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七七同情刘老二,带着些同为八字轻的倒霉蛋之间才存在的同病相怜。他虽然不是个东西,连自己老婆都间接害死了,可这毕竟不是他的错,毕竟精神病杀人都不犯法,何况是缺了魂魄的精神病……
黎影君慢条斯理,那十字架明明是驱邪用的,可他拿在手中把玩,仿若这本就是他的一个小玩意而已。
“当初剥了他魂魄的那些厉鬼,想来也是因为某些原因在某个地方盘踞不去,而沾染了它们的气息又化解不掉,那地方又离得近,这些魂魄到了夜间便不安分,都会试图挣脱他,去往那地方。而离体一晚的魂魄回来后,又会沾染更深的鬼气,所以……这样周而复始,没有尽头,最终他的另外一魂一魄也会于晚间离体,最终三条都保不住,再也不回来,而他这个人也从此彻底沦为痴傻。”
穆七七点头,其实这件事被黎影君分析完,也就没那么玄之又玄了。
若是当初那神婆更靠谱一些,就算不会固魂,也不能给他化解魂魄上的鬼气,只要只条明路,举家搬迁,远离这每夜都“勾引”他魂魄的小学堂,事情也都迎刃而解了。
当然,也许事情也并非她想象的这般容易。
毕竟这年头有个生意好的小店守着多不容易!若是刘家的酱菜园子因为搬迁而干不下去了,也许一家人,甚至刘老二自己的日子,都会远远不如现在,也许还会因为饥寒交迫而连这个岁数都活不到。
一切都是命数,只等她这个彻头彻尾的外来者破局。
一人一鬼说了这一会儿话,外头院子里的走动和说话声音也逐渐小了。
这年代人在家中没什么娱乐,第二日又要早起忙生计,自然是早早睡下。
于是穆七七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溜了出去。
刚下过雪的街上格外冷,月明星稀,除了一些流浪汉偶尔经过,用稀奇的眼光看着穆七七之外,再无旁人。
当年原身是去给刘老二送过饭和书本的,后来也曾给刘丫丫送过,所以脑子里依稀记得通往小学堂的路。否则就这种没有指示牌,又抓不到人问路的小巷子里,穆七七还真没法成功找到目的地。
澄湾虽然是个临海的小城市,可是建筑风格同穆七七印象中的老上海十足相似,而如今纵然是夜里看上去有几分阴森,却也别有情怀。
这种东西方结合的建筑风格,拥挤杂乱却带着人情味,仿佛每个窗户后,都沉淀着许多故事。
不过很快,十字路口处的冷风乱流,就让穆七七心内刚生出来的一点旖旎情怀都冻成了冰碴。
“这种没有夜生活的地方就是不行啊!若真是上海滩那种背景,就算是夜里,不也应该有黄包车之类的吗?”
她心内这样抱怨了一句,直接引来了黎影君的轻笑:“就算真的有,你如今雇得起吗?”
“雇不起……”穆七七偷偷溜出来,除了多一身御寒的衣服,同昨夜落魄的何秀秀也没什么区别,仍然是身无分文。
大约便是害怕她逃家,估计刘家对何秀秀一直严防死守,是从来不给她一个子儿的,就算是再忙,买菜的活计都不会交给她,估计就是怕她攒了私房钱,便抛了刘老二独自跑去别的地方谋生。这年头虽然女子的日子不好过,但有钱就是大爷,却是通用的道理。
这可真是大失策,原身虽然没钱,可刘老二到底是刘家的孩子,肯定有私房钱的……
不对,怎么又被黎影君给绕进去了,街上又没有黄包车,她有再多钱也雇不到哇!
穆七七将手举到面前,不停地呵气,让自己可以稍微暖和些,却发现黎影君正在垂眸看她。
她没好气地回了一个白眼,却听黎影君道:“怎么,是很冷,真的不想自己走了?”
“那当然了!”谁愿意受这种罪啊!
“我还当你是为了欣赏风光呢……”
穆七七这次连白眼都懒得赏他了,听听这是人话吗,这破地方路灯都修的不全,大晚上能看个什么风光,只不过苦中作乐罢了!
她本以为黎影君是在嘲讽她,可是下一秒,突然有一亮样式颇为复古,很符合这个年代的小轿车,从旁边的岔路驶了过来。
车灯明亮,可是驾驶位上没人,就这么寂静而突兀地停了下来。
午夜灵车,还是复古款的。
寻常人看了这一幕恐怕是要被吓得尿裤子,可穆七七却立刻欣喜地拦住了黎影君的胳膊:“这是你的?”
“嗯。”
穆七七的喜悦溢于言表,她都差点儿忘了,从前黎影君也是曾经随手便用个纸扎化成豪车来开,如今随着自己功德积攒的多了,他能带出来的能力也越来越强,这种小把戏硬是信手拈来,根本算不得消耗的。
看来以后都不需要长途跋涉了,穆七七美滋滋地上了车,坐在黎影君身边。
虽然这年头车里没空调,在冬夜里还是很冷,可至少遮挡了寒风,便舒服不少。
漆黑的轿车在街巷中穿梭,很快便到了一座小学堂的门口。
黑色栅栏铁门上,有“广厦小学”四个劲瘦有力的字作为匾额,大概是化用了“安得广厦千万间”的诗句来的。
下车之后,那车仍旧在一缕青烟中化成了一小个纸扎,飘飘忽忽落在黎影君手中。
穆七七先前听过刘老二的讲述,不敢轻易进去,站在门口往里张望。
里头不仅有非常阴森浓厚的鬼气,还有……烟熏火燎的味道,热浪同阴寒的鬼气夹杂在一起,简直就特喵的是冰火两重天!
穆七七驻足不前,面前的一切就仿佛这工厂大火是发生在昨日一般。
黎影君牵起她的手:“你灵感太高,势必会受到些影响,不过有我在,他们不敢动你。”
穆七七点头,她当然不害怕自己会遭遇刘老二那样的袭击,自己身上有黎影君的气息,鬼王之妻的身份不是白给的,哪有厉鬼敢轻易动她呢?
还有她仰仗黎影君得来的一身功德,到底和刘老二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