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想等对方开口,再找机会讨价还价,要点好东西伴身,于是就地站定,只等他二人近身。哪知,无论是一袭白衣的阿普三多,还是那蓝色纱衣缥缈的面茨姆,都只是缓缓走到离我和莎伦四、五米的地方,就再也不近前了。
我见状一愣,准备好的话也一时噎在了喉咙里,反倒不知怎么说了。幸好对方也不打算为难我们,只见阿普三多那双缠绕着白光的手一挥,白水河上萦绕的白雾已经慢慢散开,阳光一照,已经清清楚楚地显现出了河流往下游的走向。
那面茨姆也是一言不发,只对着我和莎伦欠身微微一笑,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在低吟咏唱一种能让世界与之共鸣的上古颂歌。
说来也怪,与她对上眼的一刹那,我突然觉得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如同酷暑里用清冽的凉水沐浴一般,顿时有种重生般的舒畅。
刚有点适应身体里这奇妙的变化,人已经不由自主地随着二人的引导,慢慢朝白光尽头那和白水河岸边何为一道的小径走去。待到脚下有了实实在在的感觉,转身一看,周围除了熟悉的白沙、石滩和远处翠绿的常青树,哪里还有阿普三多和面茨姆的影子……
缓过神来,才发现手腕接近小臂的一端,有种奇怪的烧灼之感,低头一看,小臂外侧,似乎多了一个水波一般的“纹身”。只见它呈蓝黑色,看上去跟甲骨文的“水”字有几分神似,除了整体偏圆,更像一张图画这一点除外。
仔细一想,我突然恍然大悟——我说这图案在哪里见过!这玩意儿不正是跟我们的传奇马锅头格桑大叔手臂上那个纹身一模一样嘛!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能够保佑持有者畅行雪山大海的“面茨姆的祝福”?!
“我们这是在做梦吗?”不止我,即便是性格镇定冷静的莎伦,再次实实在在地踩在这片白沙滩上后,忍不住在这种恍惚的感觉下,开始怀疑起自己方才所经历的一切。
“我也曾这样想过……但如果说刚才的是梦境,那东西这又怎么解释?还有这个——”我扭头指着手臂上“新鲜出炉”的水样纹身回应莎伦的同时,顺手把手里抓着的一颗胡桃大小的翡翠丢给了她。
这是我之前确认幻境里的恶罗海王断气时,随手用陨铁长枪从那座雄跨天堑的翡翠石桥上挖下来的。从刚才捧在手心里起,这颗鸡子般圆润,琥珀般晶莹的东西就一直散发着一阵幽幽的绿光,盯着它看久了,还真有点摄人心魄的错乱感觉呢。
“呃,这块翠玉,触感和观感都跟真的无二。难道说,刚才我们经历的幻境,真连着恶罗海国的遗迹?”莎伦顺藤摸瓜,马上联想到了一种容易推断到的可能性。
“不好说。如果真是那样,我们就发达了。这种成色的翡翠,随便一个拿出去,都能卖个好价钱。”我之所以有这种眼力和自信,其实还是得益于自身淬炼天地之气后,灵能之瞳的进一步成长。
以前,心眼只能看到万物内部的淡然行气,如今,见识过的东西越来越多,潜意识里已经慢慢形成了鉴赏的能力,那些玩意儿行气附和自然规律,顺应天道,不说一目了然,但仔细观察之下,总归是能看清楚的。
所以,通过心眼,所看到的这块翡翠纹理间的玉气流转,幽幽然间竟然与三川谷地间平地生起的地气相合,玉石内部暗布的道道水痕,更是和天地间蒸腾的水汽相适——不用说,这块,活着说这批宝玉,应该都开采自高原之上,受了这得天独厚的地气熏染,才能积淀如此纯粹晶莹的翠意。
不过,即便是能找到再多这样浑然天成的碧翡翠,找不到法子回到本来的时空也是白搭。想到这里,我体内刚刚澎湃而起的心气顿时就泄了一半。还是不能得意忘形,抓紧时间搞清楚被拉进这个时空的原因才是关键。
定了定神,我见莎伦握着翡翠看得痴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忍不住不耐烦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催她赶路,却不曾料想,我这随手轻轻一拍,却生生把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外国大妞吓了一跳。
“呀!”莎伦的惊叫声宗气十足,反而也把我惊得浑身一颤。
“什么情况?魂被玉里的幽灵给勾去了?”发动灵能之瞳,一眼看清莎伦的目光并无呆滞,三魂神识尚在后,我也是面带不解地跟她开起了玩笑。
“我,我收到面茨姆的‘神谕’了……”
“哈?”我闻言也是眉头一皱,转而心头一紧“她说啥了?”
没错,我还惦记着能否从先神那里得到些稀有的宝贝,比如说能呼唤风雨,召来雷电的之类呢,听闻莎伦声称接到了神谕,耳朵竟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之前就有听老藏民说过,神谕这种东西,可遇而不可求。无论是被称为“千佛之子”的格萨尔王,还是雪山神将卡瓦格博,抑或大海神女面茨姆,他们充满传奇色彩的传说背后,其实都暗藏着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神谕。
只不过,有一些,被虔诚的追随者们以壁画,图腾的形式记载和流传了下来,有一些,则随着他们的飞升,和融入自然的肉身一起,再难寻觅了。
最不济的情况,神谕也可能是指点一处秘宝所在,譬如说曾经那富可敌国的恶罗海王,他的祖上,就是受到了玉龙山神阿普三多的布施,才挖出了深藏在群山地底的翡翠与黄金,从而把小小的部落,发展成了一个连卡瓦格博都无法忽视的城国。
随着思绪流转,我突发奇想,说不定先神们的飞升,就好比一种引荐和选拔并举的准入制度,独善其身的修炼固然能窥探得大道门径,但那些得了神谕的幸运儿,却也能少走很多弯路,以常人无法企及的资源,直达众生顶点。
想到这里,我愈发等不及知晓莎伦从翡翠石中心的碧绿漩涡里所看到的“神谕”——万一是引导我们回到原本时空的方法呢?抑或是找到诸位先神本尊的捷径也指不定。最不济的情况,兴许也是一大笔丰厚的财富……期待已起,我的目光更加紧紧锁定组织整理思路的莎伦。
“呃,她除了表达了一番谢意之外,主要就说了一件事情:走到河滩的尽头,我们会遇到雪山的使者,跟着他走,我们就能和马帮汇合。”
“哈?完了?”我听莎伦三言两语就说完了情况,心中的期待慢慢转为不甘和惋惜:“难道是我们的所作所为没能触动先神?不应该啊,明明按最爽快的解决方式超度了先神的残念了啊!”
还是说,遗漏掉了什么。
“完了。”莎伦顿了顿,接着说道:“她还特地叮嘱我,让我转告你不要惦记着‘回报’,等到能心平气和地看待得失时,自然能如愿以偿。”
“……”
呵呵,这特么是哪门子的神谕啊,为毛只在调侃挤兑我这方面料事如神呢?说好的引荐点拨和宝物馈赠呢?算了,估计是先神们飞升前大手笔惯了,到现在已经没有存货了,才随便找个借口忽悠咱们。
早知道这样,在幻境里就不磨叽,直接给那肥猪王一个痛快的,还不是一样能走到这一步。
如此开解着自己,我只得调整了心情,追上莎伦,一齐往白水河的尽头走去。果然,没走几里,我们就走到了一个开阔的滩涂,肥美的水草遍地,其中还真有一头通体纯白的麋鹿,一边欢快地啃吃着青草,一边发出“呦呦”的鹿鸣之声。
“呃,你听她说,我们会遇见啥?”看到眼前那并不怕人的白鹿,我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扭头跟莎伦确认。
“唔,你觉得,神谕里所说的‘雪山使者’,就是它?”我想到的,莎伦自然随即想到,指着白鹿,她也下意识地把突然显现的它跟神谕联想到了一块儿。
“还能是什么?这里了无人烟的,难不成还指望崩出来个好心人来给迷途羔羊的我们指路?”
说实话,马帮路即便在近代,走得依旧多是险峻无人的山路,别说是在从前,沿途遇到人畜的可能性愈发低微。
也许是被我挤兑莎伦的话语提起了警觉,那鹿竟竖着耳朵像人一般听了一会,居然草也不吃,歌谣也不唱了,反而那前蹄轻轻剁了几下草地,试图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咦,莫非,这家伙还真打算给我们带路?”看到白色麋鹿的举动,我也忍不住乐呵了起来。
“跟不跟?”莎伦见状,愈发相信眼前发生的事实跟神谕有关,虽然话是在征求我的意见,眼神里却满是期待的神色。
“当然跟,反正又不亏。大不了沿途作下记号,实在不行折回来重新走就是。”事到如今,我自己其实心里也对这一连串的异象迷乱了情怀,心想除了亲身见证以外,似乎也没有其他能让自己的好奇心平复的方法了。
于是,二人无话,一路只跟着那看上去并没见过人,却似乎极通人性的白鹿朝林子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