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晚时，天空和海洋的颜色便是一样的，到处都是黑的，如果不是海水浸润带来的冰凉，这片黑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自己正身处于虚空中。诚如毁灭者所言，群星和月亮都消失了。
他在冰冷的海水中摸索了许久，才找到正确的方向。远方的海中，一团微弱的火浮在海面上，随着波浪起起伏伏。那就像是一个正在海中挣扎求生的人。他朝着火光游了过去，一路碰上了许多具尸体，和海水一样冰凉，残缺的表面流出粘稠的血与脂肪。全都已经死透了，像是这个世界的明天。到了火光前时，眼前所见更加惨不忍睹，无数具尸块和钢铁残骸混合在一起，围成了一圈意义不明的“现代艺术品”。
那里漂浮着半截机翼，他趴在机翼的表面，索性机翼没有海水冰冷。他休息了一会儿，举目四望，内心哀然无比，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活了下来。在这种情况下，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好像是罪孽。不久之后，久违的孤独感又滋生了出来。他大喊了几声，回他的只有涛涛的海声与嘶嘶作响的火焰声。
整夜无眠。
皇甫明根本不可能睡得着，冰冷的海水与无边的黑暗交织，让他的肉体本能地抗拒起来。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在海中游着，机械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他想用折磨来惩罚自己。戏虐的是，他浑身上下好像有用不光的力气似的，精力无论如何也充沛无比。
后来，他忽然不想活了，猛地一头扎入到海中，朝着海面下方游去。过了10分钟之后，他又发了狂似地朝着洋面上浮。倒不是因为氧气耗尽的原因——如果可以因为窒息而亡，对于他倒不如说是一种解脱，然而他现在已然解脱不了。这副身躯因为不灭的灵魂，也变得坚韧而诡异——海底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冰冷，比洋面表面更加渗人。那是一种让人无法忍受的无限。海水包裹着他，像是无数幽魂压迫着他，让他动弹不得。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毁灭者所说的虚假太阳浮上了海面，天空露出了鱼肚白。这一瞬间，他忽然有些想吐。这一片被黑色所渲染的海洋露出了狰狞而可惧的面貌，黑色的波浪在海风中波澜起伏，太阳的虚光经过黑色阳面的反射，像是如炬的目光，凝视着他，带着深渊的气息。
真正凝视着他的眼睛，高悬于天空中。那双目光的主人看着皇甫明孤身游动，不声不吭。一直到朝阳跃出了阳面，红光为整片海面镀上鲜血般的颜色，他有些看不下去了。黑色的人影再次浮出黑色球体的表面，一个须臾间就来到了皇甫明的身旁。
他飘在黑红交加的水面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皇甫明的头颅就像是海中的礁石，被依然冰冷的海水拍打着。尔后，他平举起手臂，皇甫明从水中飘了起来，和他一样站在了水上。
“你就打算这样，游到太平洋的彼岸？”
“为什么不可以？”皇甫明反问道，“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生命，全拜你所赐。”
“太平洋的对面，是A国，你难道真的以为，毁灭不会波及到那里？”黑色影人笑道，“他们看到你的出现，还有你身后的我。只会把你抓起来，解剖你的身体，电离你的意识，折磨你的灵魂。为了活着，人们什么都做得出来。”旋即，他凑近了，与皇甫明面面相觑，“这里什么人也没有，不如我们痛痛快快地厮杀一场，拼个你死我活。如我所预料的，这必将是一场恢宏的，光明与黑暗的大决战，就在这片地球上最广阔的海洋上。”
“我偏不这样。”皇甫明决绝地拒绝道，“我为什么要和毫无意义的你，进行着这场毫无意义的战斗。”
“光明与黑暗必有一战。”
“那等到那时再说吧。”皇甫明打断道，“我只想游到大海的尽头。”
“你怎么比我还要无聊！”黑色影人有些不耐烦，说道，“将近两万公里，你这要游几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你就不怕当你游到时，全世界都被我毁灭了吗？”
“你已经说过无数次了。”皇甫明干脆说道，“你要不杀了我把，然后你想怎么毁灭就怎么毁灭好了。”
“你……”黑色影人指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旋即，他自嘲地笑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杀死你，你还说出这话。这个世界的力量，我们是对半瓜分的。我毁灭了多少，你就获得了其中的一半。我们之间的战斗，胜负各为一半。”
“既然已经知道了结果，战斗又有什么意义？”
“如果赢了我，你可以拯救世界，那你还会不会和我战斗？”黑色影人说道，“你原本可以拯救这个世界的大部分的。但是就是因为你的逃避，现在整个地世界有将近一半以上，都被我毁灭了。”
“你就继续编造谎言吧。”皇甫明说道，“为了决出这个胜负，你可谓煞费苦心。当然，更让我疑惑的时，既然和我战斗有输的可能性，你为什么要自取灭亡。”
“是生是死，这都是命。”
“命运不过是这个模拟系统的脚本。”皇甫明鄙夷地看着他，说道，“你不是已经拥有了最高权限，难道还不知道背后的远理么？”
“你不要装糊涂了。”黑色影人揭穿他道，“到我出现为止，世界的历史进程和万物的发展，的确是世界系统的脚本，是事先被写好的。但是当我出现之后，也就是你平分了我主宰的权利时，世界的未来就没有脚本可言了。”黑色影人晃动着食指，一字一顿地说道，“光明与黑暗，完全是概率，就好像抛掷硬币一样。这也是这个世界模拟系统伟大的地方。”
“系统的概率，都是伪随机而已。”皇甫明针锋相对道，“你懂不懂计算机的原理？”
黑色影人忽然开始放声大笑起来。
“计算机……你竟然用人类的器物来比拟神魔的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