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烛火点亮密室,寂静空洞。
梵车跪在密室之中,一个蒲团之上,他的脸孔布满了细密的红色纹络。
有黑红二色交加的血脉力量从其头顶涌出,而后落入身前那一座巨大棺椁之中。
棺椁内,被大秦巨侠风白羽一剑刺死的涂巨熊安静躺着,其身体赤裸,胸口处的剑痕已经慢慢愈合,脸色红润,竟真如要活过来一般。
死人复活,这等事有违天道伦常,也不可能在世间真的发生。
但是夜叉部之中记载有一种秘法,能唤醒沉睡之中的尸体,令它们的灵魂再次降临阳世,重塑过往的荣耀。
梵车每日都在为涂巨熊施展这个秘法,如今已经三年多了。
涂巨熊除了脸色红润一些,身体之上的伤口愈合之外,并没有显现出任何‘苏醒’过来的迹象。
梵车叹了一口气,今晚以自身血脉力量在主人身体内循环,比昨晚多坚持了半个时辰。
能够多坚持半个时辰,梵车已经极满意了,他缓缓收回在涂巨熊身体内流转一圈之后,变得细若游丝的血脉力量,脸色微白。
将身上战袍脱下,解开盔甲,裸露出了半点胸膛。
他的胸膛之上,亦有一个剑痕,而且,这个伤口至今仍旧未曾愈合。
如今一想到风白羽,梵车都会心生恐惧。
那个人太可怕了,仅仅一道剑意,便能在自己身体内存留肆虐近三年之久,若不是自己侥幸命大,这道剑意距离他的心脏仅有一尺距离,他如今哪里还能安稳呆在这里,为苏醒主人做准备。
梵车走到不远处的石桌前,从其上的锦盒之中取出丹丸,用力捏成浆泥,混合自己的真元,慢慢敷在了伤口之上。
嘶——
丹药一碰到伤口之上,便有白色烟雾伴随着嘶嘶声从伤口处升腾,其中有一点点细微的剑丝,被抽出伤口,化散于虚空之中。
他紧蹙眉头,一声不吭,任由那丹药缓缓融入身体之时,给身体带来的巨大痛苦不断冲击脑顶,豆大的汗珠渗出额头。
这个过程极其缓慢。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士卒的脚步声,很急,由远及近。
梵车神色一动,穿好衣袍,站在那里,藏于袖袍之中的手掌攥紧成拳,压着身体上的痛苦。
不能令麾下战士看到自己虚弱的一面,他们会因此产生不必要的恐慌。
在战争时期,哪怕是再微小的情绪,在部族之中传开,都可能酿成大祸。
狱组织将一个个部族尽皆变成了他们的战争工具,战士骁勇善战,但是部族却相对羸弱,缺少抵抗大风暴的能力。
唯有这样,狱组织才方便掌控每一个部族。
梵车之所以那么急切,想要苏醒涂巨熊,有大部分原因,是寄望于涂巨熊能带领部族走上真正的强盛之路。
不再受狱组织的掌控。
“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梵车念头转动之际,密室之外已经响起麾下战士略显急促的声音。
他挑了挑眉毛,听得属下语气,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男子沉声道:“何事?”
这间密室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进入其中。
涂巨熊一日不苏醒,他就一日不准备将这个秘密公开。
未知的事物才能震慑底下一些怀有异心的族人。
而且,狱组织如今也在着急想要找回主人的尸体,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将涂巨熊送给狱组织。
门外战士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斟酌措辞,稍后道:“刺蛇首领带着麾下亲兵出城追索杀害自己弟弟的凶手,而后遭遇了恶鬼,只有十三个刺蛇勇士逃出,刺蛇首领与其余七个刺蛇勇士生死未卜。”
“一个首领擅自带兵出城?遭遇恶鬼?”
梵车眉头皱成川字,仔细思索了一会儿,道:“将那几个刺蛇勇士先带到正厅之中,我随后就到。”
“是!”
士卒应命而去。
梵车站在密室之中,揉了揉额头,待到身体之中那股痛楚减弱了些许之后,才离开密室,直奔正厅。
三年以来,为夜叉部日夜操劳,却也只是稍微改善了一下夜叉部内部状况,令他颇觉颓唐。
手下十三个首领,虽然在表面上都对他毕恭毕敬,但是暗地里却阳奉阴违。
今夜之事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但是他们毕竟是夜叉部的首领,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掉,梵车也不好同族人交代,因而该管他还是要管。
“你前去查看饲灵堂之中,梵列首领的魂火是否熄灭。”
跨入正厅之前,梵车唤来一个士卒,吩咐了几句,看着对方小跑着消失在夜色之中,他才深吸一口气,步入正厅。
“大首领!救救刺蛇勇士们的首领吧!”
“大首领,刺蛇首领危在旦夕,您再不去救援他性命恐怕就要不保了!”
“那些阴兵极其可怕,实力强劲,个个以一当百,非夜叉部战士所能及啊,大首领,需要动用大军,才能从它们手中救出刺蛇首领!”
刚一进门,那十几个刺蛇勇士便扑通扑通纷纷跪了下来,面向梵车不断叩首,痛哭流涕,神情哀切。
与首领关系最亲密的往往是他们的亲兵。
这十几个刺蛇勇士都是梵车的亲兵。
他们脸上悲伤的表情不是在做戏,所说的话也多半属实,毕竟关乎自家首领的性命。
但是梵车听在耳中仍觉得厌烦。
这些人,都将他当做是他们的父亲了么,没有出现问题的时候,都胆大包天,肆意妄为,一出现问题就赶快跑来哀求自己,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天底下,除了爹亲娘亲之外,谁会这么对待人。
梵车心头苦笑。
如今他是大夜叉部的首领,是这个部族所有族人的家长,代入父亲的角色也该是理所应当的……
他悄悄叹了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疲惫,手掌挨个抚过刺蛇勇士们的头颅,示意他们稍安勿躁,而后坐在椅子上,道:“你们里面出来一个能说清楚话的,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我,我才能找到解救刺蛇首领的方法。”
“只要回答我两个问题就可以,第一个,为什么刺蛇首领会在半夜带兵出城?第二个,你们所说的恶鬼,是恶鬼部的族人吗?还是传说中的鬼神?”
两个问题一抛出来,刺蛇勇士们反而为难了。
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回答大首领的这两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他们有一千个句子去描述那些恶鬼阴兵究竟是什么,关键是第一个问题,首领擅自带兵出城。
如何解释这个,这可是一个不小的罪过。
而且,首领的弟弟死亡之后,首领还命令封锁消息,不向上汇报。
同样是重罪。
梵车脸色冷了下来,道:“若你们回答不出这两个问题,就任由刺蛇首领和你们的兄弟以自身祭祀夜叉神吧,我帮不了你们什么。”
一看到大首领面色冰冷起来,刺蛇勇士们顿时战战兢兢。
其中一个思索片刻之后,咬了咬牙,决定将事情原原本本汇报给大首领。
梵列当时传音之人,便是他。
他刚刚张口:“大人……”
话还没有开始说,便有一个士卒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大人,大人,刺蛇首领大人的魂火熄灭了!”
咯噔!
梵列心头一沉。
事情怎么会在片刻之间,便恶化到这种地步!
与秦军交战一年多以来,这是夜叉部第一次损失一名首领。
而且,还不是死于与秦军正面战场之中,是被不明不白的鬼怪杀死的!
他看着那些脸色惨白的刺蛇勇士,勃然大怒:“说!将此事原原本本的说出来!若有半点隐瞒,你们不仅会被活祭给自己的主将,你们的妻儿,亲族也都会被扔入蛇窟,成为刺蛇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