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皇帝并不糊涂。
交给内廷司来办,才能办出满意的结果。
不然交给大理寺,万一要是整不好,等着大理寺来戳脸面吗?
萧妃不再多问。
孟娬又问道:“太后屡次拿十三皇子开涮,娘娘知道原因吗?”
萧妃神情一滞,轻声道:“皇后至今无所出,想必王妃知道。十三现在还很小,早前太后就暗示过我,想要把十三过继给皇后抚养。”
她边走边又道:“过继给皇后便是嫡子,往后虽是荣华无尽,可到底不是我的儿子了。宫里皇子众多,我不求十三能脱颖而出,但起码要平平安安。我接受不了十三往后都不再叫我母妃,所以我没有答应。
“太后试图把十三和我分开,但十三又哭又闹又生病,太后没有办法,也就放下了。可实际上,她心里并没有真的放下。”
两人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太后宫里。
只不过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全都是生面孔,往日那些用惯了的熟面孔一个都不剩了。
孟娬和萧妃进宫门后,往寝殿这边来,途径那座佛楼,可见宫人们正一点点地拆卸,把烧焦的木材等一车一车地运出去。
引路的嬷嬷恭声道:“萧妃娘娘和殷武王妃请随奴婢往这边来,此地焦污,莫要脏了两位主子的鞋。”
太后宫里失火,皇后原本临时另为太后安排了一座宫殿,不过太后的伤不宜多折腾,加上宫里虽三处着火,但其他地方都还完好无损的;因而太后仍是安置在自己宫里,昨晚临时安置的新的寝殿也在今上午好好地布置了一番。
太后寝宫内外分别守着数名宫人。
孟娬和萧妃甫一踏进寝殿内,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夹杂着两分死气沉沉的况味。
寝殿里的装饰以明黄为主,布幔桌锦以及坐榻软枕,用的料子都颇为华贵。
到了内间,床榻被床帐笼住,据宫人禀报,太后此刻正在休息。
孟娬问:“太后用过药了么?”
宫人答:“一个时辰前才服下了汤药,方才太医说,太后的烧伤一会儿得换药,眼下太医已经去准备了。”
太后睡着了的情况下,宫人也不敢擅自掀开罗帐打扰到太后休息。
不过这时,罗帐里传来了一点动静,太后似乎醒了。
嬷嬷便上前询问:“太后可好些?有没有什么需要,请吩咐奴婢。”
半晌,太后的声音才从罗帐里传来:“滚。”
这声音一听,粗嘎干枯至极,像是枯木老枝折碎在地上的声音,与平时那道和蔼慈祥如温风拂来的声音大相径庭。
若不是知道这里面躺的就是太后,可能连孟娬都怀疑是不是别人发出来的。
太后身边伺候的都不是她自己的人了,又加之眼下这个情况,难怪她会发如此大的脾气。
要知道之前她心里就是再生气,面上也不会流露出来的。
而寝宫里的嬷嬷和其他的宫人的反应也都十分平静,只躬身退到外间去。
看她们这反应便知,这已不是太后第一次发火了。
孟娬对那嬷嬷道:“你去给太后倒杯水来吧。”
嬷嬷应道:“是。”
随后孟娬便上前,撩开罗帐,分挂在两边的帐钩里。
这同是明黄的罗帐入手细腻柔滑,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牡丹和凤纹,在柔和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微柔亮的光泽。
罗帐打开后,床榻上的光景就一点点呈现了出来。
一名老妇躺在榻上,形容枯槁,实在很难让人把她和以往那雍容华贵的老太太联系起来。像是一下子苍老了十几二十岁。
太后没想到,打开床帐的人居然会是孟娬。
彼时孟娬就站在她床前,逆着光,脸上的神情深深浅浅,却格外的平静。
太后见了她,胸口猛地起伏起来。
昨晚本应该被烧死的人是她!为什么她还会在这里!
太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孟娬平声道:“太后身边换的这些人,想必一时还差遣不惯。不过再怎么样,也应该顾及自己的身体才是。以往在太后身边都不见太后发这么大的火,又何必与宫人置气呢。”
太后胸口起伏,奈何浑身动弹不得,只能定定地把孟娬看着。
适时,嬷嬷送了一杯水来,孟娬伸手接过,又道:“交给我来吧。”
嬷嬷便又退到了外间去。
孟娬在榻边敛衣坐下,用小调羹舀了一匙匙的水来给她润口。
太后双眼被浓烟熏得通红,眼下瞪着孟娬时,控制不住地往外流眼泪。
太后动了动喉咙,用微弱枯燥的声音与孟娬道:“你果然,还活着。”
孟娬给她拭了拭眼角,道:“太后伤势过重,想来双眼和喉咙都被熏伤了,如此还是少用眼,少说话为好。”
她微挑着眉,一边细致地给太后喂水,一边缓声如闲话家常一般道:“托太后的洪福,昨个臣妇也是死里逃生。怎料太后伤得竟比臣妇严重,幸亏发现得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孟娬又缓缓道:“方才过来的时候,见佛楼已经变成了一座危楼,宫人们正在拆卸。昨个据说是佛楼里的长明灯漏油走火,如此说来,佛堂彻夜点灯不眠,便是那样一个清静之地,稍不留神的话,也会变成个危险的地方。”
她还一脸诚恳地道:“但好在太后心中有佛,想必佛祖也深受太后诚心感动。臣妇听说,昨夜把太后救出来时,恰好是那倒下来的佛像护住了太后,替太后挡下诸多危险。太后平日里就心慈人善,又虔诚礼佛,佛祖理应庇护。”
太后闭了闭眼,极力忍着滔天怒火。只要稍稍一动手臂,便牵扯出一股火烧筋脉一般的疼。
萧妃站在太后的床帐侧边,太后根本看不见她。
她也一直未曾出声。
毕竟往后还要在后宫里相处的,她自认没有孟娬这般的胆力和魄力,纵是再憎恶这个老太婆,为了自己和自己儿子往后安稳,也不得不忍着。
而孟娬的话,从始至终听起来也并没有什么不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