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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繁华荣慕 第六十四章 风流之名

草原夜间颇冷,那两个美貌婢女端来热腾腾的奶茶,众人各自喝了一碗,便觉和暖许多。

李延青此刻才瞧清楚哥舒翰面目,只见他虎眉豹颈,双目明黑,轩昂英伟,棱骨露威,虽然一眼便知是突厥人,但丰俊瑰杰之处,同慕容则相较也毫不逊色,不禁暗赞好一副英雄相貌。

男女仆从忙着在各人面前摆放银盘杯盏,诸般饮食器具,期间慕容则为哥舒翰引荐众人,只说姓名,丝毫不提其他。

对众人说起哥舒翰是突厥哥舒部人,今年二十六岁,父祖都在大唐安西都护府为官,又道:“哥舒兄舅父是于阗国王,他家可是安西巨室,一方豪族。”向哥舒翰道:“小弟闲来无趣,才和好友来北方野游。哥舒兄从何处买到这许多好马,到突厥牙帐附近来卖?”

哥舒翰笑道:“说来这些马也不是我的。上个月随母省亲外家,谁知我舅父从西域购进了数千骏马。我虽不缺钱使,见了又心痒难耐,嘿嘿……就从里头挑了几匹合式的,带来王庭跟他们比比。”

慕容则道:“哈,原来是顺手牵来,难怪不心疼!”众人皆笑。

李延青心道:“于阗国兵力不胜,购进大批骏马做甚么?”疑念闪过,也不多问。

这时两个青年仆役抬上一架油光红亮,滋滋冒油的烤羊,四只切片的烤牛前腿,又送来几叠胡麻烤饼,其余诸般小食奶食,花样繁多。

末了捧上两只束口陶瓶,瓶上弯弯曲曲写着文字,白银为盖,火漆封泥,已是十分陈旧,哥舒翰随手拿来,拆盖斟酒,穹庐之内立时芳香四溢。

皇甫惟明噫了一声,道:“这是百年的马乳葡萄酒,有钱未必有市,想来哥舒兄头回开封罢?”

哥舒翰笑道:“老弟识货!这酒不多不少,刚好一百年,不然哪会开窖,任我取来?”

慕容则暗说这恐怕也是从于阗王宫里拿来,接过琉璃盏,只见酒色白绿,犹如琥珀,品相甚佳。

轻轻一嗅,凛冽馥郁,轻抿些许,眯眼咂舌,笑道:“哥舒兄,如此好酒,只合花间月下,细品慢酌,方知其趣。你拿来配这等荤肉腥膻,实在可惜!”

哥舒翰一怔,随即大点其头道:“有理!有理!不愧是喝酒行家!那你说咱们该喝甚么酒?”

慕容则悠悠笑道:“草原上常饮的烈酒就好。”

哥舒翰双眉一立,瞋目道:“你小子又想灌醉我不成?上回……”忽然一怔,朝其余三人看了几眼,脸色古怪,将后半截话咽回肚里。

慕容则听他提及前事,也是脸色一变,别开眼去。

皇甫惟明眉梢斜挑,心说哥舒翰的模样,倒不像与慕容则有仇,怎地泽川态度如此微妙,耐人寻味。再看李延青与王忠嗣,也都是不明所以。

哥舒翰接着嘿嘿一笑,叫仆役再去拿酒,又道:“说起来……上回……那个…那个土窟春滋味不坏,我这次弄来几坛。葡萄酒既然开封,咱们多少尝上一杯!”说着已为几人斟满琉璃盏,众人细细饮罢,各自称赞。

仆役换上土窟春来,哥舒翰同四人一起洗净了手,撩

开褐剌缡衣,露出腰间镶珠缀玉的金呿嗟②,从中拿下一只金柄金鞘的嵌宝小佩刀,拔在手中,将烤羊、牛腿等物割下小块,请众人分食。

银盘之旁各置料盒,其中安息茴香③、胡椒、迷迭、盐巴、肉桂,诸般香料应有尽有,李延青等人入乡随俗,也都弃箸不用,直接拿了烤羊牛肉,蘸料来吃。

那烤羊、牛腿火候正好,皮脆肉嫩,一口下去当真满嘴冒油,鲜香异常。五人吃的尽兴,连皇甫惟明那等平素斯文之人,也禁不住肆意大嚼。

哥舒翰酒量甚豪,频频举盏,酒到杯干,足足喝了两坛土窟春,又加三坛胡人所酿的辛辣烈酒。最后牛羊胡饼等物也已吃的十去其九,这才撤去杯盘,留些瓜果酥酪点心消食。

几人略略洗漱,哥舒翰颇有醉意,命人搬开屏风等物,铺上一层两丈方圆的毡褥,抱来五张锦衾裘被,对慕容则笑道:“今晚咱们就一起在我这里睡罢,睡……睡得下……”

慕容则赶忙将他扶到毡褥上坐着,哥舒翰一手圈住他脖颈,稀里糊涂道:“几年不见……老弟酒量见长啊!我……我上回在长安……就知道你不是……不是一般的小白脸……嘿嘿……嘿嘿……”

慕容则解开缠在颈上的手臂,轻轻将他向后放倒。

哥舒翰往毡褥上一摊,兀自大着舌头挥手道:“老弟啊,你实在是……实在狠心!你说翠红……生的多美!我把她送你…已…已是割爱了,你怎能不要!害得她哭……哭了好几天……我瞧了都……都心疼……”

慕容则恨不能拿块汗巾塞住他嘴,瞥见李延青三人似笑非笑的目光,尴尬道:“哥舒兄喝醉了,别听他胡言!”

王忠嗣听了这番醉语,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数次,恍然大悟,指着哥舒翰道:“原来是他?!”

慕容则猛然硬声道:“不是!”说罢才觉王忠嗣未说因由,自己急着否认,已是不打自招,顿时脸色黑了大半,转过身去,不看三人。

饶是王忠嗣一向沉默严肃,此时也已忍俊不止,低笑出声。

李延青和皇甫惟明坐在他左右,问道:“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慕容则并不回身道:“忠嗣,你若敢说,咱们以后便做不成兄弟!”

李延青诶了一声,立即道:“忠嗣,你若不说,咱们以后也做不成兄弟!”

王忠嗣瞧瞧两人,低笑一声道:“如何也得跟鸿飞做兄弟才是!我同你说罢……”那厢慕容则身形一塌,委顿不语。

原来三年前,西域进贡两件翠襟五云裘,用孔雀毛织成衣边领襟,文锦如同五色彩云,很是新奇贵重,年节之前,明皇将其中一件赐给了慕容则的祖父,豫国公慕容嘉实,另一件赏赐王忠嗣。

豫国公疼爱长孙,就把翠襟五云裘做新年之礼赏了慕容则。王忠嗣生性不喜华服美衣,受赐之后从未穿过,慕容则却在元日开始,便穿在身上大肆招摇,由是整个长安只此一件,自然引人侧目。

上元那日,慕容则与张拯、源弼几人夜游观灯,不知怎地就进了平康坊,遇见哥舒翰包下厢房,大开赌局。

慕容则平时虽不嗜赌,却也好赌,两人一经交手,互有胜负,赌性一起,都有些忘乎所以,张拯和源弼实在困熬不过,到客房去睡,慕容则却是精神百倍,如何不肯罢手。

最后哥舒翰将一盏琉璃月照同心灯,连带自己一个名唤翠红的美貌婢女压庄,慕容则也脱下身上翠襟五云裘作注,谁知三场下来,就被哥舒翰赢走了五云裘。

慕容则大为窝火,与他比赛投壶,输了喝酒,虽然连胜七场,喝的哥舒翰东倒西歪,裘衣却也不能赎回。

哥舒翰愿赌服输,要将翠红送给慕容则,慕容则哪里敢要,连说君子不夺人所爱,揣了月照同心灯要走。

不想翠红一向自恃美貌,心高气傲,又看他轩朗俊洁,风仪落落,早已倾心。见慕容则对己不屑一顾,弃如敝履,登时呼天抢地,说道公子弃我而去,妾身就一头撞死,在那里又哭又叫,寻死觅活。

一旁哥舒翰也不依不挠,非要把人送他,才肯放他离去。吓得慕容则赶紧令假母多叫几个姑娘来,一则制住翠红,二则围住哥舒翰,这才趁机脱身。

出得平康坊,虽然上元夜并无宵禁,但与人赌了一夜,还输了翠襟五云裘,慕容则却也不敢回去见父母。

最后无法可想,只得趁天色未亮去找王忠嗣,将他那件衣裳借来穿了,次日一早回家,这才蒙混过关。除他与王忠嗣之外,连张拯和源弼也不知此事。

只是哥舒翰大醉之余,将慕容则叫来的八个女子全部留下,厮混一处,清晨穿着翠襟五云裘出去,两人一般的轩昂俊美,不识之人还道是慕容则,议论纷纷。

慕容则不敢辩解,好在王忠嗣将裘衣送给了他,家中长辈也未起疑。只是这贪花好色的风流之名,就此传扬开来,直至今日。

王忠嗣当时只知他与人豪赌,输了翠襟五云裘,却不知对方是谁,直到听哥舒翰提及前事,这才想到是他。

李延青听罢,记起当时问他与王忠嗣是否相熟,慕容则神情古怪,原来是为此事,与皇甫惟明对视一眼,都有些哭笑不得。

再看慕容则时,他已趴在哥舒翰身畔,将脸埋进毡褥之中,也不知睡是没睡。三人相视而笑,无心再向他打趣,看看夜深,各自在毡褥上寻处睡下不提。

②金呿嗟:也作“金呿嵯”“金怯苴”。一种金饰皮带,一般为西域少数民族武将所用。

③安息茴香:即孜然,由中亚大陆自安息古国传入中原,故称安息茴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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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读者:哦,这个高帅富原来是哥舒翰!

哥舒翰:高帅富?这个我喜欢……

读者:慕容则怎么不露脸?

作者:脸都丢光了,拿什么露……

慕容则:老子一世英名……一世英名……

王询:你哪有甚么英名,花名还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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