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拿着的衣服已经搭到我的肩,我这句话说完,衣服瞬间滑落在地。
“你没有骗我吧?”,眼神空洞,满脸沧桑的看着我,也就这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赵老师老了许多。
“没有骗你,哎呀,没时间了,你快点,老师。”
我真的没有功夫骗你,我今天闲着无聊正好一路跟踪张老头到土地庙,看到了土地爷带着他说去你们家,说你的寿数已尽。
一股脑的快速说出我的事情来,赵老师黝黑的脸上僵硬无比,嘴张了张,没有说出话来。
“赵老师?老师?”
我伸手在他出神的两只浑浊的眼前晃了晃。
“不跑了,想跑也跑不掉的。”说完,两只手拿起地上的衣服掸了掸土,又披在我的身上。
这可把我急坏了,这都什么时候了,我一把打掉身上的衣服,焦急万分的喊一声老师。
“你不懂,人都有命数,命运这东西都是上天注定的,逃不脱的。”
“命运不对,还不能做出自己的选择了吗?那你也不能就这么等死啊?”
对啊,我的话好像说中了他的内心,他眼前一亮,把我带到客厅,自己快步走向内屋,取出来一份纸笔来。铺纸动笔,老师的背此刻做的挺直,洋洋洒洒写满了一叶,轻轻说一声:“这是给我的学生的。昨天的作业没有批改完,对不住他们,现在时间来不及了,你要把这封信念给他们听,我不想带着对学生的愧疚离开。”
信纸映照在昏黄的白炽灯下,一行行的墨水蓝字,此刻飘逸的躺在纸上,合着风递到我的手里,我的心揪痛,为什么这么好的老师却没有长命百岁,年近五十的他,明明再过两年都可退休颐养天年了。
为什么?好人不长命!为什么!
泪水控制不住的落下,滴在信纸上,蓝墨水印染开来,那一刻,似兰花绽放,一如赵老师的人品高洁亮白。
在这紧要的生命结尾时刻,这位老教师的心里,写遗书是人之常情,但这第一封,竟然是给自己的学生。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始泪干。
这句话在我的脑海中萦绕许久,曾经痛恶万分似觉轻薄的诗句,此刻的领悟竟然这么痛彻。
“我去叫醒师娘,你们还能道个别。”忍住泪水,想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别去,让她们睡个好觉,你师娘昨天浇了一天的土地,别惊扰了她。”窗外微风习习,夏日的凉风吹在我露出的胳膊上,没有一丝的冷意,相反,一股暖流涌进内心。似陌上花开,暖阳当空。
汪汪汪~
狂吠的狗叫声突然袭来,我的思绪立马被揪回现实,应该是他们来了。
传说中狗狗是可以看见东西的,现在看来,那些黑夜的传说并不是空穴来风。
月光清冷依旧,若不是今天这场事,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夏日了。
我扭头看见窗外,两个人影已然飘了过来。一盏绿油油的灯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尤为冰冷。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他什么也看不叫,却冥冥中知道些什么。
赵老师停下笔,端起眼镜,将遗书举到额头,眯起眼睛,仔细的端详着。那神情倒像是看着自己的爱人。
看着自己写的第二封遗书,“其实,我的一生都奉献给教育事业,祖国的号召下下乡当了教师,平日里自问对待学生不错,没有什么可遗憾的,只是我这辈子,唯独欠了一个人的。”
此时的张老头和土地站在我的身边,门没关,他们轻身飘了进来,张老头的脚下空虚,脚不着地,与散发白光的土地不同,周身萦绕着绿幽幽的光,和他那盏灯融为一体。
见我在场,两人先是一愣,接着互相看了一眼,那表情似乎在说,这姑娘怎么在?
两人齐刷刷的看向举在半空中的纸,遗书,两个大字在灯光的照耀下那么显眼。
老师的话,显然没有说完,怕时间不够,我急忙俯身双手按在桌子上,赶紧接话:“老师,您继续说。”
余光瞄了下还在看遗书内容的两人,长处一口气,还好。
“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你师娘,跟了我苦了一辈子,年轻的时候许诺给她的,一个都没有实现,呵呵,”赵老师推了推大黑框眼镜,重重咳了一声,低下了头,可我明显看到,他那一双饱经风霜和岁月侵蚀的双眼中,似有泪水在涌动。
“该交代的我都写在了纸上,麻烦你跟你师娘说一声,我要走了,到下面等她去。”
张老头摇了下灯现了身形,“老赵,上路吧,我来接你了。”
说着便要摇晃着灯靠近赵老师。
赵老师看清他的长相后吃了一惊:“你?”
“等等!”
一声女性尖利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女人一个箭步冲到老师的面前,不由分手的死死抱住赵老师。
这女人四十多岁,穿着短袖短裤,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农村女人睡觉基本上没有睡衣,只是将自己的厚重衣服一脱就行,眼前的短裤女人,显然是听到了什么,才惊慌来不及穿衣服,就跑了出来。
“老赵,”话才出口一句,哭声已经响起。
女人是老师小八岁的老婆,也就是我的师娘。
“你怎么出来了?”赵老师再也绷不住,泪水流动着,眼镜镜片上泛起了一层的雾水。
两人紧紧抱着不撒手,早已隐了身的张老头大喝一声:“时间到,该上路了。”
师母看不见来的人是谁,只是听到了空中的话,和响起的铁链声。
“没时间了,我该走了,秀秀,我爱你。如果有来世,我们还做夫妻。”老师极力推开抱在他身上的师母。
张老头在暗处已经将铁链子将老师绑了个结实,老师的灵魂正在一点点抽离,
灵魂离体的痛楚,赵老师咬牙坚持,身体极度的忍耐哆嗦了起来,为了眼前的她,他的脸上始终弥漫着笑容,那笑容有点假,痛苦的表情虽经极力掩饰,还是露出了破绽。
那是我见过最灿烂的笑容。
师母看见身形不稳的老师,忽然腾出一只手低头咬了起来。
“不好,快阻止他!”漂浮的土地爷晃动着矮小的身体一跃而起,直奔她而来。
我站在老师的面前,她做的什么动作,我看不清楚,被她宽厚的后背当了个结实。
不过一秒钟,师母心满意足的主动让开,一滴发着强烈五彩光的鲜血出现在老师的额头上。
“下辈子,记得来找我。”
师母已经完全放开了老师,张老头一把拽出了他的灵魂,只留下瘫坐在办公桌前的肉体,和旁边继续哭泣的师母。
两个老头儿已经结伴而去,带着师傅一步三回头的灵魂。
“下次别再多管闲事!”张老头的声音从后背飘来,冷冷的,就像现在的夜风。
我走上前去想拍拍她的肩膀,朝夕相伴的人有一天阴阳永隔,这个滋味我体会过。
“师母,您别太难过。”
“我不难过,我只是想不到他走的这么快。”师母擦擦眼泪,握着老师的手,不住的婆娑。
“我原本想着,等他退休了,跟着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好地享受人生最后的时光……”
那一夜,我一直在师母的旁边,听着她和老师的过去。
老师是知青插队,才华横溢,青春正茂,师娘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电影让他们相遇,那场放映在露天
广场的电影名字就叫做《化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