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人是讲诚信的。
满者伯夷国王维卡拉玛瓦哈纳亲眼看到了被俘军士的归来,满意地对沈一元说道:“你是满者伯夷的朋友,可以回去告诉大明将官,只要旧港宣慰司不进犯满者伯夷,满者伯夷便不会出兵旧港。”
沈一元清楚,促成这一交易的并非是自己的口舌,而是大明的强大。
东汉时,班超敢带三十六人斩杀北匈奴使臣,收服鄯善国,所依靠的绝非是班超手下的三十六人,而是东汉的强大。
唯有国强,别人才可能坐下来听你的声音,思考你所说的话。
“尊敬的国王,话我一定会带到,只是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沈一元恭谨地说道。
维卡拉玛瓦哈纳看了看吃水-很深的商船,想起皇宫里的几件精美陶瓷,不由笑道:“若是商事,准了。”
沈一元谢过维卡拉玛瓦哈纳,招呼商船上的伙计们搬出货物,三佛齐地方不大,货物不多,交易来交易去,也交易不了多少货物,可满者伯夷的国土便大多了,物产更是丰富。
旧港宣慰司衙署。
梁道明严肃地取下随身佩剑,交给了施进卿,道:“这一次战争耗去了我最后的生机,我已经没多少日子了,旧港宣慰司交付你来管理,切记,这里是大明的领土,你是大明的子民。”
施进卿接剑,紧握在手中,看着梁道明,叹道:“真的要回去吗?”
梁道明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落叶归根,是时候回家了。”
施进卿有些悲伤,眼前的梁道明虽只有六十余,却已走过无数沧桑,最近的战争,给了他极大的创伤、痛苦与折磨,虽夺回了这片土地,但也燃尽了他几乎所有的生命。
当两人走出房间,走到大殿时,梁道明对郑和道:“日后旧港宣慰司,便交给施进卿来管吧,我已想好了,跟随大明的船队返回故土。”
郑和欣然道:“若皇上得知此消息,定会开怀,说不定还会见一见梁公。”
梁道明露出了憧憬的目光,说道:“我也想去见一见大明皇帝,若在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大明重开大海,便是死也无憾了。”
郑和走向梁道明,肩并肩地说道:“海禁之策,还需梁公亲自问询皇上,我能说的是,皇上极为重视旧港宣慰司,或许在不久的未来,这里会成为大明的重地。”
梁道明嘴角浮出了一抹笑意,道:“若真如此,海禁必开。”
一个远离大明的“孤岛”想要成为大明重地,离不开军人,也离不开商人。
“我们什么回家?”
梁道明问道。
郑和指了指大海的方向,说道:“等商人售卖完货物,我们便回家。”
大明,京师。
寒风终于吹到了京师,温度骤降。
一车车煤炭拉至六部衙署,可纵是点了火盆、火炉,衙署之内依旧显得冰冷。
户部尚书黄子澄坐在小炉旁,拿着一份奏报仔细看着,对一旁的卓敬说道:“开封府调拨粮食的明细,可都在这里了?”
卓敬点头道:“都在这里了,主事核对过,开封府每年确实会扣留很多粮食,直接拨付给原武、阳武等地,虽然原武、阳武等知县签收过粮食,但就郁阁走访奏报来看,这些粮食并没有用于救民。”
黄子澄放下奏报,两只手放在火炉上方,叹道:“穷民不改,却一味贪婪朝廷赈济,以赈济粮为贪污粮,开封府知县所为,令人触目惊心啊!”
卓敬苦涩至极,原以为是太平盛世,谁知在那看不到的远方,还有着穷顿如野的蛮荒。
“有口谕。”
少监王钺走入户部大堂,尖声喊道。
黄子澄、卓敬等人连忙起身跪礼,王钺开口道:“风冷天寒,朕忧城外灾民,意欲探访,以察民之生活,访其难处,命六部、内阁主官即刻随行。”
“臣等遵旨。”
黄子澄不敢怠慢,收拾妥当之后,走出了户部大门,寒风卷至,直让人哆嗦。
“黄大人。”
工部侍郎郑赐走了过来,打了个招呼,道:“这天正是冷时,皇上此时出宫探访,万一伤了龙体可如何是好,我们是否进言一二?”
黄子澄顶着风,对郑赐道:“郑大人知晓皇上性情,他决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郑赐将手藏在袖子里,转过身,倒着走,对黄子澄道:“其实我等实在没必要在文武之争上内耗,只要是有利于大明,我们就应去支持。工部已有几个官员写了奏折,认为开设正、副课业卷是可行的,主张在州府县学中革新教育,只是被我压了下来,尚未递上去。”
黄子澄看了一眼郑赐,便眯着眼道:“递送吧,户部也有官员上了奏折,拦是拦不住的。”
郑赐看了看左右无人,便凑近了一些,对黄子澄道:“其实文武之争并没有多少必要,你还不知道吧,二炮局研制的新型火药已开始装备神机营,其威力不凡。”
“这与文武之争有何关系?”
黄子澄不解地问道。
郑赐呵呵一笑,道:“有了新型火药,火铳威力大增,火炮威力也会大增,日后三大营中,神机营的战力不可小觑。黄大人,你想想,神机营就是瞄准了射击或炮击,它不需要武将啊……”
黄子澄愣住了,止住脚步,惊讶地看着郑赐,道:“你说什么?神机营不需要武将?”
郑赐重重地点了点头,严肃地回道:“神机营只需要装备大量的火铳、火炮等火器,指挥官可以是文人,它不像是三千营,需要骑术精良,精通战阵。”
“若神机营战力超出三千营,神机营规模必会扩大,并成为我大明京军的主力,若文官可以掌控神机营,那岂就是掌控了武勋命脉?”
黄子澄看着郑赐,并不言语。
郑赐轻轻补充了一句:“所以,户部应多多支持二炮局,这是一张二十万两的支取单据,只需大人盖个印……”
黄子澄凌乱了。
绕了一大圈,说得自己都信了,竟是一个要军费的……
“你说得话到底是真是假?”
黄子澄拿不准神机营的未
来,问道。
郑赐严肃地保证道:“一旦二炮局研制出新式火铳、火炮,其在三大营中战力必然居首,只是眼下研制出了一些问题,需要购置更多的材料。”
黄子澄看了看二十万两的字迹,咬牙道:“最多十万两,多一文都没有。”
郑赐为难地说道:“黄大人,十万两可不够啊。”
黄子澄推开郑赐,不想理会。
作为户部尚书,他如何不知道火铳、火炮的造价,以火炮来论,兵仗局的一门火炮,造价在一两至三两之间,十万两足够买多少火炮的了?
郑赐也很郁闷,生产成熟的火炮自然成本低,可研制新型火铳、火炮成本当然高了,最多的时候,一天毁了二十多门炮,工部也不容易啊……
朱允炆带解缙、黄子澄、齐泰、练子宁等一干人,步行出了通济门。
“工部营造居所,并不能御寒吧?”
朱允炆问道。
郑赐连忙说道:“皇上,时日给得太短,加之灾民是短暂停留,待春日便会返乡重建,故此居所营造,以大通铺为主,只能挡风遮雪,并无多少御寒围挡。”
“那灾民度冬,可有应对?”
朱允炆看向黄子澄。
黄子澄肃然道:“过冬衣物已筹备妥当,大致已无问题,加之百姓手中有些存余,纵天寒加剧,穿着、睡眠保暖应是无忧。”
一行人边说边走,已至了扇骨台。
敲开一家房门,门打开,一个十一二岁,穿着单薄的少年打量着陌生的客人,一股热气扑出门外,让门口的解缙等人惊讶不已。
“谁啊?”
“奶奶,是官爷。”
“官爷?”
一个老奶奶拄着拐杖走了过来,朱允炆走入房间,道:“老人家,寒冬将至,我们来看看你们过冬可有困难?”
老奶奶听闻如此,顿时笑了,道:“官家,过冬没困难,暖和的很。”
随行官员惊奇不已,解缙打量着房间,见在墙一侧有一大炉子,而在炉子一旁,连接着一排铁质的管子,上前摸了下,铁管竟热得有些发烫。
“老人家,这是?”
解缙清楚,这房间温暖如春,必与此物有关。
老奶奶到了管壁旁,用拐杖指了指火炉,笑道:“这是一炉暖春坊送来的宝贝,即可燃煤热水,也可暖室如春,端得是一件好物件。你们是官家,应该给一炉暖春坊嘉奖才是。”
“为何要嘉奖?”
黄子澄皱眉道。
老奶奶笑道:“这位官家,这火炉与铁壁必有心血耗费吧,听闻这一套在外面,要三五两银子呢,可这一炉暖春坊,硬是给灾民中有六旬以上老人,十岁以下孩童的家庭送了来,分文不取。”
“商人会如此好心?”
齐泰不解地问道。
老奶奶叹了一口气,道:“好心不好心,那需要怎么看了。这炉子虽好,可煤炭也不便宜,一日两煤,一煤十文,总还是有些花销的,但老身畏寒,有了这宝贝,多少可以熬过今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