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林中。
诸葛静远手里握着几枚铜钱。
忽有一阵暖风袭来。
逐大手一挥,将铜钱随意扔在地面,不去看卦象如何,只是喃喃笑道:“七月初一,宜北上,忌...权争。”
......
孟川并未前去京城。
而是先去往苏州城。
这次,他并没有假扮成乞丐。
而是选择光明正大的行走在江南道。
学宫那些弟子为他出头的事情,已经让不少江湖门派,都不敢对付孟川了。
所以,在江南道,他将处于一个绝对安全的局面。
此去苏州,是为了去看看柳康的母亲。
君子之约,自当履行。
苏州城中。
孟川来到太平街,问了好多人,才找到柳阿婆住所。
站在柳康家门前。
恰好见到一位老妪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眼睛似乎有点儿问题。
一位阿婆的邻居说道:“这老人家前几年得知自己儿子死了以后,脑子受了刺激,有点忘事,眼睛也给哭瞎了。
腿脚也不方便,倒是时常会有几个读书人来这,不过也只是匆匆看一眼,觉得她没事便走了。”
“多谢。”
孟川拿出半两银子,扔给对方。
他笑眯的拿了银子便走了。
孟川脚步很轻,走进屋里。
柳阿婆虽然眼睛瞎了,但是耳朵没聋,“谁啊?”
“伯母,我是柳康的朋友,来看看你。”
孟川笑着来到她身前,将体内的浩然气传入她的体内。
想看看她的身体存在着哪些毛病。
逐渐了解对方腿部的经脉,都已经堵塞。
至于眼睛...
已经瞎了多年,除非找到新的眼睛,否则难以痊愈。
还有她的味觉,也存在着问题,由于年岁太久,无法恢复了。
渐渐地。
浩然气正在滋润着柳阿婆的腿部经脉。
而这一切,她老人家并未有太大感受,“康儿的朋友?康儿怎么不自己来看我啊?”
孟川低头沉默片刻,笑道:“他现在太忙了,没时间来,我恰巧经过苏州,便想着来看看您老。”
柳阿婆木讷的点了点头,“他都在忙什么啊?你见了他,可要叮嘱他,不能太忙,要照顾好自己的身子,老太婆我在家住着挺好的,不用他担心。”
打通老人家的腿部经脉,孟川缓缓起身道:“伯母放心,下次见到他,我一定给他说,让他照顾好自己。”
柳阿婆起身,拄着拐杖,突然感觉自己的腿脚便利许多,喃喃道:“多晒晒太阳,还是有好处。”
她向厨房的方向走着,“大老远来,肚子饿了吧?我给你做点饺耳。”
孟川好奇道:“您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能自己做吃食?”
“老太婆子我眼睛虽然瞎了,但是家里的摆设,却一清二楚。”
闻声。
孟川笑了笑。
坐在院落里耐心等待着。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
柳阿婆才将饺耳弄好。
孟川端进屋里。
“伯母,别忙活了,坐下吃吧。”
“好好好。”
柳阿婆坐在孟川跟前,“康儿啊,你尝尝,这都是你爱吃的馅。”
她的脸上挂满了笑意。
孟川微微有些愣神,随后应声道:“好。”
“康儿,你好久没回家了,这次在家里住多久啊?”
“康儿,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娶个媳妇了。”
“康儿啊...”
...
傍晚。
孟川买了新的被褥,铺在了老人家的床榻之上。
又拿了些银两给附近的一座酒楼,让他们每天来送顿饭。
他没有留下一两银子。
按照柳阿婆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使给了银子,也绝无益处。
做好这一切之后,孟川打算离开。
柳阿婆已经歇息。
他刚走到院子里。
便响起了柳阿婆的声音,“康儿,你又要走了吗?”
孟川没有回声。
柳阿婆走出房屋门,手里拿着几文钱。
孟川迎了上去,“您怎么还不去休息?”
柳阿婆将家里仅剩的几文钱统统给了孟川,“康儿啊,你带着这些钱,一路远行,没有盘缠怎么能行呢。”
“我有钱,您去休息吧。”
他将老人家送到屋里。
柳阿婆颤颤巍巍道:“你别嫌娘穷,这些盘缠,你都拿着。”
“好,我拿着。”
孟川深呼吸一口气,接过那仅有的几文钱,又偷偷放在了阿婆的木枕底下。
柳阿婆看不到他做的这一切,笑道:“这就对了嘛,康儿,娘求你个事。”
“您说。”孟川道。
“能常来看看娘吗?”柳阿婆道。
“能,我以后常来看您。”孟川请她坐在床榻之上,笑道:“您啊,还是抓紧休息吧,时辰不早了。”
“孩子,走吧。”
柳阿婆笑了笑。
孟川点了点头。
他迈起沉重的步伐,再次走出屋里。
耳旁又响起了柳阿婆的声音,“孩子,谢谢你。”
孟川愣了愣神。
难道阿婆...
只是想柳康了,所以才...
想到这里。
孟川唉声一叹。
走出院子外。
不知过了多久。
柳阿婆也来到院子外,坐在门前凸起的台阶上,望着能走出巷子的唯一一条路,喃喃道:“康儿,慢点走,别摔着,别跑,慢点走。”
“康儿,娘想你。”
“康儿,常来看看娘。”
“...”
不知又过了多久。
柳阿婆来到屋里,躺在床榻上,嘴里一直喃喃着‘康儿’二字。
翌日晌午。
柳阿婆继续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到了吃午食的点。
她又做了些饺耳,端到屋里的饭桌上,笑道:“康儿,快吃,你看,娘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馅。”
某年某月某日。
大雪。
老人家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
有邻居过来说道:“阿婆,这么大的雪,不去屋里,在院子躺着作甚?”
他来到柳阿婆的屋里,将炉子升好。
“阿婆,快进屋吧,屋里暖和。”
“好。”
柳阿婆在他的搀扶下,走进屋里。
“饿不饿啊?我给你做点吃食?”
“不了不了,您来来回回就做个饺耳,也不换个新鲜的。”
“康儿,你不最爱吃饺耳么?”
“得嘞,您又糊涂了。”
...
夜里。
柳阿婆拿出曾经孟川放在枕头下的几文钱,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傻康儿,出门没个盘缠怎么能行。”
她走到院子里,手里拿着那几文钱。
“康儿,先别走,把盘缠拿着,盘缠。”
茫茫大雪中,唯有这位老人家的身形,在周遭打转。
深夜。
老人家回到床榻上躺下。
嘴里一直呢喃道:“康儿,慢点走,别摔着...”
声音愈来愈小。
从此以后。
柳家。
再无人于院中晒着太阳。
再无人来到门前坐着等人归来。
再无人去念叨‘康儿’那两个字。
附近的邻居,再也没有听到柳阿婆的声音。
院子里的摇椅还在,没到晌午,都会轻轻摇晃着。
厨房里做饺耳的馅还在,虽然已经发霉,可是看起来,依旧香喷喷的。
不知何年何月。
附近知道柳阿婆的邻居也老了。
逢年过节吃饺耳时,他们经常给小辈们说,从前有个叫柳阿婆的老欧,做的饺耳可难吃了呢。
...
孟川离开柳家的当夜。
他站在巷子里的拐角处。
看着柳阿婆孤自坐在门前,摇头轻叹。
有一位书生徐徐走来。
孟川做噤声状,小声道:“别惊着阿婆了。”
他本可以用浩然气,使柳阿婆脑子清楚些。
但是他没有选择这样去做。
因为那样对柳阿婆来说,实在太残忍了。
“孟先生,家师李崇文,知道您离开了忘忧林,所以想请您前往崇林书院一叙。您放心,我们书院上下,对您没有丝毫恶意。家师说,为了表达崇文书院对您的歉意,他愿倾力助您琴道再上一个台阶。”
来者深深作揖,轻声细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