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的长安城显得非常的热闹繁华,自明德门到朱雀门的朱雀大街上人流涌动。
这时,突然一支马队进入了正德门,顿时就吸引了大家的目光。因为这支马队由一千铁骑和一辆一辆孤零零的大车组成。
身穿赤红色盔甲的骑士骑在高头大马上,将马车严严实实的围在中间,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确实震住了在朱雀大街闲逛的胡商。而长安百姓则是司空见惯了这种场面,不以为然。还有不少人在低声的议论。
“这是谁啊,很厉害的样子,身边尽然有一千铁骑充当随行侍卫?”
“不知道,不过一看他坐的这辆破旧的马车,就知道他肯定不是什么王公贵族、达官显贵,没准就是一个流放到岭南,又被押回长安受审的囚犯。”
“不会是李义府吧?”
“不可能,我觉得更像是被贬申州的许王。”
就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这支马队踏进了朱雀门,停在了东宫门前。
他们正是李弘的亲卫军,太子右右监门率府一千铁骑。今天他们终于从终南山顺利的将孙思邈绑回长安城了。
李弘在车队进入长安城时就得到了消息,他专程在东宫丽正殿等待孙思邈。
良久,就见闫庄和一名身形高大英武的将领陪着一名白发苍苍、仙风道骨老者踏入了丽正殿。
李弘一眼就认出了眼前这名老者是孙思邈,便忙上前施礼道,“弘,见过孙真人。”
“李多柞,参见殿下!”李多柞也向李弘施礼。
“太子殿下客气了。”孙思邈语气冷淡的说道,“不知道殿下千里迢迢将老夫捆绑到长安城,想欲意何为啊?”
孙思邈的话锋锐利,一开口就是质问李弘,一点都没有给李弘留面子意思。
李弘早就有做好了要被孙思邈训斥的心里准备,见孙思邈一开口就质问自己,他也不慌不忙,示意李多柞不用多礼,才将目光移向孙思邈回答道,“想让孙真人解救千千万万大唐的百姓痛苦,让他们不再受病痛的折磨。孙真人觉得,孤这个理由够不够将你捆绑到长安城?”
孙思邈一愣,他有点好奇李弘的回答,便开始仔细的打量起眼前的李弘来。早在路上时他听说了李弘身患顽疾,又知道高宗得了风疾,他以为李弘将他绑到长安城,就是为了给他自己和高宗治病,早已做好了要狠狠的训斥他一顿的准备,没想到李弘会给他这样一个理由。现在一看果然是这样,因为他发现李弘虽然面清目秀,唇红齿白,一身明黄团龙袍服穿在他的身上,让他尽显英武之气,可是因为常年顽疾缠身而身体很瘦弱,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一个病秧子。
“孙真人请!”就在孙思邈打量自己时李弘客气的说道。
孙思邈的目光从李弘的脸上一闪而过,他心里的怒气也就减轻了不少。因为只是看了一眼他就已经确定,以李弘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是没有名医为他医治,绝对活不过十年。
因此这一刻,他多少理解了李弘之所以这么强硬的绑他回长安城的苦衷了。
就微微颔首,缓步走到一张椅子前落座,这才开口想李弘问道,“老夫想问问殿下,何为为君之道?”
“孤的祖父太宗皇帝曾说过:为君之道,先百姓,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如割肉以喂腹,腹饱而身毙。若要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没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孤深以为然。”李弘微一思量,就开口答道。
“何为为臣之道?”孙思邈目光直逼李弘继续问道。
“立德立功立言”,可谓为臣之道。即立德,谓创制垂法,博施济众;立功,谓拯厄除难,功济于时;立言,谓言得其要,理足可传。”李弘侃侃而谈,“孙真人以为呢?”
孙思邈目光柔和了很多,他微微点头,突然脸上露出了笑非笑表情,“殿下怎么会确定老夫愿意为你诊治?”
“因为孤是大唐太子,孤的一举一动都将会影响到大唐将来的国运,影响到大唐百姓们的生活!”李弘淡然一笑说道,“而就在刚才,孤的答案孙真人也很满意,难道这不足以让孙真人为孤诊治吗?”
“太子殿下果然聪慧,倒是老夫小瞧你了!”孙思邈拈须大笑道。
“孙真人,孤准备集中人力和财力,订正、补充和规范医学著作,这样既能保存历代医学典籍,又能在整理的过程中找出一些古医书上记载的关于疑难杂病的治疗方法,等到书成之后再大量刊印,将著作公布天下,让更多的人了解药理知识,让他们能够在平时的生活中防微杜渐,减少患病几率,想请孙真人全权负责总纂官,不知道真人意下如何?”李弘见孙思邈之前因为被自己绑回长安城的不快怒气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就趁机开口问道。
“殿下是大唐太子,你想一个做总纂官的人不容易吗?为何非要找老夫呢?”孙思邈语气平静的问道。不过很显然他也有点动心了,因为他是一个心怀天下百姓,一生以济世活人为己任的名医,而李弘这次的举动能够更多的惠及子孙后代,确实值得他尽心尽力的去做。
“因为孤只相信孙真人。正所谓‘大医精诚’,作为一名大夫,既要有精湛的医术,对病人还要诚。作为一名大夫,他只有在临症时应安神定志,精心集中,认真负责,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媸,怨亲善友,华夷愚智,一样看待;治疗中要不避危险,昼夜、寒暑、饥渴与疲劳,全心赴救病人,不得自炫其能,贪图名利,才是一名好大夫。而天下这样的好大夫又有多少呢?因此,让别人做,孤不放心。”
“而且,孤也知道孙真人自己也在编纂医术,可是自古至今,名家层出不穷,医学著作浩海如烟,以孙真人一个人的力量恐怕力有不逮,何不集中大家的力量一起来做呢?”李弘语气诚恳的说道。
“大医精诚”是孙思邈的医德理论,是他所著《备急千金要方》第一卷中的精髓,只是现在他的这本书还没有写,只在心里有一个想法而已,可是被李弘这么一说出口,他自己也感到很吃惊,古井不波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同察觉的惊讶之色,将目光移向李弘再次打量起他。
今天他在李弘身上发现了太多的惊喜之处!
李弘知道自己该说的已经说了,猛药已经下了,现在就看孙思邈的决定了。
半响,孙思邈才收回目光说道,“让老夫为殿下诊一下脉吧!”
他既没有答应,可也没有拒绝,可是对李弘而言,这已经足够了,因为他已经在孙思邈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只要再让他孙思邈跟相处一段时间,他就有足够的理由说服孙思邈留在长安城。
“孙真人这几日舟车劳累了,还是休息一天,明日你再为孤诊治吧!”
“不可,殿下的病已经拖的太久了,早一天得到有效的治疗,就能有早一天痊愈的机会,不能再耽误了。”孙思邈一脸严肃的说道。
“孙真人,孤的病真的治好吗?”李弘大喜道。
“让老夫先给殿下把把脉。”孙思邈严肃的说道。
李弘微微点头,一旁的闫庄忙将锦缎缝制的脉枕放在桌子上,李弘将胳臂放在上面。孙思邈将三根手指放在李弘的右手腕上,良久,他又让李弘换左手。片刻之后他问了一些关于李弘以前的治疗情况和服用的药物,以及病症情况,就眉头陷入了沉思。
许久,孙思邈才皱眉说道,“殿下之病乃‘沉瘵婴身’,世之少见啊!”
听到孙思邈这么一说,李弘的心就往下一沉。
他可是很清楚在古代“沉瘵婴身”是一种什么病,就是肺结核,而现在的大唐又没有青霉素这种药,只要得了肺结核就等于是患了绝症一样啊!
“难道就没有医治的办法了吗?”李弘小心的问道,只要但凡只要有一点希望,他也不想放过,而且他对孙思邈还是抱有很大的期望的。
孙思邈没有立即开口回答李弘,而是沉默不语。许久,他才目视李弘语气严肃的问道,“殿下,老夫希望你以后能够真心待天下百姓。”
李弘一愣,随即大喜不已,因为孙思邈这么说,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医治自己身上顽疾的办法了,就忙说道,“孤现在就可以跟孙真人立誓,永不负大唐百姓。”
“嗯,”孙思邈这才点点头说道,“殿下的病老夫会尽力,不过想要医治的话,需要内外兼顾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内以服用汤药祛毒为主,外需用药浴蒸煮身体,以逼出体内寒气、湿气和毒气,还有一点,就是想要彻底治愈‘沉瘵婴身’,今后殿下必须要坚持不懈的锻炼自己的体魄才行,这方面老夫倒是可以传殿下一套养生的口诀!”
说完,孙思邈已经不理会大喜过望的李弘,就开始跟闫庄要了纸笔,开始写起了药方。
待李弘从惊喜中回过神来时,孙思邈的药方已经写完了。
李弘忙将闫庄叫到身前,让他按照药方上写的去抓药和煎熬,而且还让闫庄以后听孙思邈调遣。
闫庄躬身领命,大步离开了丽正殿。
“孙真人,不知这样医治,孤的病几时能愈?”待闫庄离开,李弘才开口问道。
“只要殿下能够坚持不懈的勤炼体魄,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孙思邈肯定的回答道。
李弘一下子就从孙思邈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孙思邈只说勤于锻炼体魄,而不是说要坚持服用药物和药浴,可见治疗自己的顽疾,关键不在于他开的药方,而在于他传授的这套修炼口诀。
孙思邈是名医,可他还是一个学道,炼气、养形,究养生长寿之术的人,而他传授自己的口诀,岂不就是他现在修心养性的长生术口诀吗?
想到这里,李弘猛然抬头,目视孙思邈,正好跟孙思邈的目光一触,发现孙思邈正对他微微颔笑,似乎这名老者已经从李弘的眼神中猜到了他的疑问。
李弘心中一阵狂喜,真要是这样,自己修炼了孙思邈的长生术,今后什么肺结核什么瘟疫,这些绝症对上自己,只会是战斗力不到五成渣啊!
他忙起身就要跪拜谢孙思邈,却是被孙思邈给阻止了。
“殿下仁孝之心老夫早已听闻,而且又心怀天下百姓,今后必将是大唐百姓之福,你说老夫又岂能袖手旁观让殿下因罹患疾病而身亡?”孙思邈淡淡的说道,“至于殿下的心思,老夫懂得,不过老夫已经不收徒了,而且殿下学的是治国大道,而不是医道之学,就不用拜在老夫门下了。殿下能有这份心老夫就已经很满足了。”
“多谢孙——多谢老师——!”李弘起身对孙思邈执弟子之礼。
孙思邈没有还礼,而是微微颔首,很坦然的受了李弘这一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