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范弘道讨厌别人抢他风头,但这次他想多了,并无其它意外出现。杨朝奉依旧站在屋外月台上,似乎没有进屋去安抚那位张小姐的意思。
稍有眼力的人都能看出,这说明杨员外已经拿定了主意,今天这场面试的最终结果已经确定。
杨朝奉确实不懂文学方面的事情,他只是识字而已,品鉴不出诗词质量好坏,但杨朝奉起码知道,范弘道的诗比别人都长了三四倍。
在杨朝奉认知里,同样时间内,当然写的越长越有才。同时杨朝奉还会察言观色,从院中别人的脸色上也能看出,范弘道明显比别人高出一筹。
如此一来,杨朝奉做出最终的人选决定就不困难了,不用再去咨询张小姐。更何况范弘道也是手下掌柜引荐来的,多多少少有一份人情关系在。
“天近午时,略备薄酒,请范先生入内叙话。”杨朝奉对着范弘道拱了拱手见礼,开口邀请道。主人家都如此表态了,别人无可奈何,只能散去。
其他三个掌柜尤其失望,没想到这次机会,最后居然让最不起眼的王掌柜把握住了,也不知道这姓范的书生是从哪里找来的。
除了范弘道留下来,还有王掌柜也留下来充当主陪。能与东家一同上桌,王掌柜还是很高兴的,对他来说,能在私人场合与东家一起饮酒的机会也不多。
对于下属而言,越能参与上司的私人场合,越能增加亲密度。杨朝奉家里请西席先生算是私事,王掌柜能作为主陪,当然就是亲密度增加的表现。
在花厅里摆了一桌,酒过三巡后,杨朝奉对范弘道问道:“依我看来,范先生这样的人才,似乎不是王传财所能交结的,怎么会被王传财引荐到此?”
王传财是谁?范弘道不明所以,旁边的王掌柜赶紧低声解释:“是我。”
范弘道至今才知道王掌柜的名字,不假思索便回答道:“东家觉得我这样的人才,会为王掌柜所用吗,只不过因为恩义两字而已,所以在下到此应聘,算是报恩。”
不知不觉间,两人称呼都改变了。杨朝奉不再称范弘道为范朋友,改为范先生,而范弘道称呼杨朝奉也不再是杨员外,直接改成了东家。
范弘道的回答继续展示逼格之余还有两层意思,一是再次强化知恩图报、不重钱财的形象;二是暗示自己对王掌柜只是为了报恩,没有别的太多利益牵扯,请东家放心,不用担心自己变成王掌柜安插在杨家的内线。
杨朝奉对范弘道的回答十分满意,到此垫场寒暄才算说完,此后便渐渐步入正题。
第一个正题当然就是报酬,也就是束脩,这个在面试前就有了大致说法,如今更细化一些而已。每个月一两五钱银子,逢端午、中秋、新年各有一份节日敬礼,总而言之并不算多。
对范弘道而言,杨家很可能只是落脚过渡的地方,所以在报酬方面不会斤斤计较。此后杨朝奉开始交待起工作内容,范弘道仔细听了听,无非就是三大项。
第一项是文字方面,例如帮忙处理书信往来,写点应景诗词以及贺词悼词之类,甚至包括书写年节对联。第二项就是帮着东家交际应酬,接待宾客。第三项就是在有空时候,教导杨家幼童以及其他重点培养的家奴启蒙识字。
范弘道豪气干云的说:“东家尽管放心!别说启蒙识字,就是让在下教导令郎四书五经和八股时文的学问,也是可以的!”
杨朝奉忍不住想起范弘道那句“孔子喜欢喝酒”的经义解读,嘴角抽了抽。就算范弘道敢教,他也不敢让自家人去学,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于是杨朝奉很体贴的答话说:“范先生今后事务繁忙,小犬进学之事就不劳烦范先生了。城南另有私塾名师,等小犬在再长几岁,送去读书即可。”
其实范弘道对杨家的人本身没有多大兴趣,一个只是近两年才逐渐起步的商人家庭有什么可挖掘的底蕴?但他对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张小姐很好奇,便又旁敲侧击的问起张小姐的来历。
杨朝奉打个哈哈,只说张小姐是从老家来的晚辈外甥女,在家里暂住一段时间。
这与王掌柜所言差不多,但范弘道还是不大相信。张小姐明显是大门户出身,杨朝奉要有这样的亲戚,何至于直到近两年才赚了点家业?
但是杨朝奉不愿细说,范弘道再纠缠着问就是讨人嫌了,只能到此为止。或者说,刚刚成为杨家西席先生的范弘道还是新人,没有被信任到大小机密都毫无隐瞒的地步。
杨朝奉唯恐范弘道太过热心,一定要承担教导杨家后辈经义时文的责任,也有意将话题引开,详细说起其它工作,尤其重点说了说应酬交际方面的事务。
“如今应酬逐渐繁复,但总有老夫分身乏术或者不便出面的时候,可家中别人又上不得台面,招呼宾客或者出外拜访往往左右支拙,不说能代替出面,连个帮腔陪客的都没有。现在有了范先生,堪称解我燃眉之急。”杨朝奉感慨万分的说。
他这个思路不能说错,毕竟当今社会是崇尚读书的社会,读书人政治身份和社会地位高,由读书人出面去做一些礼仪性的交际事务确实效果最好。
例如别人家有了喜事,派一个家奴去道喜,和派一个读书人去道喜,那表达出的诚意绝对不一样。或者家里来了客人,主人家又暂时不便出面时,由家里西席先生去接待,便不会让人觉得失礼。
“好说好说,在下定当尽力。”范弘道顺口表决心说。
杨朝奉又想起什么,“还有就是官府方面,范先生既然也是有功名的读书人,以后与官府打交道,也少不得麻烦到范先生了。”
这话也没错,有功名的读书人与官府打交道更具有独特优势。别的不说,普通百姓连给地方官写信的权力都没有,见官就要跪着回话,而读书人就可以写禀帖沟通,见官不用跪着说话。
“这也是应有之义。”范弘道没有推辞,他觉得这是最应该小心的工作,便仔细询问道:“不知道与东家干系较多的官府,都是哪些?”
杨朝奉答道:“主要是两家,一家是户部设立的崇文门税课分司,另一家就是大兴县县衙,近期就要有些事务,烦请范先生出力了。”
崇文门税课分司还好,但是听到“大兴县县衙”几个字,范弘道心头猛然跳了跳。
在前几天,自己刚刚题诗把大兴县的秦县丞骂了一顿,转眼间再去和大兴县县衙打交道,那还真是后果莫测。当初骂人骂得痛快了,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因果。
ps:实在高估过年期间的码字能力了,我还在挣扎努力…(未完待续)