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七七细细盘算了一下,没法踏出这一方小院子的阿婆,光凭着院子里这一小片菜地,是循环不起来,要饿死的。水源倒是没问题,水井可以用,但蘑菇的来源不存在。
一定有外人给她送东西,不管是活死人,还是山上的穆家人,总之是有的。
但活死人的可能性很小,毕竟任凭穆七七怎么求救,白日他们也不会靠近死人的地界。一是这对他们来说没必要,二则也会恐惧于那些白日掩藏自己的鬼魂们。
谁能说自己的运气好,不会和穆七七一样,被突如其来的天气永久留在那儿呢?
所以,穆家人如果不想让她饿死,除非是空投食物,否则肯定会有活人来。
于是又等了三天,地里的萝卜都被穆七七啃光了,她感觉自己现在就是一根萝卜,而且每天日夜交替,借着黄昏还带着热度的光芒,看着那些探进来的手臂和舌头,都觉着这玩意,似乎能当一顿肉菜……
最终,她等来了真正的肉菜。
但是听着螺旋桨的声音,穆七七暴躁地抓了一把头发。
“淦,我就不应该做最坏的打算!”
想什么来什么,给倒霉阵眼的投食方式,还真的就是无人机空投啊!明明在山上那么锦衣玉食看起来都十分原始,只是不想用,而不是不能用!
穆七七愤愤不平,在地上捡了一个砖头就砸向了晃晃悠悠刚要起飞的无人机。
那小东西被撞的似乎在空中趔趄了一下,但很快调整好了平衡,越飞越远,很快成为在蓝的发麻的无云天空中,一个仿佛瑕疵般的黑点。
“黎影君……”
她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是下意识的喊他的名字。
活死人似乎可以忍受日复一日的无聊日子,但她受不了。
她要疯了,这比坐牢还煎熬。
“今天晚上,一切就能见分晓了。”
原本因为还是要等,结果竟然得到了这样的答复。
“好。”
穆七七没多问,既然黎影君这样说,而且态度很笃定,明显是很早之前就已经筹谋好了一切,那她就会无条件的相信——
黎影君这鬼,最大的臭毛病就是话太少,该解释的时候从来都不知道解释,以至于她总是胡思乱想。
可之前因为她的不理解,已经给自己惹了好大一坨麻烦,如今再怎么样,也要忍耐到黎影君跟她讲明真相不可。
如果他就是不讲明……那就问呗!软磨硬泡,总有愿意说的那一日。
至少在她被无聊逼疯之前,应该还是可以问得到的……吧?
就这样,满怀着心事,她坐在院子里,从正午到晚间,夕阳西下之后,等待月华和如同念经一般的鬼言鬼语同时出现。
很快,鬼怪之声在四周由远至近,但是天空上,有些黑……?
“今夜有月食?!”
她刚刚注意到,本来今日就是朔月之夜,而此刻连那一点月光都没了,四围暗的仿佛连那些废墟都成了虚假,只有无尽的黑暗,试图侵蚀掉她身后那唯一的如豆灯火。
还有她这个活人。
“是时候了。”
随着黎影君的低语,陡然间鬼气四溢,穆七七能感受到这熟悉而陌生的磅礴威压,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样强大的威压,纵然是在小世界中,也不常见黎影君展露。
“等等!你想做什么?”
然而她的呼喊已经被狂风一般的鬼哭之声遮盖,连自己都听不很真切了。
黎影君身着玄色长袍,仿若和黑夜融为一体,一双眸子瞥了穆七七一眼,转头便掀起了狂风,穆七七徒劳的伸手,却只隐约感觉指尖触到了一缕发丝。
随即就彻底失去了他的身影。
视觉已经被浓厚的化不开的鬼气彻底遮盖,穆七七只能凭听觉来找寻黎影君的位置——哪里有厉鬼的哀嚎,以及皮肉绽开,骨骼碎裂的声响,他就在哪里。
朔月为每月的至阴之时,而若是月食之夜,则是百鬼夜行,活人退避的时候。
黎影君在这一夜,将一半力量送到大世界来,身处这本就是死角的炉鼎之中,倒是有可能避过天道的注视。
但是……避得过天道,却一定无法避过穆家人。
“你……你这样不是正好着了穆家人的道吗?”
她知道自己直接喊出来,黎影君恐怕是不会回应的,但通过神识对话,他一定听得到。
但是黎影君只回给她一声轻蔑的冷笑。
“那正好,早晚要有个了结。”
月食很快结束,一丝极细的月牙,伴随着清冷的光线,重新出现在黑暗深邃的天幕之上。
穆七七周围安静下来,附近已经听不到鬼哭,只远方还有此起彼伏的哀嚎。
走出黎影君鬼雾包裹的范围,面前是望不到头的尸山血海。
鬼魂的力量达到极致,就会自然而然的化出实体,而它们在欣喜的同时,大概不曾预料到,本该是狂欢的夜晚,这肉体只会成为试刀的猎物,让斩杀者更加爽快。
地上满是暗红色的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踩上去,穆七七甚至都能感受到,有脓血直接从她的帆布鞋鞋面沁进去,粘腻腻的包裹在她的脚趾上。
遍地残肢,骨头断面浅粉色的髓质看起来格外富有弹性,让穆七七有种黎影君方才杀的不是鬼,而是成百上千活人的错觉。
但注定只是错觉,那些根本拼不成一张正常脸的惨白碎片凌乱的散落在地,让她需要十分小心才不会直接一脚踩上去而后滑倒。
追寻着惨叫声形成的天然路标,她来到了阵法中属于活人的那一边。
农耕生活中,一般人睡得都很早,而延续了这一习惯的活死人们,比那些厉鬼们幸运一点——
死在床上,死在睡梦中,十分顺畅且没有痛苦,算是从这种不死不活的永久监牢中彻底解脱出来了。
这一次穆七七没再挨家挨户的去看那些尸体,那太真实也太血腥。
她已经够冷血了,不想让神经被锻炼的更加坚韧。
这样想着,她直接去了村口,在车站旁席地而坐,等待这一夜过去,命运降临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