情都有亲力亲为的那天,不代表你身居高位,便什么都不用再做。就算是屠狗之辈,不也有吕公(姜子牙)一样的治国之才么!”
王振忽然针锋相对:“屠狗之人大部分都是跣足末吏,你又怎么能说他们可以成就什么,如果他们真的都有大才,为何一生屠狗?”
赵烈亦针锋相对:“天下虎狼多,还是龙凤多?凤毛麟角,天下本就稀少。千年出一个,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担心什么屠狗?那王猛王景略,曾在终南山卖簸萁,后不也一朝登天,做了大丞相吗?”
牛肉得用大锅煮,不能用烤。赵烈前世看小说,总看人家穿越就烤肉,好像就烤肉最简单似的。正好这满地都是雪水,挖起一块雪来就是水源。赵烈的部下挖掘一块没人踩过的雪,便要将其填进锅里,王振部下有个大胡子忽然怒吼一声:“嘿!你怎么用雪做水用?俺们主家不能吃这个!”
赵烈手下的猛士块头也大,嘴上也没什么遮拦:“你娘嘞,你主家能咋?我们主家天天吃干粮,喝雪水,也不见埋怨。你们主家咋这么矫情?”
王振的骑手当时便拔刀相向:“放你娘的屁!”
王振正好回首一看,见几个人都动了刀,便起身说道:“住手!吃什么都是吃,你们不要担心太多,同吃同住,应该的。”
赵烈则冲上去,给自己的部下狠狠一脚,赵烈力气并不大,踹在那猛士身上几乎没什么波澜。只是为了惩戒他一下,便怒斥道:“你他娘就是屁话多,说雪的事儿就说雪,扯那么多这个那个干甚?”
赵烈回身而去,几个人便凑上去笑话道:“你他娘嘴都没有个把门儿的,这次挨了踢了吧?”
赵烈与王振重新坐回去,王振却有些好奇:“你平时治军,便是这般治理?”
赵烈一愣:“不然?这等治理有什么错误不成?”
王振笑道:“错误倒不敢说,只能说一将自有一将的看法。只是我觉得严明的军纪对整个军队都是有好处的。你这等治理倒是省了不少事,可一旦事发突然,如何约束得了部下?”
赵烈说道:“不知兄长可听过营啸?”
“营啸?”王振略有耳闻,不过他一般不接触什么军队,他们是商贾,偶尔有一彪骑兵做护卫,就已经很不错了,何尝接触过参与过战争的军队?
赵烈说道:“军纪严明可以约束部下的行为,管理他们的想法。但是事事皆如此,则物极必反。营啸便是如此,军士也是人,长期征战不休,人的压力会非常之大。如果不能安其心,则容易发生营啸。粮不足可以吃树根,水不足甚至可以喝尿水,而如果人心不足
,那短时间内就根本无法挽回,军败则势败,败则不能反。”
王振点点头,看了看赵烈的银甲,便笑道:“子陵这副铠甲端的精妙无比,远处看来和平常铠甲没什么异样,可是近看却处处保护且不妨碍身体行动。”
赵烈刚要开口,仔细一想,不能暴露太多,为人处事仍旧是小心为上,不能出一言以复,便转头看向大锅。正巧几口大锅冒热气,看来是牛肉炖熟了,便邀请道:“锅开了,牛肉熟了,赶紧来尝尝!”
在赵烈的印象里,土豆炖牛肉是最美味的一道菜,牛肉对人也有中医作用,只不过有些人觉得干啥都是吃素的最好,其实恰恰相反,人之所以杂食,便是因为这天地间的一切,几乎都有药用价值。后世中医凋零了,没几个人愿意埋着头,将自己的一生都用在几根银针之上了。
不过这个年代的葱非常的好,撒上精盐便无需什么其他的佐料。赵烈舀起一勺汤来,吹出一大片白气,而后喝进肚子,长处一口浊气道:“呵~舒服!”
王振拿过赵烈手中的勺子,也弄了点汤,放在嘴边一吹,鼻子一吸气,那种浓郁的香味儿瞬间将整个人生占领。他将那白气彻底喝进肚子里,而后学着赵烈一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简单的美味!”
赵烈呵呵一笑:“牛肉这东西,壮阳气而充肉体,正是行军用兵最好的吃食。莫要说什么马上游牧,没有了牛羊,便没有了半个天下!”
赵烈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让人将他的“奶茶砖”拿来,那是他亲自熬制的,后世他家乡人常喝的东西。
王振捧起杯子,看着上面若有若无的油花,甚至还有一种怪怪的味道在其中,并非不香,实在是因为这种香味儿,平常闻不到。他入口的时候,感觉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儿,甚至其中茶叶的味道也非常明显。
但是直到奶茶下了肚子才知道,那肠胃的通道瞬间通畅起来,整个人身体轻飘飘的,不再见昨日那等颓唐。
赵烈笑道:“游牧民族便是如此刮去肠胃的油腻,时刻保持着自己的战斗力。胜利从来都不是简单的事情,可是用对了东西,哪怕是吃的,也一定不会太费力气。”
王振摇着脑袋,感叹道:“我还以为子陵的名声,都是从父祖那里得来的,我总在想,是否有个我不清楚的赵氏家族,在西域谋划什么权谋不成?如今看来,子陵你如此成功,并非偶然啊!我以为,子陵你生得恰逢其时,这世间虎狼之越,你是第一人,天下大势,无一人能胜君!”
赵烈说道:“微末之人,焉能骄傲放纵,兄长夸耀太过了!我不过尔尔,天下尚有才能在,只是还未出世而已。”
王振说道:“我看人向来很准,子陵的能力,不在秦皇汉武之下,古代尧舜禹的大治,看来也不在话下!
我其实并非王氏族人,我常在北方一带行走,我这一趟的目的便是见见这个银甲紫金槊的赵子陵!我便是幽州贾氏贾智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