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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始知相忆深

李名玉冲进内殿跪倒在我身边时,我其实才刚刚睡醒,正准备用早膳。

舒十七的表白事件已经过去半个多月。在此之前我跟他是无话不说,那天之后却觉得怪怪的。我用了整整半月的时间调整,但每次见他的时候仍然要深呼吸一口。

因此李名玉这么一冲进来,我先是吓了一跳,接着才看清楚是谁,没好气道:“什么事情这么急,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

李名玉气都喘不匀,虽是大冷天,他却满头大汗,急道:“小姐!出大事了!”

我一愣,便听得他续道:“近日坊间多有传言,说陛下继位不是先帝安排,而是太皇太后一手操办。这事本闹的不大,因此也没有让小姐知道。今日却有多名大臣联名上书,请皇上取先帝遗诏,平息传闻。现在双方对峙在紫宸殿,大有逼宫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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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下就傻了。

这事来的太过突然,让我完全没有准备。我跌在椅子里脑子里乱哄哄的,半晌,问他:“皇祈什么态度?”

李名玉道:“摄政王并未表态。”顿了顿,道,“今日是大早朝,文武百官全部列席。今日这事若无法平息,只怕陛下皇位不稳。少爷冒死让属下觑空前来报信,求小姐快拿个主意!这诏书是否真的没有?”

我抚着胸口深吸了两口气,只是问:“皇上如何说?”

李名玉顿了一瞬,说:“陛下拒请遗诏,只说下令平息谣言,因此列官闹的愈发厉害,完全僵滞。”

我闭了闭眼,这几乎是我成为太皇太后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事情了。

我在这里面如死灰的坐着,默了一会儿,李名玉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问我:“小姐……当日陛下登基时,遗诏是宣读过的。所以应该是……有的吧?”

有是有。可是……先帝临终时对我的嘱咐是“你看着哪个合适,就让哪个做皇帝”,因此遗诏自然是我自己写的,私自盖了玉玺而已。但现在的问题已不在此。

问题是这个遗诏,当时只是宣读,所以并没有问题。但今日若要经过这么多人的检验,恐怕会有破绽。

于是对李名玉道:“你先过去,我去取遗诏,随后就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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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轿辇一路至御书房,入门便道:“所有人都下去,哀家有事。画未玄珠在门口守着,任何人不准进来。”

宫人惊讶之余,立刻鱼贯而出。房门在我身后轻轻掩上,我走到书桌前,亲手研好墨,取了一方诏书专用的丝绢,握住象牙毛笔,手不能抑制的抖了半晌,终于咬牙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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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气氛凝重,殿外几十大臣尽数伏首跪着,我拄着龙室宦纷吖陆箦棋卧谏砗蟛恢感恚碌男逦苹沟挠窠祝徊揭徊阶叩募取

殿内的大臣们或跪或立,见我走进,人群中立时发出一阵议论。黑色的宫装拖在墨玉的地面上,繁复的头饰偶尔一声清脆的碰撞,眉心的金箔一阵阵的发凉,我拢在袖口里的手却已经泌出汗来。

大臣尽数跪拜在我身后,小猴子自座中站起迎向我,双手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扶着,他的手凉的几乎彻骨。

我平缓的道了声“起”,待大臣悉数起身,我顿了顿,沉声道:“自先帝驾崩以来,哀家深居后宫,从不插手政事,却不想发生如此丑闻。今日哀家带了先帝遗诏前来,有哪个想质疑皇帝、质疑哀家的,现在便上前来。”

这两句“质疑”一出,殿内立即鸦雀无声,根本没人敢站出来。然而就在我心里长吁了一口气的时候,一人闪身出列,跪下道:“微臣王定保,请太皇太后请先帝遗诏,平息传言!”

我笑了一声,道:“王大人当知道哀家何意,自己可要想好了。”

王定保顿了顿,终还是道:“微臣明白。”

我点头:“好。已有一个了,还有谁?”

原本没人敢站出来的局面,却因了一个带头人而变得争先恐后。不多时,殿内已有三分之一的大臣出列。因能够在殿内早朝的都是四品以上的官员,外面的人还不知有多少等着看笑话。

我在赌,他们也在赌。今日这遗诏若是假的,他们推翻小猴子另立新皇,自然是功臣;若遗诏是真,我赌赢。那下面跪着的这些人自然一个都不躲不过。

局面已变得十分棘手,气氛剑拔弩张,我却不怒反笑:“你们这是要逼宫么!”

下面人立刻跪拜道:“臣等不敢,太皇太后息怒!”

所有人都是跪着,只有皇祈一人只是弯了弯腰。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小猴子给他的恩典,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就是这样桀骜的人。

我从玄珠手中将紫檀木镶金宝盒接过来,站起身道:“这盒中所放便是先帝遗诏。但先帝大行已久,为免打扰先帝在天之灵,便请一位最熟悉先帝笔迹的人来看罢。”

一时间大家都看向皇祈,顿了顿,许是知道我绝不会请皇祈来验,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让谁上来的好。

我笑了笑,终也看向皇祈,破釜沉舟道:“太傅大人是先帝的帝师,自先帝登基以来便一直陪伴左右,德高望重。王爷既是先帝的亲弟弟,自然与先帝最亲厚。相信由你二人来看,再合适不过。”

皇祈抬头望向我,似是不相信我会让他来验。顿了顿,道:“太皇太后有命,臣弟不敢不从。”说完抬脚走了过来。

我亲手取了金钥匙将宝盒打开,伸手将明黄色的诏书捧出来。丝帛入手清凉,沉甸甸的分量。我将遗诏轻轻放在皇祈手中,正要抽手出来,宽大的袖幅下,皇祈却握住了我的手。

我一下子吓的半死,抬头望去,只见他只是看着李一景,道:“太傅大人最受先帝器重,恐怕没人能比你更熟悉先帝笔迹。还是李大人先请。”

李一景觑我一眼,见我并不反对,便将遗诏接了过去。

这厢所有人都认真的看着李一景的反应,我却一门心思只努力甩皇祈的手。

这么多人面前,我也不敢太大动作,只能不停的转手腕,手指甲使劲掐他,但不论我怎么动怎么甩怎么掐,皇祈都丝毫不为所动,脸上也一直维持着认真的看着李一景的神情,好像我掐的根本都不是他一样。

到最后我都掐累了,垂着手任由他握着。他这才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带着点笑意,偏着头,做了个口型“乖”。

我差点给吐了。

这时李一景将遗诏递过来,道:“老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此遗诏必定是先帝亲手所书,绝对无误。”

我松了一口气。不过李一景一直是我们这边的人,就算他看出有何问题估计也不会说出来,因此最难过的一关还是皇祈。

皇祈这时捏了捏我的手将我放开,伸手接过遗诏。这一抬手我才发现,他手背手心都有好多处的青紫,甚至有几处都开始渗血出来,显然是刚才被我掐的。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指甲居然还有这等威力,吓得不禁倒吸了口气。小猴子立刻回过头看我:“皇祖母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适?快坐下来。”

我没空理会他,摆手道了句“没事”。

皇祈看的非常认真,用的时间比李一景一倍还多。上下左右全部详细的看了,几乎每一个字都要斟酌许久。到了最后的玉玺处也是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半天,却迟迟没有说话,脸上的神情也看不出什么他到底在想什么。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看着他,被他拖得估计都开始冒汗了。我的心跳也如擂鼓一般,让我觉得几乎要震耳欲聋。就在我哽着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来,已经快撑不住的时候,皇祈突然一下放下诏书,转头只看着我。

他这眼神太过探究,看的我直觉得慎得慌。两人对望片刻,我干涩的开口:“如何?”

皇祈这才收回视线,亲手将遗诏卷起来收好。这一串动作完成的非常优雅,但是极其缓慢。等到我的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时候,皇祈终于将遗诏放回宝盒中,转身道:“本王也以项上人头担保,此诏书乃皇兄亲手所书。”

这句话我们都等了很久,但他如今说出来,我却又觉得不真实。身上一下子出了一身的虚汗,眼前一黑就要往下倒,被画未和玄珠在旁死死的扶住。

我觉得我现在的脸色肯定苍白的如一张白纸,紧紧握着玄珠的手缓了半晌,我终于沉声道:“还有谁有质疑的,尽管再站出来。”

有人欣喜,有人惊惶。有人转头诧异的望着皇祈,仿佛不可置信。

但是终于没有人敢再站出来。

玄珠将金钥匙放入我的手中,我死死的握住,提高声量道:“陛下遵先帝遗命继承大统,乃是天命之子。今日既有王爷和李大人先后验证,遗诏必然无误。质疑者如何处置,陛下与王爷拿主意罢。”

说完我站起来准备回宫。

走下玉阶的时候,我心里一时百感交集。来时我不知能否躲过这一劫,走时却是生死已定。我扶着玄珠的手慢慢向外走,路过皇祈的时候,我没有敢看他。

我不知道这件事从头至尾是否都是他的策划。无论是或不是,我想不通他为什么承认了那份遗诏。

如果小猴子被逼退位,唯一合理的皇位继承者,必定是皇祈无疑。

可他为什么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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