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川叔话说得比较淡定,我却找到几个含糊的地方。比如,听他意思,似乎手下管着个训练有素的施工队?大川叔看出我的疑惑,直言道他哪有那么大本事,那施工队是小区开发商手下的。见我更加不解,解释道:原来大川叔之前到小区看房时,看到一个老太太泊车很吃力,就好心帮她泊好了车;后来买下房子后,又发现老太太也是同一个小区的业主,平时开车遇到了,都耐心地让车或者帮她泊车,也没觉得多大事。结果后来参加小区业主聚会时惊呆了,那老太竟然是开发商龙瑞集团的董事长夫人,认出大川叔后,结果硬是要手下做样板房的头牌施工队给大川叔包工包料免费装修。大川叔见盛情难却,只得答应,近四百多平米的房子,一掂量,至少省了足足六七十万。而大川叔人也够意思,每天也请装修的兄弟们好吃好喝的,处下不少人情。之后撞见风水周缺料,大川叔才顺手带着施工队兄弟们连工带料送了他一个乔迁红利。当然,后来风水周也在大川叔介绍下帮老太家集团看了些风水,做成不少买卖,也算结下善缘,这是后话。大川叔说起这高兴事,也是爽朗地笑着感叹没想到顺手停了几波车,就省了好几十万。一路下来,我对他的人品还是比较认同的,连忙附和道:“那自然是阿叔你贵人遇贵人,好心遇好事了。”大川叔闻言,习惯性地显出谦逊的样子,推辞着笑道:“没哪样。当时还真没想到。”
说完他自己,大川叔问起我的情况。我只得先把被耳朵拉下水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扯了些学医的缘由,不经意间还提起了我小时候听唐瘸子讲的那个故事。没想到大川叔竟然意外地感兴趣,让我说说。我想反正也没事干,索性详详细细地把能回忆起的细节都说了一遍,期间阿霞也找借口跳出牌圈跑了过来坐在我旁边。这个故事阿霞之前就听我说过几遍,并不陌生,有些我一时紧张,忘记了的情节,她还提醒我想了起来。大川叔的表情则一直保持着他一贯的专注和稳健,虽然不时因为我故事的内容惊呼感叹,但还是让我有种莫名的压力。我总感觉他有种深藏不露的感觉,而不是他自己评价的那般,只是个运气好,做家俱生意发迹的个体户。
随后,大川叔还跟阿霞和我讲了些他走南闯北时遇到的奇闻异事,道士粽子什么的,只是,他讲故事的水平的确不敢恭维,我不一会就开起了小差。回过神来时,也就阿霞那三好学生还能听得聚精会神。
中饭还是那贼贵的清汤挂面,我们虽然带着罐头和压缩饼干,但毕竟要备着野外用,只得祈求这大雪赶紧过去,好摆脱这煎熬的地方。耳朵为此问了下值班的工作人员,老乡的回答却让我们感到有些没底:山顶的雪,说不准,少则一两天,多则半个月都有可能。我们虽然无奈,但也只能等着。吃完面,大家无话。一伙人在电暖炉附近四散着按各自小圈子坐着,几乎都在盯着各自信号时有时无的手机,刷着自己微信的朋友圈。
正在百无聊赖,突然阿霞急急走过来,问我耳朵哪里去了?好长时间没见到他。我一愣,难得阿霞终于关注起耳朵来了,看来这厮这几天的殷勤没白献啊。于是随口答道:“可能上完厕所回屋睡觉去了吧,那二货可能睡了。”哪知马上就被阿霞否定了,说着,给我看了下她手机的朋友圈,我一看顿时大惊失色:那张耳朵新发的自拍照片,模糊的人像周围的背景居然是一片白茫茫的暴风雪!还得瑟地配了文字:踏雪寻梅,路在何方?一看发布时间,不正是半个小时以前吗?!
我赶紧翻爬起来准备去四处找找看,阿霞止住我,说她已经仔细找过了,耳朵还没有回来。我迅速想了想,让阿霞赶紧通知高茂才和大川叔,自己以防万一还是去男厕所查看了一遍,确定没有耳朵的踪迹,心中一慌,赶紧拿出手机拨起耳朵的电话,只是不知是我信号差还是他信号差,一直拨不通。回到大厅和阿霞和大川叔他们汇合,高副说了半天都没有实质的建议,偶尔一两个有用点子,也是我们已经尝试过的方法,林慧也只一个劲地号召大家一起打电话……大川叔眼看情况紧急,只得提高了他本就中气十足的声音让大家安静,言简意赅地说了他的计划:他带着我和阿霞跟一个值班的老乡出去找,其他人不要乱打电话,也不要乱跑,由风水周每隔五分钟给耳朵发一条短信询问位置并让耳朵联系我们。他铿锵有力的话音一落,马上得到高茂才和林慧等人的一致赞同。
出门前,大川叔叮嘱我和阿霞也每十分钟给耳朵发一条短讯息问他位置,其他时候则时刻关注耳朵的消息和来电。我最后检查了下朋友圈,没有耳朵的新消息,又仔细看了看耳朵发的照片。只是,背景太暗,看不清是否有取到微波站的建筑物。然后只得跟随其余三人,戴上防风镜和羽绒服的帽子,迎着门外的风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微波站大门。
屋外已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能见度不足十米,安全起见我们靠一条登山绳联系着彼此。老乡带路,大川叔跟进,然后是阿霞,最后是我。之前说好的暗号是,有危险则快抖,发现踪迹则匀速抖三下,收到暗号则传递给相邻的人。我们先跟着老乡在微波站设施周围绕了两圈,确定没有耳朵的踪迹后。雪这么大,连我们自己留下的脚印,顷刻间也被风雪抹平。大川叔示意只能沿着回路走走看。于是一行四人,往来的方向,慢慢边走边找。我和阿霞记得大川叔的嘱咐,保持着发简讯的频率,只是,也不知道这些短信是否成功抵达耳朵所在。
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前头一阵绳头抖动,赶过去一看,前面的三人已经聚在一个露出一块黑影的雪堆前停住,大川叔作个挖的手势,我们四人一起用折叠铲挖了起来,不一会,物体的全貌露了出来,吓了我一跳,原来是只冻死多时的云豹。我第一次见到真实的豹子,难免一惊,半天回过神来,大川叔表示没有在豹子周围发现耳朵相关的东西,我心中只觉得又慌乱又庆幸——一方面,为附近有猛兽出没而担心耳朵的安全,另一方面,至少说明,耳朵没有遇上这头难缠的野兽。我们正准备继续搜寻,我想起大川叔交待我要关注手机,赶紧掏出手机一看,只见一个未接来电,赫然是耳朵打过来的!
我赶紧打他电话,却拨不通,只得摇起绳子叫住三人。给他们看了看手机,我又回了耳朵一条短信:在哪?结果,半天没有反应,我和阿霞心急如焚,大川叔见状赶紧找了个背风的雪堆,让我们一个拨打电话,一个继续短信他。终于,阿霞电话拨通了!响了五六声,耳朵却挂掉了电话。我心一沉,再拨打时,却没有了信号。我心中不由急得大骂耳朵,什么时候了,还搞神秘,挂电话,突然又一想,难道是耳朵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是电话已经掉落了,越想越烦躁,生怕胡思乱想的事情变成现实。四人一时无计可施,焦急地等了十多分钟,阿霞突然示意我们她收到了一条简讯:我在你吗在个的路下面。
什么乱七八糟?
一时间,我们几个都摸不着了头脑。突然,阿霞扯下口罩,顶着风雪,附耳对我叫道:“他是说,他在我们走过的路下面!”接连说了几遍,我终于反应了过来,赶紧让她戴好口罩和帽子,用手机编辑好字样,给大川叔和老乡看了。大川叔点了点头,指挥我们往回走去,一边走,我和阿霞都换着拨打着耳朵的手机。只是,眼看又走回了微波站,还是没有发现耳朵的踪迹。我看了看表,距离耳朵发那幅照片已经接近两个小时,再不赶快,耳朵怕是要被冻坏了。然而我们还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再次顺着刚才走过的路线继续走,这一次,大川叔领头,走了一个之字形路线。
终于,在经过一个塌陷的雪坑时,随着我拨出的电话,附近终于传来了耳朵那骚气的铃声:来啊,快活啊,反正有大把时光;来啊,爱情啊,反正有大把愚妄……我只觉得那平时一听就觉得烦的歌声,现在居然是那么动听。阿霞的反应也和我大同小异。不多时,大川叔就靠着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定位到了耳朵上方。
把耳朵拉出雪坑时,他几乎哭了出来,只是一开口,就被大把的风雪灌了一口一脸。趁他吐出雪片的当儿,我赶紧和大川叔一起架起他,跟着阿霞和老乡,回到了微波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