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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薄薄的“外壳”——外围被撕破

至此,情况已经很明显。虽然大清有着庞大的军队数量,但不幸的,在威海的局部战场上,仍然打成了以寡击众。而且这又是一场日军兵力占绝对优势的战役。

满打满算,整个威海的陆路和炮台守军1营,7000人。日军光直接参与威海攻击的部队,却近万人。

其中,守备后路的绥军500人,加巩军抽调的800人,面对的是日军第二师团。

一腔热血的戴宗骞并未意识到将要面临的结果。

威海后路三十多公里,南帮炮台正面也达十几公里,如此广阔的地域,清军兵力何其单薄。而对日军来说,却可以充分展开,全部投入攻击。

就是说,即使不算兵器对比,兵员训练素质,单讲人员数量,清军也完全处于下风。

而清军的防御力量一开始就最大限度地被“抻开”,不具有任何弹性——防御最需要的是多层的防线,和每一道阵地的顽强支持。

那么,这些阵地能扛得住日军一次全力的重拳攻击?

事实是根本无法寄予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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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日,日军计划会攻威海的日子。

凌晨时,日军第二军皆从宿营地出发,分别向南帮炮台进逼。

与此同时,日本联合舰队也配合出动,派出“筑紫”、“赤城”等八舰,向南帮炮台、刘公岛东泓炮台及日岛炮台炮击,以牵制炮台火力。

大清北洋舰队毫不发怵,也加入了战斗,一面反击联合舰队,一面以舰炮火力支援南帮炮台的防御战斗。

从此时开始,围绕保卫威海卫,进入了以陆海协同防御作战,迎击日军陆海协同进攻的时刻。

不过,细数一下日军派出的这八舰舰名,会发现一个问题:全是些老舰。掩护了登陆之后,又跑到这里来打头阵。

联合舰队其余几支游击队的新锐之舰,似乎全在暗中隐藏着。

没错,派老舰们出马挑战,“一石两鸟”——除了配合作战,还有叫阵的意思。

如果北洋舰队冲出海港,远离了岸炮掩护,那么,就在后方不远处等待的联合舰队主力便将一涌而上。

这就是那个——将北洋舰队“诱出作战”的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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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海后路。

没有一层层的阵地阻击与突破。

第二师团所属两个旅团两翼张开——左翼支队,以伏见贞爱的第四旅团为主,攻击虎山;右翼支队,以山口素臣少将的第三旅团为主,攻击虎口山。

日军两翼齐出,平行推进,压迫陆路阻击的清军,准备迂回至威海港西面,切断威海与烟台的陆上联系。

威海后路清军各阵地几乎同时受到了日军的攻击。

上午6时许,日军左翼第四旅团前锋率先逼近虎山,企图首先抢占山口东面的高地。清军立即发炮轰击。

据日方记载:“(我兵)欲夺敌兵的炮兵阵地,敌兵据住便利的阵地,猛烈向我军瞰射,我兵甚是苦战。”

但不久,日军在汤河对岸的栾家店附近架设山炮,以掩护步兵作战,有利形势向日军偏移。

而且,日军在对威海炮台的进攻中,使用的绝大多数炮弹,是对炮台守军威胁最大的榴霰弹。

在猛烈炮火的掩护下,日军推进至虎山南麓。

虽然绥军统领,也是整个威海陆军统领的戴宗骞已经亲临前沿,指挥战斗,但绥军战斗力低劣、士气低下的恶果还是迅速显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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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根本没有出现来回拉锯、反复争夺。

负责守卫虎山的刘树德见敌兵无法阻挡,迅速靠近前沿,竟首先弃军北走,三营绥军随之溃散。

日军光在虎山上就缴获了被遗弃的四门行营炮。追击中,又缴获了清军丢弃在半路上的四门行营炮。作为这支清军主要支撑的火炮,有多少算多少,就这样轻易地落入敌手!

上午9时0分,日军左翼前锋追至宋家洼村时,受到湾内北洋舰队军舰炮火拦阻,未敢继续前进。

“此日严寒,号兵要吹传令号,亦因管口冻冰不能吹。”[《日方记载的中日战史》,《中日战争》]

冰天雪地之中,双方在极大的困难中作战,严寒却未能阻住日军的攻势。得手之后的日军仍然遗憾,无法取得更大的战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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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同在上午6时,日军第二师团右翼第三旅团也进至南虎口山南麓,展开阵势,随即发起攻击。

此处在虎山以北,更靠近南帮炮台。

山上守军为绥军正营和副营,由戴宗骞亲自率领,就是在一天前刚刚奉李鸿章之命自北帮炮台前来支援的。

开始的时候,绥军也是占据有利地形,使用行营炮向敌炮击,一时使日军步兵难以前进。

至9时以后,日军在虎口南面的高地布置好炮兵阵地,开始炮击。然后增加冲锋兵力,在炮兵掩护下重新发起攻击。

步兵冲,炮兵轰,炮兵轰完步兵冲,日军一成不变的战法,在清军面前却一再奏效,屡试不爽。

清军阵地开始动摇。

史书记载说,戴宗骞见日军攻势变猛,便率两营绥军撤出阵地。

但是,这次撤退的组织上出现了问题。甚至可以认为,这种撤退已无组织、失去了控制,纯属争先恐后的败逃,根本没有史书上所记的那种“率什么”之类主动从容的样子。因为当这两营绥军经老北集、杨家滩向长峰寨后撤之时,士兵大多已经溃散,基本与那三营绥军无甚差别。

戴宗骞只带少数部众回到了北帮炮台。

开战几个小时,六营绥军竟已经散了五营。

合着被倚为重要支撑的绥军在甲午之战中,从桥头镇参战开始,就是炮兵打了打?这着实令人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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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阅资料可知,在开战之前,绥军其实在精神上就已经垮了。

新募之勇,根本无作战之勇。再加上,戴宗骞还克扣了这些兵勇两个月的饷银,以作“抵押”。

这些钱,要等打完仗之后再给——就象过去一些企业招聘新员工,要扣半年工资做押金。防止跳槽,企业白花工夫,甚至白花钱给你培训成一个熟手。

这本来是一种老做法,一种旧军队的陋习。但这次戴宗骞故伎重施,却引起很大的反弹。这事能通过弹劾的奏折告到皇上跟前,可见风头不小,波涛汹涌。除了朝中弄事,也从一个侧面反映出戴部兵勇人心已散。

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面临险境,则是根本不听吆喝了。

打仗这样的事情如果仅从经济收入上来算计的话,是很扯的。别说这点小钱,就是金银遍地,如果被打死了,也没命花那个钱了。与命相比,那点“押金”可以忽略不计。

甚至,还有诸多原因,使我们可以认为:这个结局终会出现,与戴宗骞使不使这一招,都没有根本的关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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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时0分,得手之手的第二师团第三旅团又乘胜向北虎口发展攻击。

防守北虎口的是巩军中挑出来的士兵,冒着敌人的炮火,前仆后继。但未料日军漫山遍野,势如潮涌,属于巩军精锐的八百人已死伤大半[《日清战争实记》],难以抵御。在日军猛烈攻击下,巩军散兵向凤林集退却,北虎口也很快失守。

第十六联队第二大队,紧随清军之后越过北虎口山,又沿海岸向杨家滩,对清军实行追击。

日军这次却因胜利情绪高涨而有些冒失,自己的行动在海岸上暴露无遗。毫无防备之下,又是北洋舰队十余艘舰艇,突然驶近海岸,向这支追击的日军开炮猛击。日军猝不及防,急忙向后倒奔。

在北洋舰队的这次突袭中,日军死三十八人,伤五十一人[《日清战争实记》],遭到意想不到的惨重损失,不得不退向凤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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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师团向南帮炮台前卫的虎山、虎口发起的攻击,意在驱离和阻断。即使追击行动被阻拦了一下,当前任务也已经完成。

在第二师团开始行动之时,真正担任主攻的日军右路纵队第六师团,也向南帮炮台发起了攻击。

同样也兵分两翼,一虚一实:

右翼,以小部兵力——步兵第十三联队第一大队及山炮兵一个小队,首先沿海岸佯攻南帮陆路炮台东侧,以为牵制。然后,向百尺崖方向发动攻击。

左翼,以大寺安纯的第十一旅团主力担任,集中大部兵力,先攻占南帮炮台之陆路炮台,开辟道路。然后,兵锋便直指南帮海岸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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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师团显然对炮台的地形和布置十分清楚,首选目标,是集中力量抢夺摩天岭。

在中国的山名中,摩天岭这个山名非常普遍,无非是本地山岭中拔尖的山峰吧。巧了,这和聂士成率军坚守的辽阳东路摩天岭同名。不同的是,威海南面的摩天岭,标高不到00米,而战斗的结果,也大为相异。

摩天岭毕竟是南帮炮台群的制高点,而一旦将其占领,即可控制威海南岸诸炮台,清军在南帮炮台的整个防御体系将随之瓦解。但这么重要的地形上,摩天岭炮台却是战争爆发后才临时修筑的小炮台。所做工程,仅是于岭巅平坦处,修整地面,周围筑上环形土墙,这个平台上根本没有来得及构筑弹药库和兵舍。

所以,守军巩军新右营营官周家恩和他的士卒,就是在这冰雪覆盖、寒风凛冽的山顶露天驻守。[《甲午海战》]

但同是新募之兵的巩军新右营,却表现了与其他新营截然不同的战斗气概。

尽管时间仓促,守军还是认真地,尽可能地构筑了作战工事。现存的照片清楚显示,炮台位每隔十数步留一垛口,以备炮手瞄准射击之用。胸墙掩体最高处足有两个炮车轮直径,类似北方常见的两面坡起脊三角形屋顶,高宽而厚实。掩体内侧还堆垒了装满泥土的麻袋,对炮手和装备形成双重保护,说实话,光这一项工程量就大而复杂。守军还将炮台四周挖出深堑,沟外堆积鹿砦,深堑与鹿砦之间遍布地雷。

要知道,这样的工事,是在寒冬天气里,一稿一锹挖成的。这一点,又充分可以看出周家恩和手下官兵的战斗作风之严。

拂晓时,第六师团左翼主攻部队进至摩天岭南侧山脚。据日本随军记者记述:“摩天岭是群山中的最高山峰,为陆地防御最险要之处。炮垒峨峨,高耸入云,仰头才能望到。”夸张过后,便是几分揶揄、讽刺,“附近有炮台数座,皆以胸墙相连,蜿蜓曲折,沿山构筑,其长度连万里长城似也要退避三舍。敌军据守炮垒,实行其擅长之防守战术。”[《甲午战争史》]

这无非是指清军只善于躲在炮垒内、不敢出击的一贯消极防守策略。

日军虽小看了清军的落后战术,但却也一点不敢小看当面炮台的防御杀伤力,战术行动上仍然做得扎扎实实。

第六师团右翼一个大队沿海岸绕至邢家庄,按计划首先炮击摩天岭东面的杨枫岭,自东侧实施佯攻和牵制。7时0分,日军左翼在窄窄的正面上一下摆开三个大队步兵,在一个大队炮兵的掩护下,开始便用上了漫山遍野齐上的战术,越山谷,攀高岭,向摩天岭前进。方法很简单,就是企图来个一涌而上。

但日军还是轻视了清军的火力。

顿时,摩天岭炮台首先开火还击,“清军以巨炮从山上炮台齐射,炮弹如同雷电落地,在头顶和脚下一起爆炸”。[《日清战争实记》]

战斗打响以后,北洋舰队严格执行了“水陆相依”的策略,根本不出海口。只是竭力地支援着岸上战斗,从海上“相应,频开炮轰发”。

“清兵守杨峰(枫)岭者,自侧亦射炮丸”。[桥本海关《清日战争实记》]处于摩天岭东侧杨枫岭的守将陈万清深知摩天岭的重要价值,组织炮台从侧面支援,向摩天岭山腰位置射来炮弹,也给日军带来了极大的压力。

开始时候,清军有效地运用了多个阵地集中和交叉炮火打击,日军死伤累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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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寺的亲自督战下,日军漫山围来,终于爬过了鹿砦,却进入了清军的布雷区。突然雷轰不断,地动山摇。日方记载说:“我军立即进逼垒下,敌发大炮防战,我亦乱发山炮应战。两军战正酣,山动谷鸣,地轴为倾。敌兵在垒下预设地雷,我兵误逾其上,爆然燃炸,黑烟冲天,我兵势稍沮。”[《日方记载的中日战争》,《中日战争》]

虽然清军使用的黑火药杀伤力有限,但却十分骇人,日军退下之后,士兵皆面露惧色,不敢大胆向前。

日军进攻受挫,便改变战术,决定先占领摩天岭西侧的山头。这样可以避开一点东面杨枫岭炮火,减少对自己的杀伤。然后再向相连的摩天岭发起冲锋时,还可以减少一点爬坡的不利。

这一招,确实起了作用。日军得以更快地逼近摩天岭峰顶。

周家恩指挥全营连续三次打退日军冲锋,依靠肉搏战,全歼了爬上炮台的敌兵。

最后,日军依仗兵多,又从三面合围,不顾一切地同时向摩天岭发起冲锋。工兵冒死爬近炮台,用炸药炸开了炮台一角,日军蜂拥而入。

巩军新右营土兵毫不退缩,在激烈的搏斗中,全部英勇阵亡。在“垒内已无一兵一卒”[《日清战争实记》]的情况下,日军左翼支队才占领了摩天岭炮台。

营官周家恩连中数弹,身负重伤,已无法行走。他以惊人的毅力向西南爬行了三里多,到达壁子村西北的山沟,终因流血过多、天寒地冻,牺牲在覆雪的沟内。

他成甲午战争中牺牲的为数不多的守台将领之一,英勇事迹在当地众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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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时0分,摩天岭失守,南帮炮台被日军撕开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日军终于占据了一个良好的出发阵地。

从此,以这里为支撑,穿着黑色军服的日军形成两股黑流,源源从这里流出——一面,向其它陆路炮台卷击,一面,向摩天岭后的海岸炮台疯狂攻击。

请注意,这是同时展开的。

8时55分开始,日军集合炮兵,并用上了摩天岭的清军火炮,居高临下对陆路的另一座炮台——杨枫岭实施了近一个小时的炮击。

9时55分,一个步兵大队和一个工兵大队,便以摩开岭为出发阵地,向杨枫岭炮台进扑。同时,右翼佯攻的那一个大队,也继续在野战炮兵第六联队第三大队山炮的掩护下向杨枫岭发起牵制性攻击。

杨枫岭炮台的守军为巩军左营,在营官副将陈万清的指挥下,英勇抵抗。

海军“定远”等舰及各炮艇,也都驶近南岸,竭力支援南帮炮台守军。

双方又展开了一场激烈的炮战。

一个日本陆军记者写道:“我陆军虽称英勇,不惜生命,岂能抵挡住如斯之巨炮?我等只好袖手藏在炮垒里。”

战至11时50分,杨枫岭炮台的弹药库忽然中炮,爆炸起火。此时,巩军左营伤亡逾半。

陈万清见已不可守,遂率余部撤离炮台。

此种情况下,我们无法指责守军的撤退。陈万清是一员勇将,据说陈万清在战斗中还大义灭亲,刀劈了建议逃走的侄子(也有一说是表弟),这足以证明他是一个狠角色。杨枫岭以西的摩天岭、小莲子顶一带已被日军遮断的情况下,他却能带领一队溃兵成功向西突破至沟北村西,这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到达杨家滩以北的沙滩时,陈万清等人又遭到日军两个中队的追击、合围,陈万清护兵倒下,乘马都被击毙,但最后,北洋海军舰炮掩护下,陈万清换乘一马,终于成功突围。

当然,陈万清要比自己的老乡周家恩灵活得多。或者说,他不象周家恩那么“死心眼”。跟南帮溃散的绝大多数绥巩军一样,陈万清根本没回威海,尽管当时威海防务极其需要人手。

他彻底逃离了威海这一凶险之地,从此,走上了人生另一个轨道——脱下军服经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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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战斗还在进行,被节节推进的胜利所鼓舞,大寺安纯旅团长按捺不住喜悦和激动心情,“与部下共徒步登炮台,自观战状”。[桥本海关《清日战争实记》]

随行的还有《二六新报》随军记者远藤飞云。

到至岭顶,在记者的镜头面前,身材不高、长着一张胖墩墩圆脸的将军有意识地往高处站一站,摆出一个威武的姿势,准备留下战胜者的影象。突然,炮弹呼啸而至,猛烈炸响。

威海港内的“定远”等舰观察到了插上岭顶的太阳旗,齐向摩天岭发炮,以舰上炮手的良好素质,轻易便准确地命中了这个目标。

黑烟散尽,日军发现大寺倒在地上,胸部被炮弹洞穿,当场报销(日本还有一说是抬下阵地,挣扎到月9日受尽痛苦才飘进靖国神社)。一边忙于捕捉镜头的记者也同时中弹,当场“腾飞”了。

大寺安纯是甲午战争中第一个被清军击毙的日本将军,据说在日本国内还被誉为“一代良将”。日本人写下悼诗:“宁测骥足忽屯蹶,将军马前铁弹裂(指大寺安纯)!将旗裂处笔折处,六尺之躯云变灭(指远藤飞云)。”

壮哉,好好的一篇宣扬大日本军威的报道,成了一篇讣告。(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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