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回到大世界之后，穆七七仿佛拿回了一点主导权，但因为经验的缺乏，更多的还是选择信任黎影君。
不过这次，纵然黎影君承认自己之前的推断没有依据，但穆七七表现的很平静。
“我知道的……”穆七七垂眸轻笑一声，“当时你为了让我能冷静下来全力应付眼前的事，这么安排没问题，我不会生气的。”
毕竟她如果死在了穆家，或者被禁锢起来当做了生育机器，那连眼前想办法去救陈慧的机会都没了。
但黎影君却出乎意料的温和：“并不全是安慰你，毕竟你母亲因此没被穆家抓走，而且一直还算平安不是吗？”
只不过幕后之人明显很清楚穆家的路数，且不将他们放在眼里，只是不知为何，明显的目标是穆七七，却又不直接出手和穆家抢人，只是一直暗中观察。
这不，知道他们已经在和穆七七的博弈中满盘皆输，就立刻来请人。
如果是好心，现在完全可以直接放了陈慧，而穆七七不是个白眼狼，她是懂得感恩图报的，就算是对穆七七有所图，只要不是太过分，让陈慧传话给她，她也不可能不答应。
除非……陈慧对于他来说，同样也是筹码。因为他们本身要开出的条件，穆七七会不答应。
“我到底有什么地方值得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算计？”
穆楚想让她生孩子也就算了，如今绑了陈慧的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黎影君听了穆七七的抱怨，轻哼一声：“你有多贵重，我先前也是说过的。”
嗯，没错，他是说过，如果自己活在早几百年前，若是没有大家族的庇护，断然没法平安长大。就算是看起来和平的现代社会，她这二十年来的无忧无虑，都是倚仗了黎影君身为一界鬼王的印记。
如今各方势力开始浮出水面，她为了不成为那块鱼肉，还是要拼命求生才行。
只不过再艰难也能挨过去，她如今的景况，比起从前孤立无援，已经好了太多太多。
一夜无话，知道第二天不知还要忙成什么样，黎影君没再折腾她。
当然，穆七七心里也是有数的，黎影君虽然肯定不会将所有的鬼气都耗散掉，但也没条件存留很多，最多只能保持着本身自两界缝隙漏过来的那些。
这是她的底牌，谁都不知道的底牌。
第二日一早，穆七七从旅店二楼下来，站在客运站对面，看时间还早，在门廊的阴影下站了一会。
不知道是在看什么，但一切都描摹在了意识中：往来的人群熙熙攘攘，从更大的城市来的，在这儿土生土长了几十年来接站的，还有从乡下风尘仆仆刚刚到站的，透过旁边早点铺子的烟火气走动着，带着无穷的生命力。
活着真好，真的。
她要努力活下去，也要让母亲活下去，如果可能的话，希望黎影君也能多体验一些活着的感觉。
空腹坐车很难受，特别是往乡下去，中间不光是省道，还有些特别难走的路段，尤其夏天，不定什么地段因为发了水，那路虽然还能走，可上头全是些碎石杂物，磕磕绊绊的。
但坐在小吃店里，穆七七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心情对食欲的影响，勉强往肚子里塞了两个包子，又买了瓶绿茶带走，穆七七匆匆上路。
车在青州镇的车站稍停，只有五分钟上下车时间，接下来还要去往别的地方。
穆七七下了车，面前虽然还是公路，却让人有种恍然间回了十年前的错觉。
她看着站牌上的标识，努力回忆先前阿婆住的是哪个村子。
“小香村？我看这名字很熟悉，兴许就是这儿？”
黎影君不置可否地轻哼一声：“我觉着你大可不必这么担心，找个地方养精蓄锐，如果还有余力，就搜罗些消息，等着对方来找你。”
以逸待劳，这是她先前应付穆家时的状态。
穆七七总以为两者是不一样的，因为当时穆家在明她在暗，虽然是被追捕，可总有余力，躲上一天就是对穆家的一天消耗。
但如今换了她在明处，那打着小算盘的人在暗处，她实在不知道这个等待有什么意义。
不过如今也只好放宽了心……不放开也没办法，通往小香村的车只有早上，而晚间则是从那儿回镇子上来，其余的时间要么自驾，要么只能包车。
这要是找错了地方，耽误的可就不是一天了！
算了算了，就当自己真的忘记了好了，毕竟一个才五岁的小姑娘，又一直发烧烧的人事不知，忘了究竟是哪个村子，不是很正常嘛！如果对方连接引都不肯，当初也不会大费周章带走陈慧。
青州镇是有图书馆的，而且像模像样的在外围修了一个小小的咖啡厅，如果不是里头的菜单充斥着网红泡面一类的食谱，光看装修还颇为小资。
然而就算卖的东西接地气，这地方也没什么人来，倒是很适合穆七七稍作等待
穆七七借了一些装订好的，当地的报纸来看。
这东西基本是为了宣扬民族文化而保留下来的，没人买，也没人在意，一个月一期，日期近的，上头的内容多半都是些当地民宿，再久远些时候的反倒有些当时的新闻总结，看着和县志差不多功效。
廉价的速溶咖啡上飘起浮沫，穆七七喝了一口，泛着泛黄发脆的纸张，将时间锁定在自己还年幼的那几年。
翻阅了一阵，她眼前一亮。
乏善可陈的内容中，终于有了一点波澜。
《三个月内失踪十五名青年男女，呼吁百姓多加防范》
她再次确认了一下日期：“这是我四岁时候发生的事……黎影君，你就是在两个月之后被降灵来的是吗？”
“不记得，帷幕之间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确切来说，在那儿，时间的流速是凭他自己高兴来的。而当时他并未预见到，这个凭白闯入他的轨迹中的幼女，将来竟然会把这缘分越缠越深。
穆七七接着往后看，但再没了相关的内容，只这一页大书特书。
十几年前的悬案，之后没有结果。
这样的案子，全国各地每年都会有发生，有的是巧合，有的是犯罪，还有一些最终也找不到定论，大约是鬼神所为。
“在连着失踪了十多个人之后的一年，我就在这儿见到了拼合型厉鬼，这应该不是巧合吧？”
不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年自己虽然在门缝中看到的半张残破人脸，大概是个年轻男人的，但是喊自己的声音，却来自一个老人。
“是因为在那种村子，老人直接死了丢了都很正常，所以并没算到这个失踪人数里，而其实当时那厉鬼的‘素材’不止十五个？”
“也许是这样，而且我想你用不着自己再猜测，很快就能直接问问对方，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穆七七抬眼，就见距离自己不远的咖啡店门口，已经悄无声息地站了个人。
这人逆光靠在门廊上，姿态还是怪异，但很明显不是先前在路上拦车的那个。
那个人是脊柱弓起，说话的时候仿佛一个驼背强行挺直了身子让脸可以对着面前的人，所以用力向前挺胯，等到不需要了，离开时就恢复了四脚着地的状态。
而面前的这个，看起来没那么像野兽，但瘫软着非要找个地方靠着，手臂仿佛根本就没有一丝力气，如同一个上头有只手在牵线控制的木偶。
还是半身木偶。
视线相对，他一定已经知道自己发现了。
但是穆七七却不起身。
既然是要请人，还要做表面和平，那就拿出点诚意来，不管抓人也好，请客也罢，没听说连个确切地址都不告诉的！
那身影站了一会儿，果然开始靠近了穆七七。
走起来，他就更古怪了，引来店员的纷纷侧目，却又生怕伤害了残障人士的自尊心，都看过一眼就故意转头。
这感情好，自动回避了。
这人一半身体的动作还算正常，另一半就扯拉着，如今背对着阳光，看不清面目，让人不禁联想，这人的脸是不是也从中分开，一半正常，一半僵硬。
而僵硬的一半偶尔又仿若独自具有意识一半的痉挛颤动，比半身不遂更别扭。
他在穆七七的桌前停下。
“穆小姐，我们主人请您过去一叙。”
穆七七抬眼，很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
是个中年男人，和先前拦车怪人年纪差不多大，面上带着相似的古怪笑容。
“这次是来直接接我过去，还是会给我确定的地址？我当年就算是接触过你家主人，可那时年纪还小，都不记得了，所以我就算来了青州镇，也只能在这儿等着。”
“主人今日早晨见小姐您还没到，就想到这一点了，特意派我来接的，那您是需要我再等您一阵呢，还是现在就随我来？”
他的目光落在穆七七才喝了一小半的咖啡，以及一口都没动过的那份中西合璧的简餐上。
“现在就走。”
被这么个玩意盯着，就算还饿，她也吃不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