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末是报纸的黄金时期,以至于一块钱一份的报纸,比如《深圳特区报》曾经出过一份140个版面,《南方都市报》每天都100个版面以上。卖废纸可能都能超过一块钱了,这么多的板面,单纯的靠报纸销售,报社肯定要赔钱了,就是因为上面有大量产品销售广告,招聘广告,还有那些屡禁不止的有偿新闻,是报纸业和从业记者赚的盆满钵满。
那年头,在深圳市的上海宾馆马路对面,也就是福田大厦的楼下,岗厦村的公交车站旁,荔枝公园旁,都有几十米长的报纸橱窗,那里除了张贴每天的各种报纸外,还有一些工厂的招工信息。
橱窗张贴的报纸除了国内外新闻版面,另外就是一些招工信息的栏目。
在报摊旁,在报纸橱窗旁,从早到晚都是人头攒动,人们从报纸上获取招工信息、商品信息。
那些一时找不到工作的人,去报社批发来报纸沿街叫卖,每天也能挣个百八十块钱的。
虎子是孟东军老家的朋友,1983年在老家,因为参与打架斗殴被判了刑,他原来是在税务局上班,一个多好的工作啊。刑满释放后工作也丢了,当他得知孟东军在深圳混时,不知道从哪里要到了他的联系方法,就跑到深圳投奔孟东军了,他开始就是从报摊上批发一些报纸过来,然后沿街叫卖。
后来,看到城管队招人,就想试一下。他看过一则调侃城管招人的小品文。
城管领导:“受过什么处分吗?”
应聘者:“刚从牢里出来。”
城管领导:“打过人吗?”
应聘者:“把我老爹腿打折过。”
城管领导:“好啦,你被录取啦,明天来上班吧。”
后来虎子才才明白,他应聘的并不是真正的城管局的城管队员,而是城管局外包给下面社会的一个单位。
虎子知道城管局需要什么样的人,所以应聘面试时,他把在监狱里,跟东北狱友学到的几句东北话拿出来回答面试官的问话。
在虎子的印象里,东北人就是狠角色的代表,他不知道在南方,人们把连粤语都不会讲的东北人放在眼里的。
他们只认潮州人的狠,潮州人才是真正的古惑仔,社会老大。面试官还是一眼就相中了虎子,他不但顺利的进入了城管队,三天后还被任命为一个小队长的职务。
领导果然是好眼光,在虎子管辖的片区里,一天到晚连商贩的影子都见不到。
虎子叫雷震东,他其实是一个老城管队员了,30多年前,城管还没有诞生的时候,他就应该算是城管。
当年的小县城里,虎子12岁,城里的孩子很顽皮的,他们结伙打架,偷鸡摸狗,到离县城几公里外的农家田里偷瓜掰玉米事没少干。
小县城的街上,经常有一些老头老太太,在地下摆个小摊,卖瓜子花生之类的,城里的熊孩子们总是蹲在那里,左手捏着一毛钱假装买瓜子花生,然后抓一把就跑,老头老太太们自然是追不上他们的。
虎子不同了,别人是抓一把就跑,虎子是蔫不拉几的蹲在那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趁摊主不注意,抱起袋子就跑,那一袋花生瓜子的足有四五斤之多。
现在虎子40多岁了,城管小队长这个工作他真是在合适不过了,毕竟是从小就干这个。
他手下有20多个城管队员,那些正式工的领导告诉他,一个月800块钱工资的时候,当时他就想打退堂鼓,不干了,可是干了第一天,他才知道,那800块钱的工资,不过是洒洒水啦,城管刚成立的时候还比较正规,没收上来的东西,有一个统一库房,但东西越堆越多,就有点发愁了。
开始是让城管自己找下家去卖,卖了把钱交回来,这样就出现了一个手拉车卖五毛钱,50条毛巾,卖两块钱的奇葩交易,领导们当然心里也明白,后来就把这些东西当奖金发给队员了,再后来,城管明确规定谁收的东西,归谁。
这样我们在大街上,就经常看到小商贩狗跳,亡命逃窜,城管后面拼命追赶的的场景,就这样,很多城管队员都有了自己的商铺,或出货的渠道。
有些干脆跟批发商挂上了钩,甚至有些老板发现,自己的货上午被批出去,下午就被城管队员送了回来,回收价是批出去的三折,或者更低的价格回收。
所以有些城管队员,800块钱领工资的时候,一个月两个月,甚至都顾不上去领,他们从外面没收来的货物,每个月卖的最多的收入三万块钱,少的每个月也有七八千块钱。市城管局解释的是把这一块外包给了外面的公司。
这当然好了,又省事,财政拨款拿到手以后,那些外包公司可给可不给,知道他们外面干的那些勾当。
2002年的时候,由于市区的小贩被经常扫荡,他们也学聪明了,出门摆摊只带一点东西,大部分的货物都不知道藏在哪里,或者两人合伙买东西,人货分开,两个人离得远远的,一人专门保管货物,边卖边补货。
这样一搞,城管队员的收获就很少了,所以他们就异想天开,开着两辆车去龙华,那里的小啊,小虽然也被城管抢东西,但还是很机智的一个星期,也就有那么一两次,而且也是代收不收的?咋呼,一下就跑了,这次是市城管局的,可就汹多了,几乎能抢到的东西全部都被他们抢的装上车了,正当他们要满载而归的时候,龙华的城管队员出现了,他们拦住市城管局的人和车,让他们把东西放下再走,市城管队的当然不干了。
在怎么着,他们挂的也是市城管局的牌子呀。你下面的人,怎么说也是我们的手下呀,也得听我们指挥啊!
但龙华的那些城管队员根本不认帐,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干脆和市里的城管队员推搡打斗起来。
强龙压不住地头蛇,经过一番肉搏,市里下来的所有城管队员全部被人打了,而且有的还被脱光衣服,双手从背后面绑着羞辱。
其实龙华的城管队员并不是什么文明执法,反对市里城管局的人来这里收东西,跟他们干仗的。
他们也是抢小贩东西的,但他们不会这么狠,一是怕影响不好,而是想着细水长流,每次就弄那么一点点。
这次是有一个星期没有收小贩的东西了,这会赶上过年了,准备让小贩们把更值钱的东西拿出来,好美美的干一下子。没成想被市里的城管捷足先登。
他们当然受不了这口气,事情的最终结果,东西放在了龙华城管队的手里,上面领导给出的指示是他们跨界执法不合法,当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全国各地大小报纸都有报道。
由于市区里面检查的特别严,小贩们刚把货物放到地下,就会有城管过来抢,他们不穿制服,只穿便衣,跟过路的百姓没有两样,这使得小贩们防不胜防。
听摊贩们介绍,关外的布吉街管的比较松,孟东军就倒布吉街上做他的小贩生涯了。
布吉随说只是个街道,却有200多万人口,这相当于内地的一个中等城市了,在布吉街正中心,有一个新一佳超市,那里是小贩们比较集中的地方,还有一个是布吉菜市场那里有一个铁路的地下通道,也是小贩们比较集中的地方,由于进出这里道路狭窄,也不在什么领导的眼皮底下,所以城管很少到这里来打扰,但是一来也不得了,那天孟东军正在铁路桥下摆摊的时候,就听到人们大喊:
“走鬼啦,走鬼啦!”
孟东军慢吞吞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因为卖磨刀器,没什么本钱,甚至有几次,城管都懒得收他的东西。
孟东军收拾完的货物,发现有个卖活鸡的小贩,两铁笼子鸡,被城管连推带搡的,连鸡笼子都给抬跑了,两个大铁笼里,足有二十多只鸡。
鸡贩是个个头矮小的南方人,被城管推来搡去的滴溜溜转。
虽然他脸红脖子粗的给对方哀求,却一点不起作用,他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两笼子鸡被抬走。
孟东军背着自己的货物,也没心在卖,沿着菜市场的街往北走去,走到菜市场的北入口处。却看到前面围了很多人,原来是潮州一个卖地下马经的人和城管在打架,潮州人在深圳很是团结,他们仗着人多,根本不怕城管放在眼里,孟东军看着一个潮州人,拿起路边的水泥块,就向一个城管队员扔去,却被巧妙的躲开。
但其中一个城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打得头破血流,他捂着流血的脑袋,大声的叫喊着什么,一辆城管皮卡停在哪里,车玻璃也被打了一个大洞,听说城管已经报了警。
那些潮州人并不害怕,由于人多,他们并没有害怕走开。
城管好像只有三个人,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时一个看热闹的群众,问孟东军是怎么回事,孟东军看着城管被打的样子,心里非常解气,随口胡诌了句:
“他们买六合彩,没有买准,来这里找买马经的麻烦来,想讹人家的钱,结果被打了。”问的人摇摇头:
“屌嗨!愿赌服输啦!”
吃了亏的城管听孟东军这么说,鼻子都气歪了。
随着一阵“啾啾啾啾啾啾”的警报声,一辆警车停在他们面前。
一个体大身宽,约么40多岁的jc,带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协警走下车,过来询问情况。潮州人见状,一哄而散,跑的一个都不见了。
因为潮州人都跑光了,少了一方当事人,jc问话就有些敷衍走程序,不到三分钟就问完,没做任何笔录,就“呜啦乌啦”的开车走了。
这些城管吃了哑巴亏,也是无可奈何,打人的跑了,jc也不在了,万一这些潮州人杀个回马枪,还真招架不住,吃了大亏的城管,开上他们前挡风玻璃烂了个大洞的皮卡,只好悻悻的撤了。
孟东军回到桥洞下面,继续摆摊卖他的磨刀器去了,作为一个摆摊的老游击队员,他知道发生这种情况后,如果没有上级的特别检查任务,城管会半个月或者20天内,都不会再过来骚扰小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