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华生成亲那日，人界正值孟冬时节，从凡间吹往九界的细风碎雪下了三天三夜，连着闹腾的喜乐和大红的灯笼也弄了三天三夜。
洞房时，我问华生：“被我缠上，你悔过吗？”
华生沿着床边坐下，又起身吹熄了点在香案上的鲛人烛，回来将我搂入他温热的怀中，有些胡渣的下巴抵着我的额头，低声道：“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即使是千千万万年，日月老去都不会。”
我不知觉地握紧了手，靠在他怀中，轻声喃道：“我也一样，不悔不恨……”
壹
东胜神州
十二月的落碧山，薄雾层层，白雪皑皑。天地间灰蒙蒙地一片，连绵数百里，如同一副出自名家之手的恢弘画卷。偶有几只雀鸟落在山脚下那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槐树枝丫上，叽叽喳喳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
两山之间的山道上，一列商队浩浩荡荡打西边而来往南方而去，行在足有三尺深的积雪上，留下一串半深半浅的脚印。商人紧拽马绳前行，马儿背上驮满了从西域运来的各类珠宝香料，做工精美的玻璃器皿，还有些珍禽异兽也紧随其后，络绎不绝。
为首的是一位披着灰白镶边大氅的男人，他步子迈得大，老早的走到前头，并走一段停一段，嘴里哈出团团白雾，向被他甩在后头的其余人喊道：“大家伙跟紧了，眼下时值冬末，天气严寒，山中野兽粮源殚尽，若不赶在天黑前到达上京，恐怕会有兽群伏击啊！到时可就麻烦了”
其余人纷纷点头应道：“老爷放心，我们必会跟的紧紧的，不会乱走跟丢的”
“对啊，俺还想着早些回去，大碗喝热酒大口啃酱肘子呢！”一身材魁梧，面相老实的壮士拍着胸脯讲。
“我看啊你是想你家小媳妇了，要不然怎会夜夜抱着我又亲又拽的”与他同行的廋猴赵六将手从揣着的袖炉中伸出来在空中比划，“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皆以玩笑看待，打趣道：“怎么着？难不成人家李大壮还会将你上了不成！”此话一出，引得众人轰然大笑，顿时觉得严寒驱散，身子也跟着暖烘了起来。
赵六一拍手，眼一挑说：“得嘞，他胯下那玩意儿硬的跟什么似得，大半夜把我吓得一把子从被窝里跳起来，还以为进来了蛇！”
再一次，爽朗的笑声从这帮大老爷们口中发出，没有取笑，只当是在苦涩干瘪地南回商途中乐呵乐呵的笑料罢了。
李大壮被赵六这么一说，黝黑风霜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羞答答地红晕来，染在两边颊上，和这位五大三粗的壮汉真真是不搭。他也没甘示弱，反过头来呛赵六：“你小子有媳妇可想吗？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狗嘴来历吐不出象牙来”随后又是一阵喜上眉梢，“俺跟你们说，俺家媳妇肚里的娃娃快生了，算算日子也就这几天”
“可以啊大壮，这才成亲多久，这么快就当爹了！”
“你猜是带把的还是没带把的？”
李大壮还真的正正经经转着眼珠子想了想，已一番权衡下来，他选了个比较中肯地答案，“俺家媳妇屁股那么大，肯定一胎就跟俺把儿子女儿给生齐了，到时凑足了一个‘好’字，嘿嘿，叫你们这群老爷们羡慕死”他把目光落在了为首的老爷身上，顿了顿嘴，准备开口时却被赵六扯住了衣袖，大喊一声：“赵六干嘛呢？存心跟俺过不去是不？俺只是想问问老爷能不能替俺给咱家小孩取了名字行不？”
这话一骨碌丁点不剩地全到了连老爷耳中，勾起了内心底里无法言喻的痛处。他闭目冥思，料想自个儿十八岁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比自己小三岁的娇小美人儿。婚后二人房中生活和和谐谐，规规矩矩，又没占着年轻气盛纵欲过度，可妻子肚子雷打不动没点风吹草动。有人劝他多纳几名妾室通房，多管齐下，不在一棵树上吊死。偏偏他是个重情重义的人，生平狠极了三妻四妾纨绔不改的人，最后咬咬牙暗地里找来上京里头有名的郎中给瞧了瞧。望闻切问一番后，郎中笃定是男方的事，不关女方任何事，又开了张调理身子的方子，叫他去药房抓来喝，过阵子身体调理好了，受孕也就容易多了。
这一调就是十年，如今他已是快步入而立之年的人了，别人像他这个年纪，孩子早就可以定亲了。为此，府上各人都心知肚明，自家老爷最忌讳生小孩，养小孩等字眼。
如今倒好，李大壮脑子没转好，一头撞了南墙。
行进的队伍颇有默契的渐渐慢了下来，鸦雀无声，集体自勉。
“快些走吧”老爷昂首望天，长长叹了口气，因日夜操劳眼角处布满了细细血丝，“大壮，等回去你媳妇生了，我定会为你孩子取名。不过，你也得有有自己想法，要是长期这么依靠别人，将来你孩子长大了，铁定是会埋怨自家爹没用的。”
李大壮头点的如捣蒜般勤快：“老爷教训的是，回去后俺一定改，一定改”
听得自家老爷这般说，众人头顶上那块石头也就“呼呼”落下，笑声又开始在山谷间辗转来回。
忽而一瞬，天边大放异彩，似有一颗流星伴着五彩霞光从天上坠落，直捣落碧山，掀起一阵雪风在空中飞扬，掩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待到这激烈的暴风雪过去后，商队停滞不前，纷纷被那团似祥瑞的东西吸引了。
众人皆屏气相视，不敢轻举妄动，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为首的老爷，希望他人高胆大过去瞧瞧。
老爷也正在纳闷，此物从天而降，不偏不倚落在他们面前，且瑞气腾腾，似乎是吉兆？！
正当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猜测时，接下来地一声悦耳啼哭使得众人面面相觑，愣了半响。
老爷竖耳一听，不由得心头大惊，急忙忙跑过去定睛一瞧，只见一粉白稚嫩的小娃娃光着身子在雪地上。他慌乱中脱下大氅抱起娃娃裹在其中，喜极而泣，娃娃伸出如莲藕般肥肥的小手扯着山羊胡子玩的不亦乐乎。
众人当中有人说了话：“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老天开眼，赐下仙童，老爷真是修了百世福分啊”
连老爷欢天喜地，路上高谈不断，皆以娃娃为中心。众人也是打心眼里高兴，尤其是刚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的李大壮，偷偷拉过赵六衣角背地里不知抹了多少鼻涕眼里在上头。
几只矫健的雄鹰睥睨着姿态，张着刚劲有力的翅膀，盘旋在落碧山上空，直勾勾地盯着捡到娃娃的男人，眼睛里流露出不少担忧的神色，随后确定无碍后，安心翔过天际离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